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冬日的寒夜裏,天邊飄着幾縷灰白的薄雲,月光清清冷冷,空氣幹幹涼涼,星星沒有蹤跡,天空黑得很純粹。
明日應當還是晴天。
徐薇收回手,往鄧川旁邊靠了靠。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鄧川強忍着扭頭的欲望,故意盯着前面同學的背脊瞧,假裝在出神。
徐薇也不出聲,沒看她,也沒看哪裏,任思緒放空。
一切聲響都仿佛遠去。兩個人身邊靜寂下來,像夜色降臨在寂靜山林。
安靜,氣氛卻不顯凝滞,時間無聲流動,夜風輕輕吹過。
坐久了,脖子有些僵,鄧川稍稍松弛了身體,動動脖子,關節響幾聲。
靜寂的湖面被投進一顆石子。
“一直不說話,最近很累嗎?”徐薇忽然開口,問。
她轉頭,眸光落在鄧川的臉上,她們湊得那麽近,仿佛都能窺見少女耳廓上細細的絨毛。
鄧川眼皮微斂,俄頃,又擡眼望過來,說:“不累。”
徐薇靜靜地“嗯”了一聲,繼續說:“元旦過後,就要放寒假了。”她沒提考試和複習安排,只說學生會關注的假期信息。
鄧川看一眼徐薇的眼睛,又轉回去,意圖讓氣氛随意些,便随口說:“這個學期是挺短的。”
徐薇卻問:“寒假有什麽計劃?”頓了一下,又補充:“別說學習計劃。”
鄧川一愣,拖着一點長音,語氣輕松,抱怨:“寒假好像只有十幾天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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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薇頓住,笑:“準确地說,是十四天。”
鄧川說:“那只能在家做作業了。”她歪頭想了想,又補充:“還有過年。”
“你們這裏過年有什麽習俗?”徐薇伸手,把落在頸窩的長發撥到背後,問。
鄧川便抱着膝蓋一個一個數起來,“嗯...買年貨,吃年夜飯,守歲,拜年,應該跟南方沒什麽不同吧。”她知道徐薇是南方人,記不清在哪裏聽來的消息了。具體是哪個省份也不知道。
她放下膝蓋盤腿坐直,轉過頭問徐薇:“老師家裏有什麽習俗?”
夜有些深了,操場上坐着确實有些冷。她朝徐薇湊了湊,靠近一些。
徐薇也盤腿坐着,沒在意鄧川的靠近,用手支着下巴,口吻輕松地回憶:“會做很多米制品,會拜神祭祖。小時候還會放孔明燈。”
她微微轉過頭,注視着鄧川,兩雙眼睛裏登時都映出對方的樣子。說:
“我是潮汕人。所以過年家裏習俗會比較隆重。”
鄧川“哇”了一聲。
徐薇瞧着她,側頭。
她忙補充:“我聽過潮汕,有很多好吃的。”
徐薇說:“嗯。”
帶着些笑意。
還沒等她說話,左邊的班級後半段吵鬧聲越來越大,引得大家紛紛側目。伴随着髒話聲和竊竊私語聲,幾道人影倏地站起來,推搡在一起。
徐薇遂收住話頭,看過去。
操場上的位置安排是按年級和班次分的。鄧川她們班是文科一班。以她們班為中心,左邊挨着的是理科班最後一個班,右邊是文科二班。
晚會已經進行到後半段,學生們都比較興奮,老師也不多約束紀律,任由他們去放松。一般的打鬧都只當沒看見。只是現下似乎鬧得不太愉快。
人影晃動,似乎越鬧越厲害,幾乎要演變成打架,旁邊的人按不住,嘴裏勸些什麽,又有人快步去喊老師。場面一時混亂得很。
她們兩側頭望着,觀望形勢。直到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猛推出去,似乎使了很大的力氣。吵架演變成肢體沖突。大家紛紛站起來給他們讓開位置。徐薇按住鄧川的肩,摸到一把少年纖細的骨骼。示意她別動,自己站起身,走過去。
鄧川怕出什麽事,也快步跟上去。
被推開的人站穩身形,又低聲咒罵一句,惡狠狠,正要撲上去。
千鈞一發之際,徐薇正好趕到,開口說:
“停。”
場面奇異地安靜下來。兩個男生喘着粗氣,盯着她,似乎是忌憚她的身份,又好似被她的氣勢鎮住。
徐薇亦回視,繃着臉。
僵持一會,被推的那一方主動開口:“老...老師!是他先動手的,他推我。”
推人的人不服氣:“是你先罵我的!”
