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

第73章

公交車一路前行， 直達p大附近的站點。

鄧川下了車，往p大東門的方向走。

夜幕剛剛降臨，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還很多， 路燈映着林蔭路下行人的影子， 空氣中，夕陽殘留下來的餘溫像火箭燃燒後的餘燼，燒得天氣又悶又熱， 鄧川在路上走了一小會，背上就滲出汗來。

東門的門口，前來打卡拍照的游客仍舊絡繹不絕。鄧川避開游客拍照的方向， 以免入鏡。在進門的閘機刷卡，往裏走， 校園車剛好駛來。

她擡腳上了校園車。附近上車的年輕學生們背着大包小包， 大多都是放假回校。

行李箱堆放在腳下。校園車上坐滿了人。鄧川旁邊的人背着書包， 膝蓋上抱了半拉西瓜， 西瓜剖開面汁液的清爽氣味彌散在空氣中， 傳遞着夏夜和晚風的訊號。

在北京，夏天好似仍在持續。

鄧川的感官接觸到這些訊號，一路上以來空茫茫的心髒得以回暖。她坐在座位上，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旁邊那半個鮮紅的西瓜。

校園車在校道上開得快，掠過校園裏星星點點亮起的明亮燈火， 停在學生宿舍區。鄧川沿着電梯上樓， 回到宿舍，大門敞着， 裏頭的三個人在過道中央支了張桌子，正在吃螺蛳粉。

鄧川一進門就被那股味道熏得後退了一步，李明棠擡頭看見她， 招呼道：“鄧川，你回來啦——我們剛才還在群裏問你什麽時候到呢？”

鄧川忍住了掩鼻的沖動，解釋：“剛才沒看手機。”

周知在咔擦咔擦地吃一根長長的酸筍，見鄧川走進來，舉着筷子示意了一下：“要不要吃？鍋裏還有。”

鄧川走到桌子旁邊，背轉身把包放下來，答得很是斬釘截鐵：“謝謝，我不吃。”

這氣味太濃烈，幾乎叫人無法忽略，鄧川頓了一會，忍不住又問：“你們國慶八天在宿舍吃了幾回這個？”

謝遙說：“這是之前我在網上買的，正好昨天到了。”

李明棠大聲贊美：“真的好好吃！我們連吃了兩天。太好吃了！”

她像是想起來什麽，又沖着謝遙說道：“瑤瑤，你購買鏈接還沒發我呢——”

“立刻發立刻發！”

周知也說：“也發給我。”

“那我發群裏了，你們自己看啊。”

“好嘞。”

她們的話混着氣味，把鄧川聽得腦袋疼，她收拾完東西，自顧自地出陽臺門洗澡去了。

明天開始上課。鄧川洗完澡擦着頭發回來的時候，比賽和班級的群聊裏已經發了挺多通知。她一條條看過去，都是一些社團活動和比賽日期的通知。

她放下手機，轉眼瞥見了旁邊的桌上放着的鍋裏還有半鍋沒吃完的螺蛳粉，紅油浮在表面，看上去還蠻好吃。

剩下三人熱情邀請：“鄧川——快來幫忙，我們吃不完啦！”

這天晚上，徐薇收到了兩條來自小朋友的信息：

——好想吃西瓜。

——螺蛳粉真的好好吃啊。

。

幾天過後，大創初賽的入圍名單出來了。

鄧川所在的小組順利入圍，接下來便是複賽答辯的準備。

國慶假過後，專業課的課程也加快了進度。p大給大一學生排的課很滿，課業稱得上繁重，課外活動的安排卻也相當多，身邊的人似乎都有着無窮的精力，鄧川在緊張地忙碌中越加頻繁的熬夜，她每天晚上若無其事地同徐薇道過晚安，再将臺燈亮到半夜，才能從容不迫地将所要面對的問題全都一一解決。

忙碌之下，鄧川也無暇去分辨她對徐薇的隐瞞到底是對還是錯。只是偶爾在課室或是圖書館看書半途休息時，會望望窗外灰藍色的天。

北京頑固的秋老虎也在她日複一日的忙碌中逐漸遠去，路邊行道樹上挂着的樹葉漸漸轉黃，空氣逐漸變得幹而涼爽。鄧川有一天晚上在跟徐薇視頻時偶然刷了刷朋友圈，看見梁雪po了一整組北京有名的銀杏大道的照片。才意識到秋天真的來臨了。

照片中的銀杏大道秋色如畫，鄧川很想跟徐薇一起去看，但徐薇一直沒有時間來看她。

鄧川最終是和宿舍的人一起去的。

雖然裴青玉也在北京，但兩人都忙，好不容易閑下來，時間卻很難對得上，北京的通勤時間又太長，約了幾回都作罷之後，裴青玉也跟着她的同學一起去了。

在北京，秋天表現得形式極其分明。枝頭挂着的鮮紅柿子，落到路邊店鋪裏賣着的柿餅。黃葉拂過碧瓦紅牆，映着檐角貓咪黃綠色的瞳孔。

北方的流浪貓多是長毛，秋天一到，厚實的毛絨外套開始逐漸覆蓋上身，看上去就厚墩墩的。

鄧川也仍然保持着高中在背包裏攜帶貓罐頭的習慣。p大學校裏的流浪貓被學生做成了圖鑒，甚至還有專屬的公衆號記錄它們的生活和生活軌跡。鄧川常常在樓下撞見那只名為“奶糖”的白色長毛貓，它格外偏愛純金槍魚的罐頭。

