春夏之交

第80章

“好的。”謝遙心滿意足地回， “就是e十點多的課，不急，你跟姐姐多待會兒。”

鄧川沒有再回複。她正等着徐薇化完妝出門吃早飯。行李已經收拾好了， 徐薇在衛生間裏專心致志地畫眉毛， 鄧川查完附近的早餐攻略進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對着鏡子上最後的唇妝。

她今天選的口紅顏色是e薄塗的番茄紅，襯得她整個人的氣色格外好。

見鄧川進來。徐薇慢條斯理地在洗手臺上洗了洗手， 把化妝品收拾好，放進行李箱裏，再穿上大衣， 沖着鄧川輕輕地揚一揚下巴：“好了，走吧。”

鄧川牽住她的手， 環顧房間， 提醒：“看看東西都帶齊了沒有。”

徐薇也跟着鄧川的目光轉了一圈， 她抿着唇， 認真地思忖片刻， 再擡頭看向鄧川的下巴：“沒有。走吧。”

鄧川握了握她的手。把箱子推向門口，再關上門。

走廊裏的燈不太亮，微微地在不遠處發着光，兩個人的腳步落在地毯上，只發出一點悶悶的回響， 牆上挂着中世紀風格的油畫， 鄧川走得近了才看見油畫旁的壁燈，造型像一盞提在手中的油燈， 燈身是e好像是e青銅的，上面雕着些暗紋。

燈正像一盞油燈，靜悄悄地亮着， 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鄧川看了一眼身邊的徐薇，徐薇正牽着她的手，好奇地在看牆上的畫。

走廊裏除了她們兩個之外，并沒有其他人，她們所經過的每一扇房門都緊閉着，現在還太早，早晨的陽光也照不進這條走廊裏。

徐薇一邊走，一邊撥弄着耳邊的長發，擡起頭跟鄧川說話：“我們現在去吃什麽好吃的？”

鄧川笑着逗她：“帶你去喝豆汁。”

“我不要。”

“那我們去吃豆腐腦，怎麽樣？”

徐薇的耳朵上戴着一枚小小的蝴蝶耳釘，她向鄧川看過來的時候，頭發會輕輕地随着動作垂下去，在耳釘旁邊晃動着。

鄧川低下頭跟她說話，見那枚閃着光的耳釘在她的發間若隐若現，忍不住伸出手，幫着她理好頭發。

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徐薇的耳垂，感覺到徐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微微地發着熱。

徐薇任她動作，若有所思地盯着鄧川看了一會，認認真真地問：“是e鹹豆腐腦嗎？”

她的語氣特別正經，讓鄧川一愣：“是e啊。”她反應過來，想了想，又笑了：“你們南方人都吃甜豆腐腦是e吧？”

鄧川的語氣裏帶着調侃的笑意，讓徐薇哼了一聲：“不是e，我不吃豆腐腦。”

鄧川遺憾地“啊”了一聲：“那糖油餅呢？你吃不吃？”

見徐薇仍然不太感興趣的樣子，鄧川轉過頭，開始難得絮絮叨叨地勸她：“這個還挺好吃的。其實我也不愛吃北京早餐。只不過是e地方特色嘛。有的不好吃，我就不帶你去了。就像上次我跟同學去吃的炒肝，黏黏糊糊又味道很重，雖然浪費食物不太好，但是e一整碗，我只能吃一口……”

“嗯。”徐薇聽着她的話，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鄧川遂收起話頭，問她：“算了，我們不吃北京早餐了，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徐薇偏着頭，很有興致地想了一會，一錘定音道：“我想吃蒸餃，我們去吃蒸餃吧。”

雖然蒸餃距離鄧川早上緊急做的早餐功課有十萬八千裏，但鄧川還是e特別愉快地随着徐薇揚起的唇角立刻附和：“好！”

從酒店門口出來，正對着熱鬧的大馬路，有汽車飛掠而過，揚起灰塵和被掃到路邊的落葉。牽着手走在路邊，北京的秋正懸在頭頂，而她們兩個人都明白，吃早餐的過程是e她們能在北京相處的最後一段時間。徐薇的飛機是e早上十點，正正好就是e鄧川上課的時間。

