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沐老板
顧言琛打着急救電話,報出一串地址,他叫了支援,其他人也趕到了現場。
随後顧言琛去洗手間取了毛巾過來,想要幫他止血。他的肩膀有力,懷抱很暖,讓他靠在胸口上,又不知道從何下手,怕再弄疼了他。
那動作很輕,和之前的暴徒形成了鮮明對比。
“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顧言琛抱緊了他,在他耳邊反複道歉着,聲音之中似是有無盡的懊悔,“是誰,是誰做的?”
“是……”他睜開雙眼,努力呼吸,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努力在腦中回想着,想要說出沐老板和獵犬這兩個代號,他想要描述那些人的樣貌。
随後他的眼眸暗淡了下來。
他意識到,不能告訴顧言琛,至少現在不能。
那些喪心病狂的兇徒,可能會殺掉一切知道這些秘密的人。
他們是以為他死了,所以才大意離開的。
他不能要死了,還給別人帶來危險。
他還想說點什麽,卻感覺到身體裏翻上來一股腥氣,側了頭,眼睫合上,喉嚨一聳,吐出一大口血。
“林落!”他聽到了顧言琛的驚呼,在他的印象裏,那個冷靜的男人似乎從未如此失态。
他努力喚回了一些意識,抓住了顧言琛的手,疼痛像是潮水把他淹沒,連腦子裏都不清醒起來。他的身體顫抖着,戰栗着,喃喃開口:“顧言琛,好疼……”
像是最後一點力氣都被抽走了,他只覺得冷。
顧言琛把他抱得更緊了:“林落,撐住!”
他心裏清楚,自己可能已經不行了。他望向顧言琛,一時間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Advertisement
是說自己有點喜歡他,還是說可惜相見太晚?
亦或該說什麽如果有來生?
他感覺那些話都太過矯情了。
到最後他張了張口說:“顧言琛,你要好好的。”
就算你的世界沒有了林向岚,沒有了林落,你也要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活。
說完了這句話,他疲憊地合上雙眼。
意識朦胧之間,他聽到外面有人驚恐地驚叫。
“有人跳樓了!”
他好像明白了,那個所謂的還有一個要處理是什麽意思。
這注定是個滿是血光的夜晚。
他覺得自己被顧言琛抱起,手卻無力地垂落了下來,頭也向後不可控制地仰去。
四周似乎是嘈雜的,有好多的人,他聽不清,也睜不開雙眼。
那種感覺像是墜下了深淵,又覺得意識像是一根風筝,逐漸想要飄遠。
顧言琛好像哭了,要麽怎麽會有微涼的液體滴落在他的皮膚上?
那就是他陷入黑暗之中的最後記憶。
從那一夜起,他陷入了長久的昏迷,直至最後……
林落不複存在,現在活着的只有沈君辭。
他也曾經去打聽了那一晚的情況,墜樓而死的是周辰。
一個完美的替罪羊。
同學們各奔了東西,唯一知道一點真相的班長迅速出國讀研,随後在一次國外搶劫事件之中死于非命。
身為沈君辭,他知道真相,卻口不能言。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個故事就像是天方夜譚,是無端的指責,沒有人會相信,甚至會打草驚蛇,引來那些人的注意,招來新的殺身之禍。
沒有找到幕後之人,他就一日不是安全的,那些藏匿的東西也不能拿出來。
如今,他終于回到了槟城。
如果非要烈火才能燃盡那些罪惡,他願意把自己當做祭品獻上祭臺。
終有一天,他會查清楚所有事,把那些人送入地獄。
沈君辭看向解剖臺上躺着的男人。
那就是五年前傷害他的真正兇手——獵犬。
他還活着,仇人卻已經死了。
如今男人變成了屍體,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被他解剖着,屍體的溫度逐漸降低。
沈君辭的動作迅速,手法精準,內髒分離,取出稱重。
“左側肩胛子彈貫穿……”
“右腹部靜脈劃傷……”
“子彈射入貫穿枕骨……”
“胸部有一處陳舊傷……”
多年過去,他已經成為了一名熟練的法醫,可是今晚,聞着這些血腥味,沈君辭覺得有些惡心,平靜的外表下,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男屍身上有不少的傷痕,指紋是被洗掉的,手指上有一些薄薄的老繭,是拿槍和刀留下來的。
大概是因為昨晚的宿醉,外加長久沒有休息,又淋了雨,解剖到了最後,沈君辭的耳朵開始耳鳴,胸腹之中也在隐隐作痛。
他拼命咬着牙,把那種惡心的感覺努力往下壓。
