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翌日, 鄧川起了一個大早。
她推掉了外校的朋友們随着高考結束紛至沓來的聚會邀請。在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早睡早起,生活作息過得像高三一樣規律。
鄧川拉開窗簾的時候在熟悉的清晨面前愣了一下,同樣的天光, 同樣的人, 但要面臨的事情已經截然不同,霎那間,鄧川竟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她懷着這樣感慨的心緒走到廚房, 給自己熱了杯牛奶,又從冰箱裏拿出一袋面包。
唐麗鵑要上班,推開房門出來, 一打眼就看見了她,吓了一跳:“寶寶, 你起這麽早幹什麽呀?放假了可以多睡會的。”
鄧川一邊撕着吐司邊, 一邊說:“我不困, 今天我還有事兒呢。”
“噢, 要出去玩是吧。去吧去吧。跟朋友好好放松一下啊。”
唐麗鵑伸手拿了一片吐司吃, 輕松地說。
鄧川聞言,沒多做什麽解釋,含糊“嗯”了一聲。
唐麗鵑吃完早飯,出門上班,留給鄧川一聲輕輕的關門聲, 鄧川不知道老鄧在不在家, 家裏大概率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因為下午要見徐薇,鄧川早早地就在衣櫃裏翻了好一會, 挑挑揀揀,挑出一條黑色的西裝褲,版型很好, 記不清是誰送的了,襯得她的腿又長又直又細,搭着一件純色的T恤,看上去非常沉穩,幾乎不像個高中生了。高考後第一個和徐薇正式相處的機會,鄧川決心要穿得成熟一點。
高考過後,徐薇态度的微妙變化,鄧川以超出徐薇的敏銳感知到了,徐薇在顧慮什麽,鄧川也看得出來,她是徐薇情緒的唯一作用對象和反饋單位。既然這樣,鄧川想,感情的作用力是雙向的,她絕對不忍心讓徐薇傳達出來的感情落空。現在這個時機,不僅需要徐薇的努力,也需要她的努力。鄧川很有耐心,她像解高考數學的最後一道大題一樣,每一步都穩紮穩打,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就會得到最完全的得分。
高考數學的最後一道大題,通常就是命題人用來拉開學生分距的題目。
鄧川想象着自己在這場比賽中一騎絕塵,拿下了最終冠軍。
她傻乎乎地笑了一聲,把衣服換了,在房間裏的等身鏡前确認了一下。
時間還早,鄧川刷了刷手機,打開卧室的投影儀,随手選了部電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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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上午的時光有這麽漫長。
一整個早上,她窩在卧室,看了一部電影,又看了點紀錄片,挑着看了幾個攝影審美向的視頻。時間才堪堪到十點多。
裴青玉在群裏發言:早,我剛醒。
鄧川回她:午安。
裴青玉發了個悲傷蛙問號的表情包。
鄧川回她一個柴犬摸頭的表情包,來自于徐薇。
在裴青玉看來,非常的陰陽怪氣。
沒理會裴青玉在群裏的報複性刷屏,鄧川退出群聊,點進和徐薇的聊天,聊天停留在早上她發的早安,徐薇好像還沒有醒。
她想象了一下徐薇睡懶覺的場景,恨不得現在就當那個跟她一起睡懶覺的人。
唉。聰明又腳踏實地的小朋友偶爾也會偷偷地想,能不能一步就跨到未來呢?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徐薇終于發來消息,說她起床了,接着,徐老師十分坦然地承認了自己在睡懶覺。
她解釋說:前段時間太累了嘛…潛意識裏想着多睡會,不知不覺就睡到了現在。
她問鄧川:你怎麽這麽早起床?不會是通宵了吧?
鄧川的心因為徐薇展現出來的生活氣息軟得一塌糊塗。
“沒有。”她沒敢說是因為徐薇睡不着,“習慣了這麽早起了。”
徐薇又開始發那個柴犬摸頭的表情包。
鄧川說:我都看了好一會電影了,你才醒。
徐薇很好脾氣地回:那…怎麽辦呢?
她又問:你看了什麽電影?
“《布達佩斯大飯店》”
沒等徐薇回複,鄧川就飛快地說:“就罰你跟我看電影。時間待定!”
徐老師很正直地猶豫了三十秒,還是屈服于自己內心的偏向:“好。”
聊天框裏因為她這一句話有一個小小的凝滞,像什麽東西又發生了一點變化。她們兩都很敏銳地感覺到了。
徐薇努力忘掉這茬,重新說起鄧川看的那部電影:“我大學的時候好像看過。劇情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裏面的構圖很好看。”
嗯!是的是的!鄧川立刻秒回,又把自己早上邊看電影邊拍的電影圖發給徐薇。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通對稱構圖,場景色調,拍攝手法,劇情和畫面之間的聯系和隐喻,等到鄧川反應過來,聊天頁面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的發言了。
也許是沒見過鄧川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過了好一會,徐薇才回複她。
徐薇說:好專業。
隔着屏幕,透過文字,鄧川仿佛都能聽見徐薇語氣中的笑意,她說,鄧同學這麽專業,看來能跟鄧同學一起看電影,好像是我賺了。
她回了她一個表情包,一只捂着臉的小貓,在枕頭裏打滾。
兩人聊了會天,徐薇跟鄧川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算着路上的時間,鄧川吃過午飯便出了門。
外面太陽高照,鄧川出門的心太迫切,竟然都忘了帶傘,她頂着烈日炎炎從家裏走到地鐵站,又從地鐵站出來走到學校。
等到站在徐薇宿舍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汗流浃背。
徐薇開門的時候愣了一下,忙把她讓進屋,給她倒水,說:
“對不起,我沒想到,現在是中午最熱的時候,應該約晚一點的。”
屋裏沒開空調。徐薇捏着雜志,給鄧川輕輕扇了扇。鄧川皮膚白,被曬紅便格外明顯,徐薇擰了下眉,想起自己的防曬已經在封箱裏打包好了,旋即嘆了口氣,輕聲說:
“這麽曬,怎麽不打傘?”