導航到酒店附近的一家餃子店。掀開門簾，熱氣和香氣伴随着嘈雜聲撲面而來。店裏吃早餐的人還挺多，她們找了個位置坐下，點完單，鄧川幫着徐薇擦幹淨桌子，又倒了醬油和辣椒油的兩個蘸料碟，放在她面前。

做完這一切，鄧川才擡手擦着自己面前的桌面。徐薇把她的這一系列舉動看在眼裏，忍不住想，按理來說，鄧川的年紀比她小，這段戀愛關系中，應該是e徐薇照顧她更多。可徐薇卻知道，現實情況完全是e反過來的。

她想起楊靜對自己開過的玩笑，又看着小朋友認認真真擦桌子的表情，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她們坐着的這張桌子有些油膩，鄧川用力擦着那些油污，不知為何，她的手臂有點使不上力氣，油污頑固地附在桌面上，鄧川正擦得投入，忽然聽見對面的徐薇莫名其妙地出了聲，問她：“鄧川，你真的是e第一次談戀愛嗎？”

鄧川立刻擡起頭，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回：“是e啊。”

徐薇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我怎麽感覺你特別好像熟練？”

“……”

鄧川捏着擦桌子的紙，呆在原地，她不太明白徐薇這話的意思，怔了半晌，果斷地否認。

“我沒有。”她把手裏擦桌子的紙扔掉，在徐薇打量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越坐越端正：“……真的沒有。”

“我沒說你有啊，我只是e問問，你這麽緊張幹嘛？”徐薇嘴角噙着笑，輕描淡寫地說着，又問：“難不成……你真的有什麽情史瞞着我？”

“沒有。”莫名其妙的，鄧川在徐薇調侃的目光下有點心虛，她定了定神，認認真真地回答：“真的沒有。”

“我只喜歡你一個。”她說，“如果有別人喜歡我，那也不關我的事情。我只喜歡你。”

她不說別人還好，一說起別人，徐薇立刻想到了最初在走廊裏聽見的那一場表白，她在心裏提醒自己別跟學生吃醋，但話裏還是e酸得很：“嗯，我相信你，別人喜歡你，都是e別人的事。我一點也不擔心。”

聽着她的話，鄧川躊躇了半晌，猶豫着說：“嗯……要不還是e擔心一點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徐薇的表情：“這樣你就會多來北京看我了。”

徐薇瞪了她一眼，作勢要把手裏擦口紅的紙團丢過去：“你想得美。”

本來想逗逗小朋友，沒想到卻把自己逗生氣了。徐薇一邊暗自平複心情，一邊又忍不住有點吃醋：“我才不擔心呢。你在北京自己好好看着自己，別跟別人跑了。”

她們兩說話的聲音不大，可耐不住店面小，見旁邊的人都捕捉到關鍵詞看過來，鄧川伸手幫徐薇撥了一把落到桌子上的發尾：“我才不跑。”

她示意徐薇看看周圍，壓低聲音：“現在大家可能都知道你是e我老婆了。我還能跑哪兒去。”

蒸餃恰好就在徐薇臉紅的時候上來了。

裝在籠屜裏的蒸餃疊得高，熱氣蒸騰在兩個人之間，鄧川把餃子往徐薇碗裏撥，故意提高聲音說：“老婆，多吃點。”

她感覺到徐薇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她一腳。

點到為止，鄧川立刻從善如流地閉嘴了。她記着徐薇的口味，把肉餡的餃子往她碗裏放：“這個是e玉米蝦仁，這些都是e混在一起的，你要是e不吃雞蛋的話給我。”

徐薇點點頭，咬了一口筷子上的蒸餃，皺着眉把這個雞蛋西葫蘆餡兒的蒸餃往鄧川碗裏夾過去：“給你。”

徐薇的飯量不大，三屜蒸餃裏的大部分都被鄧川吃了，她還又吃了一碗馄饨，把湯都喝完了，才抽出紙巾擦擦嘴：“我好啦。”

