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冤案
丁局道:“聽起來,你說的還挺專業的。”
阿南反問他:“你們警方的偵破技術發展了,互聯網高速發展,而同時,我們這樣的人也在處心積慮地想着,要怎樣犯罪。你覺得我們還會用幾十年前的老方法嗎?”
他的話,引起了警員們的深思。
阿南又說:“現在再也不是那種拿着刀當街砍人的時代了,大貨車撞人都不流行了,城市裏到處都是監控。什麽激情殺人,鄰裏糾紛殺人,都是再低級不過的罪惡,上面早就已經衍生出了金字塔的尖端。”
丁局問:“所以就出現了你們這種職業?”
他坐在局長的位置上,也想過要思變,可是對方群說的事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讓老局長深受震撼。
阿南道:“槟城的地下市場比你們想象得大得多,也有規劃得多。金錢和技術的爆炸令人瘋狂。只要花錢,就可以享受全部的服務。比如,幫忙殺人,把兇案僞裝成意外等等……”
幾個人坐在審問室裏,心平氣和的讨論着,不想是在審問,而像是在做在職業訪談。
其中最為緊張的是白夢,她一般是作為記錄員旁聽,這時候聽到這些話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記下來。
她們家裏父輩祖輩都是警察,可是這些事她卻是頭一次聽說。
她知道,如果這些話傳出去,足以震碎整個市局警界所有人的三觀。特別是那些老警察們的世界觀,恐怕都要崩塌。
丁局的眉頭皺得更深。
幾十年的時間,黑暗在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深不見底。
他也理解了面前男人說的,為什麽這些話說出去,會有危險。
這是地下王國密的規則,如果你把這些放在明面上,公開去讨論這些,會引來麻煩,那些藏在暗處的人,極端危險。
警察只是他們的職業,他們是一個一個的人,他們也有家人,也有顧慮。
Advertisement
公開這些信息,會給他們自己帶來危險。
丁局道:“關于這些,你能不能詳細說說?”
阿南笑了:“你們那些警察,估計查上很久都查不出來這些。那我就給你們科普一下。”
他想了想道:“就拿策劃師最基本的業務來說吧,出具策劃,一般這種價格在五十萬左右,上限甚至要百萬甚至千萬。”
丁局問:“具體的內容是什麽?”
“殺人的方法。”阿南道,“具體來說,就是教導人們怎樣殺人。”
他想了想:“我還是給你舉個例子吧,比如,你想要殺一個住在高層,每天都會在窗戶外面晾曬被子的老太太,那策劃師可能會讓你把窗戶和晾曬架做得松動,還會提醒你記得擦去指紋,再讓你尋找老人服用的降壓藥,降糖藥的劑量做點手腳。把藥物換成維生素或者是澱粉,這些變動低到你們法醫根本發現不了……”
顧言琛想象了一下這個過程,一般來說這類案子會交給分局的一般刑警來處理,他預料到了結果。
阿南繼續道:“老人墜樓,等到警察來查,法醫屍檢沒有問題,這就是一起板上釘釘的意外。”
“再比如說,你想殺一個人,知道他每天要下長長的地鐵樓梯,還經常一邊下樓梯一邊看手機,那你只需要讓他喝醉酒,換上一雙不那麽合腳的鞋,再在他下樓梯時用賬號給他發騷擾信息。”
“他會在監控之下,獨自掉下樓梯身亡。也怪不到任何人。”
“還有那些喜歡酒駕的,就更為簡單了,他這邊出發,就可能有一群人開車出發,在路上監控盲區制造障礙,致使他的車墜河,反正他酒駕了,撞車死了也是全責,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一場謀殺。再比如,火災……”
頂光照射下,阿南的薄唇輕啓,看起來眉目如畫,卻像是紅粉骷髅,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面對警方,他侃侃而談:“這是罪惡的進化,适者生存,優勝略汰。那些人們覺得詭異的案子,說不定背後就是有人在謀劃着,作為大衆,作為警方,你們看到的,往往只是我們想讓你看到的。你們不可能獲知真相。”
阿南笑眯眯道:“這只是最低級的策劃,策劃師從來不保證會成功,僅僅會提供一切細節。連信息的傳遞都是絕密的,我們全憑聲譽做事。但是沒有人敢得罪我們……”
“如果肯出另外的價錢,那就會有布景師來親自執行。”
審問室裏,這個詭異的阿南侃侃而談,他開始拒絕回答警方的問題,可是在其他人退出之後,又像是準備全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丁局看不懂他。
顧言琛還是按照審問的流程問下去:“如果既讓策劃師策劃,又讓布景師執行,方式是怎樣的呢?”
阿南道:“我們首先選擇的,就是用意外殺人,有些不适合僞裝成意外的,我們會提前選擇一只羊。”
聽起來,這羊就是發生了兇案以後,背鍋替罪的羊。
顧言琛問:“也就是類似于這一案之中的章可北?”
