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重又為我挽了發髻。
這樣的頭型,我身處通州時從來不曾會梳,甚至見所未見。只在選秀的前一個月匆匆學會,現下難免還有些青澀。
她的手法卻很巧妙,不一會工夫便将發髻梳好,且做了少許改良,只把發髻挽的淺淺的,較之原本的樣式便顯得不再那麽繁複厚重。又在右頰留了一縷流蘇,于沉穩莊重之間整個人更添一份飄逸。
“看看,妹妹原是個這般嬌俏的美人。”她的嗓音若清泉涓涓,擺正了鏡子示意我擡眸去顧,“像那湘江的春水,若那盛春暖陽下開了滿湖的粉白芙蕖花……”竟染了薄薄一層微醉。
這樣的溢美之詞,誠然是與我無關的。我只當她是在恭維,并不曾當真了去。極随意的一擡眸,卻也打了一個驚蟄……
銅鏡中的人兒有着一張溫存若水的面靥,柳眉描起黛色,盈眸因了自身素性而牽扯幾分清寂,一點昙唇似開又合更顯嬌柔楚楚。面頰只薄撲了少許脂粉,肌膚自身的顏色本就如白玉般素淨,更是恰到好處的被襯托的有如帶露的芙蕖、又若迎晨霞的玉蘭……
兮雲又從妝奁中取了一支白玉點翠祥雲簪,并着一副葉形镂空玳瑁珰,為我仔細戴好。
我微側首,倭堕髻間的白翠祥雲簪也跟着微傾,袅袅的宛若飛翔。耳畔玳瑁質地的飾物,更在清靈之外沉澱了幾分古樸。
我從不知道,素來其貌不揚的自己居然也可以有如此美麗生姿的一面!與沈兮雲風華絕代、神仙桂子的氣韻不同,我如春暮夏初時最水嫩素淨的鮮嫩的芙蓉花,雖不曾風光霁月,卻是由內而外緩緩彌漫着幽幽的春溪芬芳、及與衆不同的出塵氣韻。
“好妹妹,這世上哪裏有絕對的美麗與平庸?”沈兮雲淺淺的言聲打斷了我的自顧自憐,又聽她似自語呢喃,“所一分伯仲的,只在于自己的一顆心!”
她的語氣裏沉澱着隐隐的堅韌,我斂眸一個恍惚。忽而只覺,在她這副昭著的心氣之下,亦該有着什麽不足與旁人道的一段故事……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四話 局勢漸明(2)
宇文皇後是一位賢良淑順的國母,在民間的聲譽一向極好。現下她擺了鳳駕至秀女宮,其後跟着一并依禮前來的梅貴妃、容瑨妃、宜妃、榮妃。
皇後為後宮主位,而這四位宮妃則分別為崇華、錦銮、箜玉、漱慶四宮的主妃。
衆秀女落身拜下,得了皇後一聲不鹹不淡的告免之後方起了身。只是皆數低首垂目,并不敢四處亂看壞了規矩。
秀女的禮儀自然有管事嬷嬷與司禮姑姑來教,皇後領着四妃前來傳授內訓,歸根結底也就是走個該走的過場形式罷了!大多是些有用沒用的告誡,臨了囑咐衆秀女銘記在心,不得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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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自是唱了喏。
正這時,皇後執了勾名金冊忽有不快,召了嬷嬷近前問話:“這位小主緣何缺席?”
“這……”
我微擡眸,見嬷嬷面上似有躊躇,旋即聽她嗫嚅着聲息:“這位小主,她是托病不得前來。”
“哦?”皇後眉目間浮起一層淡淡的雍容,語氣娴雅,喜怒皆無,“什麽病讓她連這等禮儀都失了?本宮今兒個,是一定要宣見她的。”不緩不急。
究竟是哪位秀女敢在這等場合下缺席?我心下好奇,目色淺淺掃了一圈,驀地發現酌鳶身邊沒了江于飛。
這兩人一向交好,合該在一處的。難道……
正狐疑間,又一小公公在門邊唱了聲參見。
方才皇後已引衆秀女拜了四妃,我已心知落座在其間的四位宮妃是誰。只見落于皇後下手處的梅貴妃淺一點頭,那小公公方行近幾步。
“娘娘,奴才在來時的路上,看到一位小主去了禦道,想來便是了。”
“呦。”這公公看來是梅貴妃的貼身內侍,話音才落,便聽她一個譏诮,“現在的小主,一個比一個膽子大了。這還沒怎樣呢,便先學會狐媚功夫了!”先前還是閑閑然的樣子,末尾忽一狠聲,在場秀女無不跟着一個寒顫。
其旁坐着的榮妃輕姿慢态一唱一和:“貴妃姐姐聰明,只是妹妹不知這小主使狐媚功夫一事,又作如何解?”