徐薇一直在對面支着下巴，安安靜靜地看她吃東西，什麽話也沒說，聞言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好，那走吧。”

她們倆走到店門口，鄧川看見店裏的幾個食客一直用目光跟着她們的背影，可徐薇主動伸手過來擁着她，她立刻把他們的目光抛之腦後，也緊緊地擁着徐薇。

徐薇貼着鄧川的耳朵，小聲說：“笨蛋，我走啦。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鄧川悶悶地答：“你也是e。”

她緊了緊收在徐薇腰間的手臂：“再抱一會。”

徐薇拍拍她的背：“往旁邊站一站……有人……”

她們在喧嚣的早餐店門口一側安靜地抱了一會，來來往往的食客從她們身邊經過，徐薇的身側也還放着行李箱，可她什麽也不管，她只一門心思地擁着她年輕的愛人。

徐薇察覺到了小朋友強烈的情緒，這情緒也幾乎把她感染，她抱着她，看着鄧川通紅的眼眶，想親她，卻只湊得更近：“別哭。”

她的聲音低低的：“我有空就來看你。你要好好想我。”

鄧川看着她，用力點點頭，喊她：“老婆……”

徐薇這一次不再害羞了，她輕輕地笑起來，眼睛裏閃着水光，揉揉小朋友的後腦勺：“嗯。老婆。”

她們的出租車朝着相反的方向彙入了車流。

鄧川回到學校的時候。第一節 課才剛剛下課，她回了趟宿舍，把昨天的衣服換下來，又拿上書，往教室趕。

因為路上這一通奔波，她是e踩點到的教室，好巧不巧，這節課又是e微觀經濟學。

鄧川一進門，看見講臺上站着的老師，還沒來得及出聲解釋，就看見老師揮了揮手，示意她找個位置坐下。

宿友們早就到了教室，幫着鄧川占好位子。見鄧川落座，老師開始宣布上課，四個人安靜地聽了會課，鄧川把包裏的文件袋拿出來，填上最後一點，準備下了課就給系主任交過去。

其他三個人沒在意她寫的什麽，過了一會，李明棠碰碰鄧川的手臂，偷偷摸摸地示意鄧川看手機。

群聊裏，她們早已聊了不少天。謝遙問鄧川：姐姐回去了嗎？

和徐薇分別之後，鄧川有些提不起精神，回了個簡單的“嗯”。

謝遙發了個捂臉流淚的表情包：姐姐好好啊，真的就是e專門過來看你一眼。

看見她的話，鄧川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徐薇為什麽來的北京，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十九歲的生日還沒有過去，正是e今天。

意識到這一點，一股摧心折骨的宿命感忽然迎頭把鄧川淹沒了。大學，公費交換生，徐薇，與徐薇見面，與徐薇分別的無力和失落，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再看群裏的其他消息，鄧川放下手機，把填好的文件仔仔細細地放進牛皮紙袋裏。墊在書下，開始聽課。她的腦子裏很亂，只有借着一些高專注度的活動來恢複狀态。

下課之後，鄧川拿着文件袋，走在去往系主任辦公室的路上。從走廊望出去，遠處是ep大标志性的垂柳，叢生的青竹，在秋風中依然挺拔。

她忽然想起一年之前的今天。那時候，蘇眠騎着自行車，從直坡上沖下去，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把她們的聲音也傳得很遠很遠，而如今，她早已從那一陣風中走出來，獨自走在北京的秋風裏了。

她忽然意識到，比起熾熱的十八歲，一個人的十九歲生日也許并不顯眼，從十八到十九，邁入成人世界的第一年，褪去對青春的祝福，一切關于成長的談笑和總結還為時尚早。

可徐薇卻仍然來到了北京，她在無邊的夜色裏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像是e她十八歲生日時她送出的祝福那樣，祝她得償所願，前程似錦。

鄧川走在北京的秋風裏，她不再因為風聲而聽不見同伴附在耳邊的話了，她清晰地聽見了徐薇的願望，并也将為此賭上她一如既往的、終年不懈的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  吃餃子是因為我忽然想到了“上馬餃子下馬面”，沒有說北京早餐不好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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