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便又比秀女宮清寡許多許多。
宮人煞是精心的将宮燈裹了紅绫子,昏昏溶溶的燈影便又被濡染起一層娑婆。顯影于暗夜闌珊,美得如夢似幻……當真是如夢寐一般!
曾幾何時,這個光景我還身處秀女宮中,與兮雲月下閑語嬉笑玩鬧呢!
又更遠一些,更幾何時,我還身在我的家鄉、身在通州……
誰曾料想轉眼便入主了慕虞苑,成為了正經的才人主子?
被留用的結局我也曾料想過,但我從未想過我的時運可以好過兮雲,可以“幸運”過兮雲……我無論是幸還是不幸,橫豎是被我陰差陽錯的占了這先機,一時又不好太張揚的往秀女宮中去見兮雲,也不知她現下好是不好,她又是如何于心裏作想我的!
心念寥寥,我轉了足髁倚窗望月,不料那月兒被浮雲遮住,我只得煞是懊惱的蹙了眉彎,頓然失卻賞月的興致,重折步回來,于香妃榻間和衣躺好。
熏香袅袅、燭影并月夜闌珊,我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即便那個人、那道身影我千方百計壓抑克制,又端得能夠就此蟄伏于這格局倫常,端得能夠就此再也不想不念?
安侍衛,他有着皎比明月還要清澈透亮的眸子,有着一張濃墨重彩的似乎要吞噬天地一切的、美麗的一張臉……這張臉讓我魂也牽、夢也萦;他那通身流轉着的美好氣息使我深深留戀與歡喜!
只是我明白,時局涉水、命盤無逆,昔時那個愛着念着安侍衛的霍扶搖,終是被梅貴妃杖斃;而眼下的阮才人,只能懷着一顆感恩的心,感恩這樣殘酷又茫然不可知前路的死後重生,感恩這份得之不易的、幾近奇跡的僥幸存活。
怎樣過活,甚至于是生是死,都從來由不得我們做選擇……
有如織水潤氤氤氲氲垂懸于睫于眸,下意識擡手去擦拭,适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身體有些疲憊,骨骼間的酸澀疼痛一時半會子消退不得。就着月華濡染,我翻了個身,合着眼淚閉目睡去。
心下隐痛,萬念恍惚,飄飄渺渺的全部都是安侍衛的筆挺身形,還有他散發着好聞氣息的、令我着迷的如玉影像。
分明念極,分明不舍至極……卻又始終只保留在隐痛的層面上,一抽一抽的,終究排山倒海般的那份逼仄,也沒有一直延續,只是間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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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突然開始想,究竟是我愛他愛的不夠,究竟是今時今刻的我尚且不曾淪陷太深,還是早已對這茫茫定數有了感知,故而可以這般從容面對着離他而去、此生與他絕了塵緣的這份凄美無奈?
夜深寂、小庭空,更漏清寒鎖重樓;惆悵夜闌人不寐,數聲和風到簾栊……
。
次日晨時,便有貼身宮娥小心翼翼的掀了淺粉簾子進來,輕輕将我喚醒。
我也心知這宮中的諸多規矩,是要起個大早去給宮中主妃請安的,便忙不疊在她的服侍之下起身、梳洗更衣。
身體酸痛難耐,加之昨個晚上本就沒睡太穩定,我整個人都是蔫蔫的沒有氣力。雲雲霧霧的被扶到菱花鏡前坐定身子,飲下一盞溫熱清茶後,适才精神許多。
“這茶果然有提神醒腦的功效。”随口問出一句,轉目顧那宮娥,“是什麽茶?”
