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憶起
周則是第二天回家的,門剛推開,裏面的樣子讓她驚愕。
玄關處,周則一個人的鞋子乖乖的擺在鞋架上,擺放的位置甚至和以前她獨居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則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只覺得心髒很難受,那種無法言喻的失落感陣陣湧上心頭,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今天的天氣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好了起來,大批大批的陽光沿着窗戶灑進來,在客廳的地板上投下了一塊暈白的光圈。
周則低頭,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扶在身旁的桌子上,一只手拎過拖鞋放在自己腳前。
她直起身子,将腳放進拖鞋裏,卻在擡頭的時候,視線落在了桌子上。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為了尋找刺激,特地把桌子清理幹淨了,現在卻原原本本的恢複了原樣。
除了桌角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把鑰匙。
周則掐着桌沿,就差把指甲陷進去,直到指尖傳來一陣鈍痛,她才若無其事的收了回來,仿佛剛才的事情不曾發生。
客廳裏面很安靜,窗簾規規矩矩地綁着,抱枕安靜地立在沙發上,茶幾放了一盒紙巾以及盛放在果盤裏的水果,上面着蘋果,香蕉以及橘子。
阮羌最喜歡吃的水果就是橘子。
這些東西一股腦的壓下來,占滿了房間裏的每一個空間,無孔不入,壓得周則喘不上氣來。
她讓自己躺在沙發上,直勾勾地盯着懸在天花板上面的吊燈,像是脫力了一般,不想動,也不能動。
阮羌雖然走了,也帶走了屬于自己的東西,可偌大的屋子裏面,細枝末節太多了。
她的眼睛只要落在某一個地方,腦海裏就會浮現和阮羌的種種。
明明還有一個離開的辦法,可她就是舍不得。
周則最近這幾天一直本本分分的呆在家裏面,一步都沒有出去過。除了開門取外賣,其他時間都是躺着,喝酒。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胃病,仿佛已經忘記了,全面的腥風血雨。起初喝酒只是因為冰冷的酒液順着喉嚨滑下,那個時候可以讓她一個激靈,但好像現在的一切又與最初的相悖,談不上什麽一蹶不振,就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幹嘛。
直到寧因找到家裏面的時候,她才勉強撐起了精神,讓人坐在沙發上,她去廚房燒水。
寧因盯着淩亂的屋子,看着堆滿垃圾桶的易拉罐酒瓶,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使。
她就見不得失一回戀就要死要活的,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立即抽身,有什麽好糾結的。
哦,對了,她差點忘記了,讓周則要死要活的人不是別人,是自己頂頭上司的寶貝。
難就難到這了。
寧因是從洛子清那裏打聽到的。知道那個來她面前不動聲色示威的人是自家老板的女兒,忍不住在心裏嘆了聲氣,默默吐槽了一句,平常看着張弛有度,知分寸的人,犯起混來,那是一點都不輸呀。
頂頭上司的女兒說甩就甩,也不怕被穿小鞋,要是一個不小心,飯碗都保不了。
她正想着,就聽見周則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有氣無力的樣子,“寧姐,要喝酒嗎?”
“沒有水嗎?”
她的話剛落,空曠的房間裏一時之間安靜下來。但不知道怎麽的,她心裏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她剛站在廚房的門口,就看到周則站在電磁爐跟前,一只手勾起拉環,木着臉,把啤酒透過那個小孔倒進了鍋裏。
電磁爐發出嗚嗚的聲音,聽着寧因頭皮發麻。
她覺得周則可能得了失心瘋。
寧因眼睜睜看着一瓶酒倒完,轉身在拿擱在流理臺上面另一個的時候,立即叫住了她。
她的聲音聽着有些顫顫巍巍,“沒有水嗎?”
刺啦一聲,拉環被再次拉開。
周則聽到聲音,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不解的看着她,“沒有水,但它能喝。”
是能喝,但你這個喝法有點奇葩了。
寧因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跟失戀的人計較,失戀的人不是丢了魂,就是失了魄,一點都不正常。
“那有沒有其它喝的?”
周則仿佛有些煩,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回身的時候,一只手搭在流理臺的邊沿,用下巴指了指冰箱說:“紅的,白的,挑一個?”
“紅酒和白酒?”寧因走去了冰箱,打開一看,好家夥,裏面的啤酒已經下去了一半,紅酒和白酒也能看出明顯缺少一些。
“嗯,随便挑一個,都很貴的。”周則關掉了電磁爐,把鍋裏的酒沿着水槽倒下去。
寧因覺得自己要再不管周則,可能過幾天就急診室見了。
她轉身的時候,臉色已經失去了原有的笑容,完全一副專業經紀人的派頭。
周則看到她這個表情之後,在心裏長嘆了一口氣,靠着流理臺站着。
“周則,你有什麽想法?”寧因的表情很認真。
叫起了全名,周則也沒有插科打诨的心思了,“沒什麽想法。”
“那你現在這個樣子是作給誰看。”寧因皺着眉頭,眼線掃了幹淨整潔,堆滿了垃圾桶的外賣。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不應該誇一下她,還知道把垃圾劃分好。
“你有胃病,你不知道嗎?”