也像是619案裏面的周辰。
阿南點頭:“羊必須弱小,無力反抗,有足夠的殺機,具體下來又分為活羊和死羊。活羊是要上法庭的,要麽是有精神病史或者是聾啞的人,要麽就是有軟肋或者把柄捏在我們手裏,保證他們不敢胡說八道,我們牢牢掐住羊的喉嚨,加以引導,讓一切人看不出背後的真相。死羊的話就更簡單容易理解了,死無對證。”
阿南頓了一下繼續說:“在我們的理論中,殺死一個人,就像是推倒了一枚多米諾骨牌,原本難以推進的事情會迎來新的轉機,随後尋找到新的平衡點,我們的世界就是在不斷倒塌與重建之中。所以如果想要進行完美的犯罪,就需要先編一個完美的故事。我們需要給替罪的人找到足夠的殺機,殺機越是成立,我們這些人也就越是安全。”
顧言琛凝神聽着,想出這些的人,該是怎樣的變态?
但是他必須承認,這樣的理論沒有錯。
一個丈夫被家暴已久的妻子報複殺掉,一個鬼媒人一屍兩賣被人雇兇殺死。
這樣的兩個故事明顯是第一個更加符合人們的常識。
如果這個案子不是歸到了他們特刑科,他并沒有把握,其他的刑警和法醫能夠發現其中的詭計與端倪。
話題說到這裏,丁局緊皺着眉頭,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眼前的人所說的事,一下子讓他對很多案件都有了質疑慮。
人們所以為的真相,真的就是真相嗎?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沈君辭開口了:“我不相信這些事,有沒有什麽案子,可以證明你所說的。”
顧言琛望向他,沈君辭的面色沉靜,仿佛只是表達自己的質疑。
但是顧言琛明白,在昨晚的時候,是沈君辭主動說到了保潔公司的話題,如今他又這麽說,感覺是在對面前的人下套子,以得到更多信息。
聽沈君辭這麽一說,丁局也擡頭看向阿南,空口無憑,他是不該這麽輕信了眼前的人。
阿南果然接受了挑釁,他微笑道:“那我就給你們舉個例子吧。有一個案子,時間大概是前年五月,有一家五口被滅門,警方後來抓來了一個精神病,那人就是一只羊,這個案子說不定會留下點什麽痕跡……”
丁局聽到這裏,小聲問顧言琛:“有這個案子嗎?”
顧言琛反應了一瞬:“他說的應該是514滅門案。”這一案雖然不是他的案子,但是他也有關注。
顧言琛憑借記憶道:“是前年的5月14日,長信小區發現了一家五口的屍體,在不遠處,有一名手拿兇器,渾身是血,精神恍惚的男子被捕。後查明,那名男子名叫蔡金良,是一位精神病患者,對整個案情供認不諱。”
他幾句話就言簡意赅地勾勒出了整個案情。
這個案子很大,也很性質惡劣,當時槟城第二分局破案神速,證據确鑿,進展順利。
市局還因此給與了嘉獎。
阿南笑意更濃:“還不信啊,那你們去把檔案找來看看喽。”
分局的案件在總局這裏都有備份。
丁局咳了一聲道:“白夢,你快去檔案部,拿一下這個卷宗。”
白夢急忙出去,過了幾分鐘,她敲門,手上拿着厚厚的一疊資料。
丁局急忙打開,把卷宗分給顧言琛看,老頭一邊看一邊嘴硬:“我倒是要看看,這個案子能有什麽問題。”
沈君辭坐在一旁,他是法醫,沒有分得文字檔案。不過有幾張照片散落了出來,丁局遞給他查看,那分別是案發現場的,還有嫌疑人的。
現場血肉模糊,非常慘烈。
沈君辭拿起了其中一張照片,那是蔡金良被抓時拍的,是一張現場照,面對着鏡頭的蔡金良被手铐铐住雙手,衣服破爛,面色木吶,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沈君辭很快發現了一些端倪,他指給丁局看:“嫌疑人衣服上的血濺形态不完整。血濺在頸部,袖口發生了斷裂。”
血液噴濺而出,一束血液在噴濺在領口時,一定還會向上延伸,沾染脖頸。
就算是有運動,擦拭等因素,也會留下痕跡。這個道理就像是在畫畫使用顏料時,在紙張邊緣的顏料一定會和桌面上留下的痕跡能夠完整對應上。
現在這張照片上,雖然蔡金良的臉上,手上也有血跡,但卻像是被人抹上去的。
這件血衣,可能是後來換上的。
丁局急忙把照片拿在手中,低頭凝望着,背後卻犯上來一股寒意。
如果眼前的阿南說的是實話,那麽這個案子中蔡金良就不是真正的兇手。
警員拍照後,血衣被當做物證。蔡金良手上,身上的血跡在被法醫提取化驗後,就被清洗。
化驗結果血型吻合,加上他的口供,就确定了他是兇手。
唯有這張照片,把疑點保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