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之感,忍不住淺淺發問:“雲姐姐,這個時候了……江于飛為何還不見回來?”
兮雲去點燭火的素指甫地僵了一下,低首一默。
溶溶暖黃色光影将她面上表情映出幾分蒼緩,無言片刻,我也錯了眸子不再多話,心裏落寞更深。
我知道我的問題不問也罷,江于飛,她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晚風穿堂,将雕花木格子窗帶起簌簌輕響,燭光随了勢頭搖搖曳曳,帶起一簇簇飛翔的美感來。
“也是報應。”便聽兮雲幽幽一啓朱唇,聲音不大,可帶着韌,“誰叫她那日初入宮閨時,便聚了一群小主炫耀家中珍寶,還帶頭嬉笑于你?”于此側首顧我一眼,波光流轉間掩去唇畔一抹淡笑,複又端正了神色,“那時我便心知,她這般浮躁高傲不知收斂、又品行不善的人,在這深宮之中惹了是非、引致了禍患也是早晚的事情!”複一頓,徐徐做了一個吐納,“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罷了。”
這樣的話題本就沉重,又加之如此寂寞的夜、如此幽幽的燭影。我心念恍惚、微微一顫,實覺這深宮之中的森然與可怖,居然是這般的令人發指!
又回想起白日裏,那幾位娘娘言話時都句句話裏藏針。不禁又對往後女人之間不可避免的勾心鬥角,而起了一層未雨綢缪樣的疲憊……
榮妃是漱慶宮主妃,雪珍嫔乃是側位,可看情勢卻又與榮妃不睦。
這後宮裏頭明裏暗裏也就只有兩派,一為皇後一為梅貴妃,如此看來這位珍嫔娘娘自然是皇後的人,卻為何被安置在了榮妃宮裏?
“妹妹可是累了?”正不得解間,兮雲見我神色恍惚,便湊到我近前拉着我坐下,颦眉關切。
我牽回神智,實在學不會藏住心裏的話,抿抿汀唇:“雲姐姐,扶搖心中是有一不解。”軟眸微斂,淺淺道,“關于……雪珍嫔娘娘的。”
我把話停在了恰到好處的地方,縱不說破,她也合該聽得明白。
果然,只見兮雲嬈嬈的面靥間起了一層遲疑,似在權衡。不多時斂了眉目,終是輕聲道:“想來是皇後太熟悉皇上的心思,顧她将自己人放于了漱慶宮,任憑梅貴妃牽制勢力,不至皇上懷疑。”
懷疑麽?便連後宮之中與自己共枕同榻的親近人,皇上都不能放心、且要時時協調和提防?
“那麽想來,與梅貴妃相交甚篤的妃嫔,也有處在皇後一派宮妃宮裏的了。”在雲姐姐面前,這些不該說的我也就沒怎麽再顧慮,羽睫微擡,“這麽做是為了讓這兩派相互牽制,不讓任何一方獨大……這也是為何皇後與梅貴妃這麽多年相争相鬥,卻又各自平穩非常、伯仲不分的緣故了。”微微思量,我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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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雲抿唇微笑,擡手覆上我的皓腕:“你心思本是玲珑,只是太善良了些而已。”又一緩聲,“希望你這份玲珑剔透,将來用在正經處,我們姊妹方能相互照應、明哲保身。”
我颔首,即而又想起什麽,不由将那狐疑盡數問了究竟:“姐姐,今日我看到梅貴妃發間,插着鳳頭步搖呢。”半回想着,“不知是看錯了還是怎的。若是沒看錯,她豈不是大大的逾越麽?”擡眸凝向沈兮雲。
這宮中穿着、飾品皆有講究,好比五爪金龍只有真龍天子方能着裝與作佩,這鳳凰也是一樣,除了正宮皇後,宮妃也是可以随意佩戴的?
兮雲斂了眸子:“縱是她戴了又如何?”口氣淡淡的,有着些許沉澱,“梅貴妃與皇後娘娘平分秋色,母家勢力如此,皇上對她素來寵愛又依從,便是皇後有時也要讓她三分。”複一嘆無聲,“這類無關緊要的逾越,自然也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在民間時便有傳聞,梅貴妃母家根基淵深、舉止素來雷厲風行。時今才入秀女宮,便領教了她好生狠戾的手段!花裏挑花百鳥擇鳳的選秀,自是需要那麽一兩個犧牲者,是以殺一儆百的……我心念兜轉,不由複又繞到了江于飛身上。想來江氏覺得自己出挑得很,居然動了心思欲走捷徑,效仿當初的雪珍嫔,往禦道去與聖駕偶遇。
機緣是天降的,這等福澤豈是人人都可有得?到了最後落得個不聲不響的消失,也着實不知該作何感想了……縱是梅貴妃做的,但既注定要殺一儆百,皇後娘娘也自然是不聞不問順水推舟的準了。
“雲姐姐。”我複啓口,“江于飛的父親,畢竟是正三品總都禦使。這無端端的少了一個人,宮裏頭也不追究麽?”現下的我實在不聰明,也學不會心裏藏事。相比沈兮雲的內涵淵深、處變不驚,我着實不知差到了哪裏去。許也正是這般,才與她姐妹情誼甚好。是一見如故,也源于後天積累。
兮雲挑眉:“追究?”輕輕一讪,旋即有些奈若何的意味,“一入了這後宮,便都是皇上的女人,哪裏還是什麽家族裏的閨秀小姐。”于此搖首,“竟日連天也不知有多少宮妃殒命,若說追究,可追究得過來麽!”
