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

第28章

煙花仿佛無休無盡， 一直持續到電話挂掉。

徐薇那邊傳來朦朦胧胧的說話聲，像是家裏的長輩在喊她。她應了一聲，壓低聲音說：“挂了。你早點回家。”

鄧川戀戀不舍：“好吧。”

又問她：“誰在和你說話啊？”

沒答， 一聲忙音， 徐薇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挂得很快。

鄧川無意識地鼓了下嘴。手機在發燙，把她的耳廓也捂得很熱。她收起手機，擡頭一看， 裴青玉抱着手臂，站得離她很遠。

眼神一言難盡。

“你幹嘛。”鄧川說。

“是我問你在幹嘛吧？”裴青玉不着痕跡地翻了個白眼，“你在跟誰打電話？”

“沒誰。”

“……”她眼睛明晃晃地寫着不信， “你不說是吧。我錄視頻了，群裏你自己看哈。”

鄧川摸出手機。

裴青玉：[視頻]

視頻裏是後面一段了。徐薇在跟鄧川說新開學的學習計劃， 跟她分析目前需要注意的情況。鄧川拿着手機， 長身玉立， 背景是整個空曠的街道， 路燈在頭上撒下橙黃色的光， 勾勒出輪廓分明的側臉，她含着笑，溫柔地一邊不時應好，一邊拿腳蹭地上的影子。

一副陷入春天的模樣。

蘇眠在底下發了很多很多個問號。占據了屏幕的三分之一，看得鄧川腦仁疼。

視頻點開， 自動播放， 鄧川看着視頻，還是忍不住保存了， 心裏的竊喜不受控制，悄悄地探出了頭。

就像剛才徐薇說“好吧”的時候，她心裏炸開的煙花餘燼還殘留着一樣。

“不是吧。”裴青玉賊頭賊腦地蹭過來， 看見她保存視頻的動作，如果說她剛才只是懷疑，現在則是徹底确定了。

“是誰啊？”

她有點懷疑人生。

“好吧。”鄧川妥協了。本來就沒想瞞着，原本打算考完試告訴蘇眠，忙着忙着給忘了。“是徐薇。”

“徐薇是……？”裴青玉臉上顯出了思考的神情，她慢慢張大了嘴：“那不是你們班數學老師嗎？”

“嗯。”鄧川應了一聲，沒在意她臉上流露的不可思議。反而關心：“你怎麽知道？”

“……我開學的時候去學校辦集訓的請假手續，看你們班課表看到了。”

鄧川聽畢，點點頭。

裴青玉反應過來：“不是，這不是重點吧？”

“嗯。”鄧川說，“她現在還是我們班班主任。你之前來送夜宵的時候遇到過。”

裴青玉作思考狀。在腦海裏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一個窈窕秀美的身影。想起那張臉，她有一瞬的釋然，又立刻反應過來：

“……你別跟我打岔。重點難道不是她是老師嗎？？”

“是啊。”鄧川裝傻地睜大眼。“她是數學老師。”

裴青玉被她避重就輕的話繞得有點崩潰，索性挑明：“鄧川。……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在跟你的班主任談戀愛吧？”

“這倒沒有。”鄧川說，“她不會答應的。”

這是很明顯的原則問題，她倆都知道。所以底線一開始就是明晃晃地擺着。

鄧川明白徐薇的感受和所要面對的，更遑論，徐薇給了她一點點回應，所以，面對徐薇忽冷忽熱的态度，她反而沒那麽急躁和若有所失了。

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徐薇是老師，也是一個心智健全，道德修養良好的成年人。鄧川還是一個未出社會的學生。她的心思在徐薇面前一覽無餘。也正是如此，成年人要利用像鄧川這樣的年輕人是很容易的。她們年輕，還停留在只要喜歡就會奮不顧身的年紀。如此熱烈的感情更需要正确的引導。

一個随随便便去答應和利用年輕人的真心的成年人。并不是真性情，而是醜惡。

更何況，一個成年人要如何去把未來托付給一個年輕人，在如今的時代，海枯石爛也許明天就是相看兩相厭。對她們來說，年輕人的真心太容易看透，也太不顯眼，這份喜歡太輕太薄，被風一吹，就會随着年輕人渺茫的未來飄走。

徐薇有作為老師，作為成年人的責任，鄧川的喜歡對徐薇來說也并不算甜蜜，而是負擔。

“但是，我喜歡她。”鄧川很鄭重地坦白說。“我很确定。我很喜歡她，特別喜歡，所以我會一直朝着她的方向追逐的。即使現在我們還離得很遠。”

裴青玉愣了一下，被她這副表白的樣子鎮住了。她心裏翻滾着的槽點太多，半晌，才幹巴巴地問了一句：“那……她知道嗎？”

鄧川甜蜜而坦然地一笑，看她那副樣子，裴青玉的槽點都吐到嘴邊，将說未說的一句“她不會騙你吧”。

但是鄧川說：“可能知道吧。但我們什麽都不會發生的。”

裴青玉還是問出了口：“鄧川，你要想清楚。你們之間差距這麽大。她沒準在逗你玩。”

遠處的喧嚣沉寂了下來，空氣中只剩下鄧川淡然篤定的聲音。

語調微涼。

鄧川說：“我知道啊。”

她說：“——雖然我也知道，徐薇不是這種人。但是，我們現在是絕對不會有什麽結果的。所以我要好好高考。等我們差距沒那麽大，我再正式地去追她。”