“回才人話。”宮娥垂眸接口,“是綠茶中加了玫瑰、茉莉、薄荷,又添一味萬年甘本草。”音聲柔柔的。
我了然。
這時又聽她小心試探着啓口:“奴婢來為才人梳妝可好?”依舊柔然謙和,狀似一陣徐風過樹。
見我和煦颔首後,她似也放松許多,擡素手執起紅牙梳,将我一頭烏絲自發梢梳到發尾,梳的連綿通透。
這個貼身宮娥與我年紀相當,且細致周全禮數盡知,我昨個便對她有了好感,但思緒紛雜并沒有再問許多。現下借着她服侍的空擋,又自鏡中好好端詳了她一番,見她溫秀之餘又帶一種不合年景的老成、穩重:“你叫什麽名字?”順口發問。
她擡眸,指間梳頭的動作沒有停下,只淺聲回複:“回才人話,奴婢名喚傾煙。”邊将我青絲盤疊了一個單螺。
“傾煙……”這名字真真便如一縷随風而逝的煙霧,倒是個柔弱女子的憐人風韻。我放于齒唇間細細品味,暗自記下。
後又一鼓作氣的召了慕虞苑其餘宮人,我半眯眸子逐一細細辨識,問了名諱,後一一記下了。
那兩個粗使宮女一個名妙姝,體态纖細、觀其伶俐;一個名扶風,因與我名諱裏的一個“扶”字撞了,便更為“簇錦”二字,體态略豐腴了些,卻是嬌憨可愛的緊。
兩個小太監一為小桂子、一為小福子,比我略大些,都是些精細靈秀的人兒。
待傾煙為我盤好單螺髻,又以銀簪小心将兩側碎發各挑出一兩縷、在耳畔打出流蘇,後方以華勝梳篦半插入髻尾,又在下方插一圈輕細小珍珠發簪。額頭不曾點花钿,取寶藍螢石碎耳墜飾于耳垂。雙頰撲的脂粉比昨日濃郁了一些,又取腮紅淺淺氲開,點了绛色唇瓣。
後,簇錦捧着團蝶碎花粉白細紗襯底千褶裙過來,由傾煙服侍我着好;後取刺繡緞紋束腰封底,又足登雲繡水仙宮鞋。
如此,算是着裝、更衣完備。我微緩了口氣,帶着貼身的傾煙出殿而去,依禮去拜見錦銮宮主妃容瑨妃。
臨邁過那一道小檻時,我忽地貼着進深牆圍停了一停。略想片刻,一個念頭才起,便跟着氲開許多思緒……
幾次交集,梅貴妃那邊想是已恨死了我!而這錦銮宮主位容瑨妃,乃是皇後的人;我時今配于她的宮裏,剛好是個契機,不如趁此契機得了這個倚靠,緊緊實實的抓住、抱定了皇後一派,日後梅貴妃也不好太過直接的做難我!
念及此,我罔顧傾煙好心的垂詢,徑自折步回來,命妙姝去取了昨個被人自秀女宮帶過來的那只箱子,爾後命她退開,我徑自于箱子裏找出了當日皇後娘娘賞賜于我的、原本留着壓箱底兒的那支牡丹纏枝步搖。擡手引指,簪于發髻顯眼處。
完畢後,适才重新折步,戴着那步搖,前去給這位僅在秀女宮有一面之緣的容瑨妃請安。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難消。 第三十七話 初拜會·小弄心機(2)
踏上那貫穿一宮各苑的長長雕廊,沒一陣便至了容瑨妃的飛鹄苑。
我并不急于進去,也不曾在殿外作禮問安、冊子一勾名了事。而是遣傾煙去同那侍立苑外的宮人支會。
待宮人進苑回禀,後得了容瑨妃宣見之後,适才穩步行入室內。
這位容瑨妃乃是現今西遼國唯一的賜字妃,身份地位自然舉足輕重。
說起這個,容瑨妃之所以得晉正二品雙字妃,也是有着一段苦辣甜酸的巧合機緣!
據宮裏的老人兒們念叨的那樣,當年這位瑨妃娘娘與那雪珍嫔一并懷了龍嗣。只是不想,臨盆之日雪珍嫔産下皇子,而瑨妃卻因保養不當而天生死胎。
當時皇上沒有一兒一女,忽聞此訊,也是痛心不疊!更逞論容瑨妃那為人母的幾多熬煎心情!
故皇上将原本的雪昭媛晉為正三品雪珍嫔,賜了一個“珍”字,寓意對其的珍惜寵愛、及對皇子的視如珍寶。而另一方面,為安撫誕下死胎的容妃,将其晉為了正二品賜字妃,為容瑨妃,賜字“瑨”,美玉之意……
我蓮步緩挪,步入正殿之時只看到一席淺橘妝花緞彩宮裙,還尚不及看清這位主子的面貌,便忙不疊落身一拜:“慕虞苑阮才人,給瑨妃娘娘請安,娘娘貴體安泰。”合該的恭順與柔和,我袅音徐徐,邊轉着心思揣摩着容瑨妃的為人。微擡首,有意顯出發髻間那支牡丹纏枝步搖來。
話音才落,便聽細碎足步姍然挪移。接連便被容瑨妃虛扶一把:“同為錦銮宮人,阮才人不必拘禮。”和藹又通透,玲珑如潤玉。
我乖順起身,心知是容瑨妃将我扶住,故軟款了眸子,流露出受寵若驚之态:“多謝娘娘體恤妾身。”說話時很自然的一擡首,顧見眼前的主妃大抵三十上下的樣子,眉目端和、氣息和善,盤發小挽蓮花冠,便又淺淺流露出她毋庸置疑的許多高貴,卻比梅貴妃的浮誇專橫而更顯入骨刻髓。
借一縷明滅浮陽的流動光影,她有意無意凝目上下顧我一圈,那雙望似平淡的澄澈目色忽又僵木。
我心知,發髻間的步搖,奇在牡丹花形上。這種花卉本就是一個标志,在因梅妃之故而沒有牡丹的西遼後宮裏,這标志的寓意更為深刻;容瑨妃必然認得,那也必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