“那也總得有個說道吧?”我颦眉不解。好歹,好歹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
兮雲将髻上固定之用的小簪取下來,一頭青絲便如潑墨般盡數垂在她纖纖雙肩:“只說病逝。”淺淺接口,語氣帶了幾分茕色,“亦或幹脆不說。待日後擇個時機,只一并說殁了就好。”
聽着她淡如清風的一番話,理智又明白的讓人只覺殘酷。
她出身大家,想來對這鬥角勾心、明争暗鬥早已見慣不怪。怕也只有我這個通州小戶,做不得似她們這般如此理性……
心下忽而泫然欲泣。縱使江于飛那日再怎般侮辱我,我也始終釋懷不得這麽好生生一個人轉眼便……
只好在,如我這般出身與姿色,日後也定是個被撂牌子的無疑了!如此,身為宮婢做夠五年,只要活着便可出宮重見天日,是否可以離這陰霾與造業稍遠一些?
“扶搖。”兮雲輕輕一喚。
我止住思緒側目去顧。
她面上已染了疲憊,按落方才諸多森然話題不再提及,只淺淺一笑:“明日有半天得閑,我們姊妹去禦花園走走可好?”這時的兮雲忽而有了些年淺姑娘合該有着的小歡喜,對于瑰麗繁美的禦花園,她也是期待的。
只在這時我才驀然發現,原來我的心性已然比同齡姑娘不知蒼老到了哪裏去。在她們眼裏心裏興趣昂然的事或物,于我居然提不起半分合該有着的期待與盼望……
依我的素性,原是喜靜而厭動的,但轉目見兮雲一臉期待,也實在不忍壞了她的興致,便莞爾一笑、微微點頭。
一夜思緒繁多,又感懷繁多。也不知是為了什麽,分明頭腦已竭力放空,可阖眸之時仍莫名其妙便滾下淚來,于無聲處。
不知不覺已入夢闌,枕着離離合合的一重重更漏,清寒鎖宮樓……
[ 卷一 ]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六話 初遇:有此君郎,後宮三千無顏色!
這深宮裏,從來最不缺的便是薄命的紅顏與凄怨的哀魄。江于飛就這樣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若一陣滾落大地又瞬間歸于無痕的微雨一樣,轉瞬即逝,就仿佛她根本不曾來過。
晌午過後便得了空閑,按着一早說定的,我與沈兮雲出了秀女宮,往相隔不太遠的禦花園閑游。
正值五月,禦花園裏一派紅紫迷蒙、百花争豔。火紅摻白的月季與紫雲英擺出了一層層蝴蝶翩飛的樣式,與對面紫白的鳶尾、玉蟬花相映成趣,更有川百合點綴其間,還摻幾株西歐進獻來的紫白紅、黃玄橘的三色堇……真個是百花争豔、姿态萬千、聘聘婷婷如美人隔霧翩然在雲端!
只有一事委實好奇。百花嬈麗,卻為何單單不見了那富貴傾城的牡丹?
“雲姐姐。”我側了軟眸蹙眉狐疑,“這禦花園裏百花齊放,為何卻唯獨尋不到牡丹?”微抿薄唇,軟着聲腔,“按理兒,這五月時分合該是牡丹花開得大好才對……”
不及言完便被兮雲擡指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我愈發不解,緘了言聲待她答話。
“這話兒不該說,我也是今兒才聽有秀女提起的。”她四下相顧一眼,不見有人過來,便湊近我耳畔,颔一颔首,“只因那崇華宮裏的梅貴妃娘娘不喜牡丹,皇上便下旨砍去了宮中所有牡丹花卉。這禦花園,早便沒了牡丹的蹤影了!”
我一默,旋即淺言:“看來皇上一定極愛貴妃娘娘了。”
兮雲抿唇一笑,錯開了眸子仍去兀自賞花觀景,沒有說話。
我心下了然。所謂君王之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