裴青玉張張嘴。心裏明白，勸不動，看情況也沒必要勸，就沒忍心繼續潑冷水。只說：“好吧。你心裏有數就行。”

鄧川點了一下頭，偏過臉，問她：“你怎麽不驚訝，我喜歡的是女生啊？”

“……”裴青玉哽住。半晌，幽幽地回道：“我實在沒辦法想象，你會喜歡男生。”

“所以，我一點都不驚訝。”

聽到她的話。鄧川有點迷茫地歪了歪頭。雖然沒明白裴青玉的邏輯，但也沒在意，讓這個話題暫且告一段落。問她：“我有點冷。我們現在去幹嘛？”

裴青玉早就收拾好東西。聞言，把挎包一提，跨上小電動：

“我們去兜兜風吧。”

小電動輕輕巧巧地竄出去，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鄧川坐直身子，學校也在這一帶附近。她朝那個方向望過去，只有大門的燈還亮着 ，校園裏黑黝黝一片。

晚來風急，深夜的街風冷且急，風和街巷的影子在她們身側掠過，為了躲風，她們都把大大的兜帽戴着，衣領豎起來。鄧川湊在裴青玉的耳邊，說些有的沒的的廢話。

月光如水，她們從剛才安靜的畫室街道，一直駛到放煙花的鬧市中心。視野驟然明亮開闊起來。看煙花的人群在漸漸散去，不遠處有警察在維持秩序，路上車很多，路邊等網約車的人站得一堆一堆的。

“好熱鬧啊。”裴青玉說。

她們跑到路邊的便利店買水喝。站在便利店門口喝水。鄧川喝着水，餘光一看，問：“你怎麽又偷拍我。”

裴青玉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慌亂，笑着說：“不好意思。但是你得謝謝我。因為我拍了張很好看的照片。”

她把手機往鄧川眼皮底下放。

的确是張很好看的照片。裴青玉是美術生，即使沒正經學過攝影，審美構圖也是一流的。

流光溢彩的背景下，仰頭喝水的少年人，身後是便利店的展櫃，她眼睫低垂，一半街燈一邊白熾燈，撒在她的臉上，她的寧靜神情和身上的悠遠氣質和繁華的都市所相容。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像是深夜在便利店轉角會遇到的某個豔|遇對象。

鄧川看完，不動聲色地說：“發給我。”

裴青玉：“我發群裏了。”

鄧川很矜持地點一下頭。轉頭就把這張照片發給了徐薇。

裴青玉離她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動作，一瞬間心裏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覺得鄧川真是沒救了，這種行為跟孔雀開屏有什麽區別。

她面色不顯。嘴上跟這只孔雀說：“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

鄧川還問她：“啊？那今晚就這樣結束了？”

裴青玉一疊聲地回：“結束了結束了，過幾天就開學了。你要好好加油啊。”

她雖然不信任徐薇，但還是留了個心眼：“為了你的徐老師，你好好的，別在最後時刻掉鏈子啊。”

鄧川在等徐薇回複，聽見裴青玉的念叨，一直以來難見天日的感情在今晚被頻頻揭開，她有點害羞，又有點不習慣。嘴裏不好意思地搪塞回去：“哎呀，我知道啦。”

就算是在她們面前，鄧川也難得流露出這樣青澀的樣子。裴青玉看着她紅透的耳根，忽然覺得，鄧川的這份愛情也十分可愛。

只希望，一切都會有個好結局吧。

裴青玉不免嘆口氣。打起精神說：“走——”

夜風拂動雲層和樹影，也把少年人的叮囑和願望吹散在時光中。

除夕一過，年也就過得格外的快，日子一躍就到了回校的時候。

這個寒假對鄧川來說無比充實。除去友情和愛情的進展。在作業和知識的收獲上也很充實。發下來的卷子夠她一直做到最後一天，被學校安排得明明白白。

高三的複習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即使知識都已經踏踏實實地學過一遍，但不到最後一刻，總還有努力的空間。鄧川按着徐薇的建議，把數學按知識框架和類型題相結合的方式複習了一遍，果然讓她查漏補缺地發現了許多不足之處。

除此之外，英語的單詞本，和語文的背誦也在繼續，她每天都會溫習到詩經，學海無涯，心上人卻在水一方，那只有好好學習苦作舟了。

鄧川的狀态維持得絕佳。

回校這天下午，難得全家人都在場。為了她回校特地把晚飯提前。她一邊吃飯，一邊背單詞。唐麗鵑看着她的樣子，有點高興又有點擔心：“寶寶，吃飯就不要學習啦。”

鄧川回過神，有點茫然地看她媽。

她媽給她夾菜，又憂心忡忡地說：“你們到了這個時候，需不需要我們家長配合啊？以前不是都開家長會的嗎？怎麽到了高三，反倒沒有了。”

鄧川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說：“我也不太清楚。”

唐麗鵑有點愧疚地說：“爸爸媽媽忙……你自己多照顧自己，知道嗎？”

“知道。”

唐麗鵑又是一笑，手下不停歇地給她夾菜。

吃過飯。她爸送她到學校。照例拎了一大袋子水果零食。

來得早，班裏沒什麽人。徐薇卻早就到了，指揮着早到的人，打掃教室的衛生。

鄧川從前門進來，渾身帶着戶外的寒氣。一進門，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都愣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鄧沖沖沖。早日打通高考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