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事,特在浴湯裏加了這些個活血化瘀的藥材。
那宮娥垂眸一柔然,旋即謙謙然回複:“原是總管公公托了人來,囑咐于了奴婢這些個事,要奴婢盡心服侍才人您的。”
她倒是不敢居功!我颔首,不覺對這似乎與我年紀相當、看在眼裏只覺溫秀的宮娥驟生幾分好感來。
對她口中那總管公公托人來囑一事,我并不十分詫異。當日曾聽安侍衛說起他托了總管公公,擇時機在皇上案頭悄放下兮雲畫像一事,我便心知他與那總管大太監皆為皇上寵臣,平日裏相互之間也多有照拂。
如此,我被梅貴妃苛責,安侍衛因與我有交情,自是牽着一顆心。但以他禦前侍衛的身份來囑咐宮女這些個事,委實欠妥當,故找了總管公公、亦或托總管公公之名遣小太監或手下人前來囑咐,自然沒什麽可奇怪的!
但我的心念也只能停留于此,不敢再過多去回想安侍衛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關切、他的溫存……即便他從不曾當真應下了我赴在他身上的一樁心事,我也依舊做不到似他那般的理性和淡然。
我知道,今時今刻,我該忘了他,一如他從不曾走入我的生命一樣的,忘了他。
但忘記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請,給我時間,讓我,忘了他……
現今又不受控的忽地想起他說,“沒有地方可以容下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容下這段感情,永遠也不可能容下。”
洞悉世事如他,淵博內斂如他,是否從一開始,他便明白了我不可逃的宿命,不願為了一個不可辨識的茫茫前景、而冒昧涉險去轟轟烈烈的陪着我愛一場呢?
水汽蒸騰,我漠然無趣的擡手掬起一捧浴湯,順纖肩澆灌下去;那清澈水波一路延伸到鎖骨、酥胸,後重又彙于浴桶湯水中,化作了它們本來的樣子。
細膩的觸感使得這肌體生出幾分陶然惬意,唯有我心戚戚然……
雖然身上帶着傷,但那浴湯因摻雜了藥草的緣故,并未使我感到太多不适難耐。又泡了小一會子,水溫有了漸涼的勢頭,我便又在宮娥的服侍下擦淨了身上的每一滴水珠,以熏着茉莉、桂荷香氣的乳白棉浴巾裹了身子。爾後換上一件與這才人身份相匹配的,斜琵琶襟緞素玉色撒荷花雪絹裙。
落于勾花繡墩,雕清荷、海棠衍化出的寶相花的平整菱花鏡前,宮人持象牙玳瑁梳,為我挽涵煙芙蓉髻。
這宮人一雙手極是靈巧,不多時便蹁跹着整弄了完善。
待得發髻堆好,又覺配我是顯老沉了些,便重散下這一頭才出水的澄澈青絲,換了雙鬟望仙髻,并在左右耳畔留兩縷流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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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理好瑣碎細節,适才于妝奁間取三支短小珍珠簪,排成一列,細細簪于髻上。
我不喜戴耳環,只愛極了素淨的樣子,便只施了些脂粉,于兩眉中間貼殷紅金箔三瓣花钿。
如此一番整弄,阮才人便與秀女宮中的霍扶搖,可謂正正變幻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去!
後者純嫩柔然之餘,又總微顯青澀粗魯;而前者,則到底是有了些許風華淺然的韻味出來。
果然是身份地位都不同了,便連帶那原本不可變更的容貌,也都換了幾換?于此不由自嘲開來,正緩神間,忽有粗使婢女進了內室,對我謙然一欠身子:“阮才人,崇華宮的韶才人,說是來瞧您了。”
我聞聲側目,心念忽地一個緊收。
韶才人……那不是酌鳶麽!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三十六話 終領旨·又一交鋒(2)
先不說當日我初進宮,她同江于飛那般幫腔奚落我;只因她不動聲色的搶占了合該屬于兮雲的一切、又是當初謀害兮雲的最大嫌疑者,故即便不曾正面過多交集,與我的梁子也一早便結下了!更加之那日在秀女宮放風筝時,她那頗為耀武揚威的傲慢與有意漠視,足見得她亦未有和解一二的心思。
既如此,我便也沒必要客氣。畢竟現今身份不同,我已不再是候選的秀女,而是同她一個份位的從六品才人,自然沒必要依着禮數過多怵她。
“快去請韶才人進來。”我微勾唇角,命了一聲後便起身,且往外邊兒廳堂裏走。
不一會子,便見酌鳶在一貼身宮娥的攙扶之下,煞是擺了架子的慢悠悠行進來。
她時今着一件蘇繡妝花如意薄紗月裙,披蟬翼水紋半透明輕白小襖,高堆驚鹄髻、側垂流蘇,兩髻間飾一犠玲寶石蹿碎珍珠釵,加之眉梢眼角那份淩人的盛氣,絲絲縷縷都昭著着她此次前來的“不懷好意”。
韶才人如此打扮,又是豔豔抹了脂粉、擦了腮紅,與适才出浴、薄施脂粉的我相比起來,自是一豔一素大相徑庭的兩處感觀。只不知會是她顯得太媚俗了些,還是我顯得太寡味了些?