他以為多年以後解剖仇人,自己應該是快慰的,可是記憶被喚醒以後,仿佛自己在經受着淩遲之苦。
完成了頭部解剖,沈君辭對戚一安道:“你來縫合。”
戚一安看出他已經在勉力支撐:“師父放心吧,我縫好送去儲存,你先回去吧。”
沈君辭的額頭上都是冷汗,他一刻也受不了解剖室裏的血腥味,努力忍着才沒吐出來。
一走出解剖室,他就摘下了手套和口罩,大口大口呼吸着,想要把不适感壓下來。他的手一直在抖,嘗試了幾次才解開了系帶,脫下了解剖防護服。
汗水早已把裏面的衣服浸濕,他從口袋裏把一瓶藥取出來,直接沒喝水就把藥片咽了下去。
走廊裏亮着燈,燈光是純白色的,有些紮眼,他的眼睛一合上,腦海裏還是會浮現出那具臉上有紅色胎記的屍體。
身體裏又開始傳來陣陣的絞痛,呼吸都是一股血腥味,他難以分辨那疼痛感是源自身上的傷口還是他的記憶。
沈君辭想要走到辦公室去,短短的一段走廊如今卻像是被拉長了。
他隐約看到,有人從走廊的對面走了過來,可是眼前朦胧模糊。
沈君辭想要往前邁步,視線就從周圍向內逐漸泛黑,世界似乎都在旋轉。
他用一只手扶住牆,即将倒地的瞬間,他聽到了顧言琛的聲音:“沈法醫……”
淩晨,槟城機場。
一位中年男人快步走出了機場的VIP通道。
他姓沐,叫做沐譽為。
混在人流之中,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成熟的商業精英。
事實上,他也的确非常成功,不過是中年,手下就經營着兩家公司,而且生意越做越大。
這兩家公司一家是保潔公司,另一家也是保潔公司。
第一家保潔公司是明面上的,為富商名人提供家政,保姆服務。公司采購了一批高精設備,手下也養着幾百名清潔工人,槟城各大商場,辦公樓的外立面,甚至是機場,火車站,還有一些政府機關的打掃,都承包給了這家公司。
公司有表面上的老板,接口,以及工作人員,沐譽為只用保潔公司股東的身份在外面活動。
另外一家保潔公司卻是背地裏的,幹的是殺人,清理現場的買賣。
很少有人知道,這兩家公司都是沐譽為在暗中把控。
機場有工作人員看到他就躬了身子以示歡迎。
沐譽為也沖着對方微笑着點頭。
他大部分時間是笑着的。
最初這個習慣養成于他的幼年,他的父親是位殺人犯,母親吸毒抛棄了他,他是福利院裏長大的孩子。
他發現只要是笑着,就可以得到別人的信賴,也可以免去很多的責罰。
沐譽為讀的書不多,但是人很聰明,他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他也曾經被別人欺負。
逐漸地,他發現,想要讓別人聽話,就要抓住別人的軟肋。
所謂的軟肋有三種。
他把這一切概括成三個詞:渴望,恐懼,愛。
渴望顧名思義,一個人想要什麽,想要金錢,房子,美人,美食,都可以變成誘惑。
恐懼則是讓人懼怕之物,死亡,疼痛,饑餓,寒冷,貧窮。
愛則是讓人珍惜的一切,放不開的愛情,親情。重視的人或者是事物,心中的白月光,遠在家中的父母,陪伴多年的寵物。
想要操縱一個人,就要用他想要的誘惑他,用他恐懼的折磨他,用他的所愛的牽絆他。
摸準了以後,這個人就會成為你的奴隸,為你所用。
沐譽為就是用這樣的招數收攬了一衆手下,他知道手下們愛戴他,畏懼他,憎恨他。可是又無法擺脫他。
他就是個玩弄心術,殺人放火的人,從裏到外都是髒的。
六年前許承煌被打掉,一時間表面上的打打殺殺再也行不通,沐譽為的機會就來了,他的保潔公司取代了屠夫的屠宰場,轉而服務那些有錢有權之人,逐漸成為槟城地下生意裏接活最多的公司。
走出了機場。
沐譽為上了一輛車,坐上了副駕,有位年輕的女人已經坐在後排,她把電腦放在自己的雙膝上,畢恭畢敬地叫他:“爸爸。”
她并非是沐譽為的骨肉,只不過是沐譽為養大的孩子,那些孩子都稱呼沐譽為是父親。
“這回國外那邊的賬目處理的非常順利。”沐譽為的臉上帶着微笑,“雅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什麽事嗎?”
那被叫做雅正的女人道:“和商會的一單生意出了一些差錯,獵犬被殺了,我們的人落在了警察的手裏。”
沐譽為一下飛機就聽到了這個消息,他還記得,那只是一個簡單的小單子,策劃也發給他看過,是把被家暴的妻子作為替罪羊,他那時候覺得方案沒有什麽問題。
沐譽為臉上的笑容僵住,皺了眉頭:“怎麽回事?為什麽把事情搞砸了?這次是誰去的?我不是讓清水代管公司了嗎?”
雅正低下頭,支支吾吾着:“他進入了那個房間。”
沐譽為聽到了這個消息,忽然意識到,他的牢籠缺了其中一環,沒有了牽制,不受控制的棋子走出了他的控制。
事情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