徐薇沒說話,皺着眉打量他倆,她不是他們的班主任,不好插手幹預,只想穩住形勢,等他們老師趕到。
見她不說話,眼神冷冽,夜風吹過,圍觀者的目光也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楚的涼意。兩人終于都冷靜下來,意識到這裏是什麽場合。
臨近高考,都怕背處分。等到他們班主任終于越過人群趕到的時候,場面已經演變成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告狀。
鄧川望過去,只見地中海迎面而來。
沒想到地中海竟是這個班的班主任。她心裏霎時一堵。
地中海拔開人群,走過來,本來黑着一張臉,看見徐薇,頓時又笑得花一樣燦爛。視若不見旁邊站着他們班的兩個男學生,沖着徐薇就開始寒暄起來:
“徐老師你也在啊,現在的學生真是太不聽話了。不像樣。”
徐薇看上去對他的殷勤也沒甚耐心的樣子,肅着臉,客氣點了下頭,沒說話。
她目光往人群裏掃,看見鄧川,便擡腿朝她走去,把地中海在背後說的“回頭請你吃飯啊”丢在原地,當沒聽見。
她小小地揪了一下鄧川的衣袖,說了聲走。
因着地中海的到來,吵架的兩個人被他罵罵咧咧地拎走教育,學生們漸漸恢複了秩序。周圍複又平靜下來。
鄧川和徐薇回到原來坐着的地方。班裏的人可能是見節目無聊,已經走了大半。徐薇不坐下了,只站着,問她:“你要不要也先回去?可以早點休息。”
鄧川睜着眼睛,小獸似的,看向她,說:“我不困。”
徐薇又問:“你們晚上一般幾點睡?”
她想了一下:“十一點半?”
徐薇明顯不太相信:“我們班有同學跟我說,她們學到半夜一兩點。”她沒有多說什麽。
想了想,又補充:“沒有鼓勵你們熬夜的意思,早睡很好,缺覺不好。”
鄧川卻沉默,不一會,問她:“誰跟你說的?”
徐薇笑而不答。她輕晃下身子,擡手往耳後別着頭發,意味深長地說:“既然你不走,那我要先走了哦。”
鄧川脫口而出:“別啊……”
徐薇“嗯?”了一聲,眼睛裏的笑意溫柔又明顯。
鄧川立刻道:“我困了!”
“哦,”徐薇拖着長音,輕盈地轉了個身,“那走吧。”
她們走進亮着橘黃色路燈的校道,腳步數着斑駁的樹影,把喧嚣的舞臺和人群甩在身後。
鄧川走着,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地上,一步,又一步,她樂此不疲,用腳步丈量着自己和徐薇影子的距離。
徐薇似乎沒有發現她的舉動。她只是專注地望着前方,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步履生蓮,安靜地走着。
鄧川喃喃地說:“雖然平時總覺得高三很辛苦,但每當這種時候就覺得,一直讀高中好像也不錯。”
她問她:“老師,我這麽想,是不是跟那些不想長大的人一樣無理取鬧。”
徐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鄧川自問出口,便有些後悔說起這些。見徐薇沉默不答,心中更忐忑。
徐薇思考一會,答她:“因為現在的确是你們人生中最簡單的時候,不用操心太多,也不用做什麽,只需要堅持就夠了。”
她輕笑,“堅持做作業,堅持背書,堅持做複雜的數學題。”
見鄧川配合地彎起嘴角。徐薇伸手撫了一下她的後頸,寵溺,也不逾矩。
“所以,現階段,只要好好堅持下去就夠了。畢竟,時間是不會停止的。至于這些無傷大雅的想法,留給以後的你去回味解答吧。”
走過教學樓,便拐進生活區,生活區不似教學區,樓宇都低矮些,樹早落完了葉子,朝着天空張牙舞爪地展露遒勁的身形,低矮的灌木叢卻四季常青。鄧川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