周則用手指了指寧因剛才看到的垃圾桶,一臉自豪地說:“我有好好吃飯呀,裏面不都是證據呀。”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寧因口氣已經嚴厲了起來。
周則啊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你知道的,我一點都不喜歡做飯,一身的油煙味。”
她的語氣有些嫌棄,仿佛做飯在她看來真的是可惡至極的事情。
要不是寧因知道她和阮羌在一起的時候,會時不時的下廚,就差點信了她的鬼話。
這哪是不喜歡下廚,單純就是因為一個人沒心思做飯。
“你中午吃什麽?”周則趁着寧因失神的時候,飛快的轉身,盯着電磁爐上面一亮一滅的紅點,掩飾自己的失落,“我來點外賣。”
“不用了,太早了。”寧因是大清早來的,吃午飯太早了。
“姐,你過來是什麽事情?”周則依舊沒有轉身,
“就是确認你還活着嗎。”寧因的語氣有些冷,但有些心疼,她是一手帶着周則的,看着她從跌落谷底重新爬起來,然後越爬越高。
周則難得的笑了一聲,轉身的時候,看着寧因,“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能蹦能跳的,說不定你元旦的時候,幫我接一個晚會,我都能搞下來。”
提起這事,寧因一言不發,難得的沒有開口。
周則最近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醉生夢死,但她都快忙的焦頭爛額。
特別是阮羌出現在她面前,以小老板的姿态發揮口令。
那可真是格外猖狂。
“嗯?你真的接下了?”周則看她半天都沒有回話,以為她是心虛。
“沒有。”寧因的語氣有些欲言又止。
周則這才記起現在自己在外面的名聲,電視劇連外面的高中生都不知道,現在靠在同性接吻照出圈,這滋味怎麽說呢,除了出圈的tag不對,剩下哪些都好。
“也對,現在應該沒人願意請了。”周則太清楚圈內人的棄之蔽履的德行了。
寧因再一次動了動嘴唇,後來又想到了什麽,低下了頭。
不過這次的欲言又止卻被周則注意到了,她一向讨厭這種溫吞,藏着掖着的行為,開門見山地問:“你有事說事。”
“昨天,阮羌找我了。”寧因猶豫了一陣,索性直接開口,“她查出來散播消息的人是誰了。”
這句話将周則拉回了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她皺着眉頭問:“誰?”
“你救過的沈意。”寧因當初也沒有想到,但當阮羌把視頻和照片拍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才不得不信。
這個人有點出乎意料。
周則的腦袋幾乎哐當一聲,過了好久,她才回神,腦子裏仿佛有了一個輪廓。
為什麽沈意會纏着洛子清,為什麽沈意會知道那麽多。
她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在張詠手裏救下沈意,會不會也是被安排好的。
而寧因的下一句,幾乎可以确定她的猜測沒有錯,“是她把人介紹給周童的。”
“沈意現在人呢?”這件事能被阮羌查到,警察一定也已經查到了,周則幾乎可以肯定。
“在家裏呢,她是周童出事之後,第一個發聲的,現在幾乎被人捧着。”寧因的語氣聽着不太好,“警察想要介入,但周童已經失蹤了,沈意很聰明,對外宣稱願意配合調查。”
“周童還沒有消息嗎?”周則有些心煩。
她記得周童剛給自己打完電話,等她回神的時候,立即報了警。
寧因點頭,神色有些沉重。
房間裏一瞬間又安靜下來了,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因才開口,“警察在周童家裏找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面記錄了這些年周童的收入,以及一些銀行存錢小票,還有現金。”
“收入?”周則語氣有些不解。以周童現在的地位,大可以做投資,錢生錢的辦法有很多種,至于現金,更沒有可能了。
周則現在的思緒有些亂,像是摔碎的玻璃一般,拼湊不起一個完整的平面。
“我和她剛認識的時候,大概知道她家庭不好。”周則揉了揉眉心,想的有些頭疼,“她還說什麽了?”
寧因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她是誰,問了一句。
“阮羌。”周則艱難的吐出了這個名字,“她還說什麽了?”
她神色正經,試圖渴望寧因可以說一個有用的信息。出乎意料的是,寧因嘶了一聲,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周則斥了一聲。
“說。”周則頭疼的更厲害了。
寧因下定決心,掰着手指頭說“她說,你最近應該不好好吃飯,讓我盯着你,然後天冷加衣服,別喝酒,房間裏面的東西她已經清理完了,但走的太急了,可能有些東西沒法照顧到,你要是覺得沒用就丢了。”
她的語速太快了,周則還沒有來得及阻止,話都已經完了。
周則遁着她的話音,腦子裏開始回想,最近這幾天房間裏面的種種殘留物。
帶走了杯子,留下了茶葉,帶走了牙刷,留下了牙膏,不止這些,好像還有留下來的洗發露和沐浴液。
都是一些小東西,要不是這些都不好帶,周則都快要懷疑,她是故意的。
明明人走的影子都沒了,卻留下來了一堆東西。
她又懶得收拾,就任那些東西呆在角落,開始積灰。
寧因說完之後,只覺得自己口幹舌燥,想要讨杯水,忽然記得沒有了,索性破罐破摔,從冰箱裏面拿出一瓶酒問:“你們到底怎麽了?”