鄧川額角的汗沿着下颔線流到下巴,接過紙巾含糊擦了:“忘了,走到半路才發現沒帶。”
她有些不好意思,羞赧混着汗津津的眉眼,卻不顯得狼狽,反而帶着些難以阻擋的青春氣息。
徐薇別開眼,又抽出幾張紙,遞了過去。
“吃飯了嗎?”
“嗯嗯。”
鄧川環視了一圈屋子,整整齊齊的打包箱堆放在一處,只剩下一些零碎的書和雜志,還有周六的貓砂盆。
周六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只在看見鄧川進門的時候叫了一聲。鄧川在沙發上坐下來,伸手去摸它一把,它也沒什麽反應。
它依然是油光水滑的一副大爺模樣,絕育過後,臉頰也漸漸發起來,變得圓潤許多。
鄧川一邊摸它,一邊問徐薇:“周六是不是胖了?”
“嗯。”徐薇居高臨下看了一眼她倆,“絕育之後胖了兩斤。”
“哇。”鄧川捏了捏周六背上的肉,軟軟的。
她好好歇了口氣,又把徐薇給自己倒的水喝光,熱意漸漸散退,站起身幫徐薇收拾東西。
徐薇攔了她一下:“快好了,不用你,你別把手弄髒了。”
鄧川蹲在她身邊,盯着她的臉,嗯了一聲。
徐薇不禁問:“怎麽了……”她說:“我今天沒化妝……”
臉頰被溫柔地撫了一下,鄧川看着她,說:“沾灰了。”
她拿着紙,很輕柔地幫她擦拭幹淨。又說:“沒化妝也好看,沒差。”
徐薇望着她的眉眼,任憑她在自己臉上動作,嘴裏說:“現在看不出什麽差別,等過幾年,我化不化妝的差距就像我和你的差距一樣……”
鄧川使了點力,徐薇便不再說了。午後的陽光裏,感受着她在自己臉上的擦拭,徐薇只聽見眼前的人說:“現在說沒差,你說以後,那我以後也會跟你說沒差,一直到以後的以後,都跟你說。好不好?”
徐薇沒做聲,過了一會,鄧川才聽見她輕輕“嗯”了一聲。
鄧川沒理會徐薇的阻止,兩個人很快把剩下的一點東西打包完,跑上跑下幾趟,把打包箱放進徐薇車子的後備箱裏。
周六很聽話的自己走進了鋪着尿布的航空箱,任由鄧川拎着她放在車後排座,跟一個紙殼箱放在一起。
現在坐徐薇的車,鄧川已經非常熟練了,她熟門熟路地在副駕駛上坐下,系好安全帶,幾乎都想跟眼前挂着的平安結敘個舊了。
徐薇新租的地點距離學校不遠,是個入住率蠻高的小區,綠化條件很好,也挺安靜。
兩個人又搬了幾趟,把東西搬到屋子裏。房子是典型的個人公寓,可以做飯,但鄧川覺得徐薇可能沒有做飯的需求,她的東西裏完全沒有廚具。
房子裏挺幹淨,但兩個人還是簡單的做了下衛生,到了飯點,徐薇問鄧川:“想吃什麽?”
鄧川說:“我都可以的,看你。”
最終,就“晚飯吃什麽以誰的意願為主”展開一番推拒過後。兩個人湊在一塊,有商有量地一致決定了吃K記。
等待外賣上門的時間裏,鄧川幫着徐薇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周六總算被放出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地巡視新地盤。
吃薯條的時候,徐薇問鄧川:“你要番茄醬嗎?”
鄧川說:“我不吃番茄醬。”
徐薇說:“好巧,我也是。”
“我覺得撒了鹽的薯條就是最好吃的。”
“沒錯。”
兩個人立刻抛棄了番茄醬,迅速吃光了兩份大薯。
忙了一下午,兩個人都真餓了,沒顧忌着在彼此面前的食量和形象,紮實地吃完了晚飯。
結束晚餐,鄧川沒有想走的意思,徐薇也沒開口,她給她倒了杯水,“還沒買杯子,只有一次性的。”
鄧川不介意地接過來一口氣喝光了,很上道地說:“那以後一起去超市買吧。”
“嗯。”徐薇垂着眼,“今天就算了。忙了一下午,晚上就不出門了。”
她又問她:“今天起那麽早,累不累?”
鄧川笑了笑:“不累。”
忽的一下湊得極近,幾乎是貼着徐薇的耳朵,問她:“徐老師,既然晚上不出門了,那,我們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