宮人将簾幕收挽起來,好使這慕虞苑內光線通透。
我對酌鳶淺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畢竟我是主,她是客,她既沒有客套的意思,我主動對她客套一番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吧!
不想她只是淡淡掃我一眼,眸波間蔑意流轉,旋即一啓朱唇、音色涼薄:“阮才人可真真兒是有本事,竟是被我與那江氏給言了個中。”于此适顧向我,目色含诮,生波忽挑,“醜陋不堪的雀兒,當真妄想着吃到了天鵝肉?”臨了又一譏聲。
我情念陡然波動,自然明白韶才人口裏這話是些什麽意思!
月餘日前,我初入西遼宮選秀,曾被江于飛譏為雀鳥,被公孫酌鳶嘲為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時今她忽又把這舊話重新提及,擺明了是專程奚落于我!
肌體因着氣焰的撩撥而起了最本能的顫抖,我卻竭力忍耐、按捺。
阮才人不再是昔時的霍扶搖,都已磕磕絆絆一路忍着、挨着走到了這一步,還忍不得一個韶才人的譏諷與薄蔑?
眼下的隐忍最是必要,因為我心知,韶才人居于崇華宮,而梅貴妃恰恰是崇華的主妃。這二人對于我被封為才人一事,都大有着所謂“同仇敵忾”的莫名默契!酌鳶此番前來,必是得了梅貴妃的授意。
梅貴妃有多恨我,我當然有着自知之明,想必現下最恨我的人就是梅貴妃了!只因她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做弄于我,卻反倒成全了我,陰差陽錯的把我推到了皇上身邊去……
“都還愣着做什麽?”思緒錯綜,我唇兮一抹笑意卻不忘流轉出來,側目對宮人發命,“還不快去給韶才人備些茶果去!”
“阮才人不消忙活。”被酌鳶擺袖止住。
我明白她看我嫌厭,也決計不願在我殿中多留。該忍的一口氣我是忍下了,但不代表我會給她過多奚落我的機會:“韶才人可是覺得倦了?來人——”我亦緊臨她那話尾接口過來,面上佯作好心的嫣然淺笑,有意堵她的腔不讓她再言語,又一發命,“還不送客!”
“你!”話音甫落,酌鳶原本把持自如的面上忽地被帶起些微愠惱。
我面色與神情皆數不變,笑意盈盈的颔首淺顧她。
便見她似而想怒,又始終不能有個可作發怒的由頭,畢竟是在錦銮宮裏,她也不敢騁着性子過多縱意。我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既已經說出送客,她又只得僵僵持持一通己自生氣!
又是須臾,她終于緩緩颔首,沉了微冷目光于我面上深深一掃,發着狠的忿忿然轉身,持那進門時的三分盛氣,鼻息輕“切”一聲,領了宮人回去不提。
如此簡單幹練,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只為貶損、辱沒于我,目的達到便回去。呵……還真是夠雷厲風行的!
有那麽一瞬,不知怎的,我忽然在酌鳶身上看到了昔時倩舞涓的影子……
于此,我心裏那一通氣焰早已不見,反化作了奈若何的綿綿自嘲。
既然行上踏上了這樣一條不見盡頭的路,在這宮裏活着,學不會忍氣吞聲便等于喪失了吃飯喝水的本能!
只是這一個“忍”字,忍得一時容易,一世卻難。
勝者為王,“剩”者,才最終為王!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三十七話 初拜會·小弄心機(1)
入夜了。
糾糾葛葛、忙忙碌碌的一天,從領旨到梳洗裝扮再到韶才人的叨擾,時間的輪盤并沒有停歇,也不會有什麽巨大的力量可以使它停歇。
終于又到了夜之時刻,到了白日裏一切璀璨将光華讓位的這一時刻。
西遼帝宮裏的夜色,本就比別處寂寞一些。此時我已從秀女宮搬到了錦銮慕虞苑,身邊連兮雲都沒有了,便更加寂寞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