“分手了。”周則聳聳肩,很坦然的接受了。
寧因沒有弄明白,問道:“就因為她是你小老板?”
周則愣了一秒,準備想把一系列的事情和盤托出,但後來一想,還是算了,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寧因立即睜大了眼睛,“你不至于吧?你怕老板給你穿小鞋?”
“這還不至于呀。”周則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飄飄的。
“你玩都玩了,考慮那麽多幹嘛。”
周則哼了一聲,“就是因為認真,所以才考慮這麽多,而且我們之間的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寧因想起小老板那臉,以及說的這些話,只想對周則,你就好好作吧。
兩個人一直呆到了下午,寧因順便下廚做了些菜,吃完之後,便回公司了。最近她的事情太多了,臨走的時候,經過周則提醒,她才記起關于周則前幾個給她說的,匿名捐款給醫院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只交代這事讓下面的人已經做了。
房間裏又剩下周則一個人的時候,終于勉為其難的看了眼手機。
她已經挂在網上好幾天了,來來回回,和股票的跌漲起伏似的。
現在沒有什麽事情,周則索性去了書房,準備找一下剛出道時候自己的東西,看能不能找到周童一點線索,順便分散一下最近自己的精力。
周則一直有一個好習慣,就是戀舊。她會把以前的玩具,買回來的玩偶,妥帖收藏,哪怕過年她也不會專門去收拾。
她把剛出道的照片,影盤,文件全部堆在箱子裏面,架在書櫃上面。
書房的光線很好,灑下來的時候,為鋪在書桌上面的白紙渡了一層淺淡的顏色。
她盤着腿坐在了地上,用抹布擦幹淨上面的灰塵,然後打開了合在上面的紙蓋。
裏面堆滿了厚厚一層的文件,大部分都是她以前的記的東西。她一個個展開,仔細浏覽,似乎也想起來了,剛出道的的時候,其實也是有不少開心的事情。
粉絲的信件,每一次見他們時候,她們的笑臉,以及遞過來的鮮花。
她還記得第一次被粉絲接機的時候,湧上來的小姑娘,一個勁的說着喜歡。
當天晚上她還和周童喝了點酒。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在這以前,周童說自己千杯不醉,結果信口開河的人,一瓶酒下去就醉了,滿嘴的胡言亂語。
她當時用手機原原本本的拍下來,打算等周童生日的時候放出來。
結果兩個人的關系完全沒有維持到。
周則拿起入圈的第一部 手機,試圖開機,可能是放的時間太長,她按着開機鍵,屏幕只亮了一下,就暗了下去。
應該是沒電了。
周則做好了這個猜測之後,就拿了充電器把手機放在一旁充。
她大概看了看剩下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一些類似于收賬的感覺,她收拾完了之後,又把粉絲信件拿出來整理一下。
好幾個箱子摞在一起,周則踩着凳子,試圖全部抱下來,可太高了,最上面的一個直勾勾的栽下去。
啪的一聲,灑了一地。
她嘆了聲氣,把所有的東西放在書桌上,準備先收拾掉下來的東西。
裏面的東西大都是她小時候的,有芭比娃娃,小恐龍,零零散散一大堆,其中還有一個很大的相冊。
周則蹲下來,撿起一個玩具,擦一個,然後放在箱子裏。
童年的東西仿佛有一種奇妙的魔力,可以讓她平靜下來,壓下最近的心煩氣躁。
陽光和煦,灑在她臉上的時候,就連睫毛都盛着溫暖。
直到她的手放在一個因為高空落下,從中間摔成兩半的哆啦A夢的時候,愣住了。
嘴角的微笑拉直了,周則撿起地上的東西,顫着手指合在一起。
盡管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可在直面的時候,還是捂住了嘴巴。
因為那個小玩具和阮羌醉酒時抱着的一模一樣。
她垂下手指,眼睛一直找不到聚焦點,在看到地上的紙條的時候,雙手抖的更厲害了。
仿佛打破的五顏六色的顏料一般,周則心髒已經雜亂的不像樣子。
她撿起那團紙條,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似的,打開了。
上面的字體稚嫩,潦草,上面的字跡很輕,有些不會寫的字也是用拼音代替。周則的視線輕輕掃過去,一個字一個字的拼湊,終于完整的一句話出來了。
就算和現在的字體截然不同,可最後的名字卻是一個人的。
那個人叫阮羌。
完完整整的一句話是:姐姐,你一定要記住我了,不能因為有了新朋友就忘記我了,我叫阮羌。
潔白的紙條泛着黃,鉛筆寫的字也已經淡了,一顆眼淚落下去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圓潤的形狀,在帶着褶皺的紙上,随着紙條緩緩放下,四分五裂,形成了一朵菱角分明的花朵。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自己發刀子了呀,寶貝們,本質上它還是一個甜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