至于大創比賽複賽答辯，主講人也是鄧川。她第一次換上正裝，讓團隊裏的人都看直了眼。小組的指導老師是位青年教師，平時跟她們都很聊得來，也不免跟鄧川開玩笑：就沖着鄧川這形象，不得多給我們組加五分？一行人都笑了。鄧川心裏的緊張也松弛些許。

複賽答辯進行得很順利。

校記者團在大創比賽的有關報道裏配的照片就是鄧川進行複賽答辯的抓拍。這一期浏覽量挺高，評論區有人贊嘆：這位師妹穿正裝講話的樣子，真像只漂亮的鷹隼。

還有人在評論區裏問：給這位師妹的項目投資還來得及嗎？

收獲不少調侃和點贊。

顧凝露幾乎也在第一時間就看見了。

她給梁雪發了很多個感嘆號。又給鄧川發消息，問她有沒有考慮過假期實習的事情。

鄧川大概是在和小組成員們聚餐，過了幾個小時才回複她，措辭很客氣：師姐好，暫時還沒考慮過。

顧凝露的心因為她的這一句“師姐”一動。

鄧川确實是在和小組成員聚餐。一行人吃的銅鍋涮羊肉，配着在外頭打包的涼面，很是酣暢淋漓。

她見顧凝露沒再回複自己的消息，把手機重新放進口袋，端着盤子接過老師夾過來的一筷子涮羊肉。

等到她蘸着芝麻醬把這一筷子肉吃完。手機在口袋裏又震了一下。

鄧川一邊嚼着肉，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來看——

顧凝露發了很長的一段消息給她，列數對于金融和經濟專業的學生實習經驗和單位的重要性，她還提到了保研和p大的2＋2項目，建議鄧川如果有這方面的想法，勢必要提早考慮實習。

她話措辭得認真又誠懇。鄧川也不免看得仔細，顧凝露的話其實說得很有道理，鄧川在這之前其實從未考慮過保研或是留學交換項目。她認認真真地讀書，完成着能力之內能完成的事情，對未來最遠的打算便是畢業之後回到家鄉，跟徐薇永永遠遠地在一塊兒。

而在今天，鄧川忽然意識到，原來她的未來還有那麽多條路可走。或許不是每條路都開滿繁花，但每條路的終點都閃着神秘的光，通往無限的可能性。

可能性，這是比金錢，前途，所求所得還要吸引人的東西。

鄧川年輕的心不免為這些可能性而顫栗起來，對于未知，人們總難免有些好的壞的的想象，而這些想象卻恰恰就是最讓人心癢難耐的東西。

第一次，鄧川在心裏問自己：我的将來想要做些什麽呢？我的專業，我的所學，我的個人能力，我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麽呢？

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其實是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為之奮鬥。但這件事其實并不容易，每個人其實被生活裹挾着前行，選擇很少由人。

但現在選擇的權利全盤掌握在鄧川手裏了。

鄧川是個太過聰明的人。她立刻就此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家庭，愛人，自我價值的實現能否平衡。

而現在的鄧川還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客氣地回複顧凝露：謝謝師姐的告知，對于以後的打算，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顧凝露的消息很快又跳出來：好的。如果你有實習需求，可以跟我說一聲，我認識一些朋友，也許能對你實習單位的選擇有所幫助。

鄧川愣住了。

顧凝露這番話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少，鄧川很明白，能做出這樣的承諾，顧凝露所說的渠道，想必不會是普通渠道，而做出這個承諾的顧凝露本人，對鄧川也自然不是普通感情。

鄧川幾乎立刻就在心裏跟顧凝露劃清了界限。

她回了個“謝謝學姐。”連“有需要再談”的客氣話都不多說，就把跟顧凝露的對話框删除了。

凍豆腐在銅鍋裏咕嘟咕嘟地響着。鄧川低頭跟顧凝露聊天的時間裏，她面前的盤子已經被組員和老師堆滿了涮好的菜和肉。

見鄧川收起手機，年輕的帶隊老師也笑着看了看她，打趣：“別聊天啦，肉都被他們吃完了。還好我給你搶了一點——快吃吧。”

鄧川還沒來得及答話，席間的一行人喝冰啤都喝得有些醉了，聞言紛紛踴躍發言，嚷嚷：“老師——鄧川都沒吃飽，這不再點幾盤羊肉？”

指導老師大手一揮：“點——還想吃什麽都點啊，經費我出了！”

笑語喧嘩，澄黃的冰啤在玻璃杯裏搖搖晃晃，在空中碰撞出清脆聲響，讓鄧川幾乎也有些醉意了。

熱氣升騰，喝完的啤酒瓶堆放在桌面一角，到最後，大家幾乎都醉了。在回程的計程車上，大家正正好能坐下一輛車。後座挨挨擠擠，鄧川靠着窗戶，聽見微醺的組員們在輕聲哼唱：

“Give me a second I，

I need to get my story straight……”

漸漸地，有人合着一起唱——

“Tonight——

We Are Young.

So let's set the world on fire，

We can burn brighter Than the sun——”

作者有話要說：  Give me a second I  給我點時間

I need to get my story straight  讓我理清思緒

Tonight  今夜

We Are Young  我們正年輕

So let's set the world on fire  将世界點燃

We can burn brighter Than the sun  令驕陽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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