“不知這個?”梅貴妃讪讪笑起,“去禦道做什麽?呦,榮妹妹莫不是忘了,那雪珍嫔當年是怎麽有了肚子裏那塊兒肉的?”句句含針帶刺,令人脊背不自覺便是一陣涼意。
我颔首靜默,聽到這裏,到底有幾分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禦道,自然是皇上銮駕每日多要途徑的地方。梅貴妃口裏那位珍嫔娘娘,想就是在禦道與皇上“偶遇”,後得聖澤恩寵的。
我進宮雖才一日,對這宮中局勢在民間時也是有所耳聞。
宇文皇後乃是蕭太後的外甥女,只靠這一層關系,在皇上還為親王之時便相伴身邊是為親王妃。只是母家早在上一朝便僅剩個框架,自從蕭太後殁,更是顯得勢單力薄。但素性溫良賢惠,大度從容、處變不驚,故而穩坐後宮不見過錯。
梅貴妃上官氏,乃正一品太師之孫女。因上官太師曾于皇上奪嫡登基有功,故素受皇上敬重、也為皇上忌憚。只是上官一脈根基深厚,穩霸前朝,故這梅貴妃素性清高倨傲、為人不羁。較之皇後,到底不知誰更內慧一些。
而她口中那位雪珍嫔,曾一度是皇上的寵妃。但帝心難守,寵愛如雲煙,皇族帝子從不可能獨守一枝花。沒幾陣子,皇上自是又入了萬花叢中去。
可皇上登基已有十八載,現今年方而立,膝下卻只有雪珍嫔所出一子,素來對這皇長子視若珍寶。
如此,雪珍嫔僅憑這一子,便足以保得地位無虞、甚至将來還會更高。但在同時,她也明顯是這後宮裏的衆矢之的,卻能四平八穩的坐着一宮側主位直至時今,想來心思也是極其的剔透玲珑。
榮妃一沉眉彎又道:“姐姐不提我倒是忘了,那位珍主子都帶的什麽歪風邪氣!”以袖掩口一笑薄蔑,“人人都欲靠兒子染指皇後寶座不成?”
這話委實不敬了……
我心一震,卻見高坐主位的皇後側目掃了她們一眼,并不急于開言。
這榮妃明裏是在指向新人,其實一語雙關,在諷刺雪珍嫔只會靠着兒子,又諷刺皇後沒有子嗣地位不牢。
“咳。”這時又聽沉默經久的容瑨妃啓口淺笑,眸光一轉,“什麽風氣不風氣的,人心莫測,豈是可以猜度的?”于此微掃一眼榮妃,佯作不經意,“還是不要随意談及的好。”
“就是。”宜妃亦接口笑道,“幾位姐妹玩笑話了。有咱們皇後娘娘坐鎮這裏執掌鳳印,後宮之中又怎麽有人敢出什麽幺蛾子呢!”不動聲色的将皇後的顏面重圓了回來。
一來二去看似平和的家常閑話,實則風波暗湧。至此已能依稀看出些端倪來,這容瑨妃、宜妃當是皇後的人;而這榮妃,則該是梅貴妃的心腹。
“也是。”不着痕跡的一個停頓,又聽榮妃讪讪接口,“那珍嫔妹妹怎麽着也是我漱慶宮側主妃,臣妾是自然不會容許任何不正之氣,在這宮裏頭蔓起來的!”似乎話裏藏話,一時又尋不出錯處。
便見皇後執了茶盞小口輕抿,複終于舒舒然啓口:“幾位妹妹說的盡了興,莫忘了正經事。”依舊淡淡淺淺,喜怒莫測,“這小主們的禮兒,還教是不教了?”淺如徐風,又分明威嚴暗藏。
梅貴妃擡了眸子望似極随意的一應:“是是是。”面上一笑、附和不疊,“皇後娘娘所言極是呢!”輕姿慢态的撫了撫髻間一根鑲着鳳頭的紅珊瑚步搖。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五話 她再也不會回來
宮中歲月容易過……
韶華白首、啼血涅槃,往往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
自打晨時皇後領着四妃來訓話過後,一整天便也沒得什麽清閑;接連便是尚禮司的姑姑們來教授一幹禮儀,如自稱、如請安等。這麽一連串的聽下來、學下來,天色也慢慢至了黃昏。
随頭頂一片蒼穹漸次深沉,幽幽深宮之中又接連點染起了一簇簇闌珊燭影。若抛開諸多本就懷着的、和被惹引起的一幹茕茕情緒不提,這般景致也是極美的。
淡淡然、靜靜然,若幻若真的美麗又飄飄渺渺自幽處來,一瞬便仿佛置身于七寶蓮臺。
而自晨曦直至步入曙色、再至天幕黯淡,那缺席往了禦道去的江于飛,卻再也沒回來。
我與兮雲聚在一起,将廂房裏幾盞燭臺漸次點亮,終抵不過心下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