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出戲
周則媽媽的墓地在山上,從公寓出發,最少需要兩個小時。阮羌在路邊的時候,拉着周則挑選了一束百合花,準備帶上去。兩個人一路無話,直到了山下時,因為周則開車不穩當的原因,兩人決定把車放在半山腰,她們爬上去。
這座山海拔不太高,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上去。通往山上的小臺階是用石頭砌成的,沿途種滿了楓樹。
“這裏以前是一個旅游基地,你腳下這個地方以前是遍地的楓樹。”
周則一邊氣喘籲籲的邁上最後一個臺階,一邊不忘給阮羌介紹。等她終于站直身子,看見前面的一小片樹林時,聲音又重新雀躍起來,“那裏還有,咱們去看看吧。”
阮羌自然沒有任何異議,任由周則牽着她的手,肩并肩,一起走了過去。
那個地方其實是一個楓樹林,楓葉鋪滿了來往的路面,層層疊疊,把地面原本的顏色掩的密不透風,一眼望過去,仿佛被潑了焦黃色的蜂糖,失了秋日的蕭瑟,多了季節交替的柔和。
“以前,我每次看我媽媽的時候,都會路過這裏。”
周則的手有些發涼,牽着阮羌的手有些蜷縮,阮羌察覺到她冷,便一言不發的把周則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路上鋪滿了楓葉,周則踩着它們,聽着清脆的響聲,手邊便是最愛的人,開心到眼睛都不自覺地眯了起來,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惬意。
“所以,每次只要我看到楓葉落的時候,就會知道,我該去看我媽媽了。”
阮羌的心頭泛起了綿密的疼,仿佛被細密的針頭紮進去。
她不敢相信,靠着自己一個人往下打拼的周則,所有喜悅,悲傷都無法宣之于口的周則,她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姐姐,不要在說了。”
阮羌看着身旁的人,眉眼的難過怎麽都掩飾不住。
山上的風其實比山下的更大,耳邊是楓葉拍打發出的簌簌聲,眼前的周則穿了件白色高領毛衣,套了件駝色的大衣,長發微卷,披在身後,很舒服休閑的打扮。
“不要難過。”周則把下巴埋在了衣領裏,露出半截小巧的臉。她的眉目沒有了往日的鋒芒,只剩下面對阮羌時才有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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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一難過,我也想難過,所以你還是不要難過了。”
墓地的周圍圍了一圈松樹,細細密密的針尖樣樹葉,在周圍蕭瑟的秋景中格外顯眼。
阮羌抱着百合花,一言不發的跟在周則身後,一直往上走,随後拐了個彎才停下來。
可能是太長時間不來了,墓碑上面滿是灰塵。周則先是讓阮羌把花放在墓碑前,随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帕子,蹲在那裏,臉上雖然看不出表情,她的神态很柔和。
“媽媽,好長時間沒有來看您了。”周則順着石碑上刻的很深的字跡,細心的用白色的帕子擦着。
“您最近在那邊應該還不錯吧。”擦完墓碑後,便是其它的一些邊角,周則耐心擦過,“那邊沒有我這個拖油瓶,也沒有他。”
“您性格好,又溫柔,心腸熱,一定受很多人喜歡。”
她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笑都沒有消失過。
她得讓媽媽放心,她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墓碑已經擦完,周則攥着白帕子放在口袋裏,站了起來,拉着阮羌的步子,往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怎麽稱呼,您記得她是我對象就好了,反正我帶她回來看您了,也算是見過家長了。”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周則說完這些,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媽媽,我是一個同性戀。”
“我知道您可能要罵我了,可您現在已經管不到我了。”
“她叫阮羌。”周則說完,便推了推阮羌的身子,“打個招呼。”
阮羌嗯了一聲,神色認真,“媽媽,我叫阮羌,是阿則的女朋友,也是她要照顧她一輩子的人。”
她說這些的時候,腦子裏是一片空白,原本在心裏整理好的那些話已經沒了章法,她只知道,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向阿則的媽媽保證,以後一定要照顧好阿則。
周則難得看她口角忙亂,遞不上話的時候,不由得打趣道:“醜媳婦見公婆,不知道說什麽了?”
阮羌不明所以地問,“什麽?”
“就你來的時候準備的。”周則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都是漫不出的愉悅,“你來的時候,手抖的都沒法開車了,不還是我開來的。”
阮羌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低頭,忍不住用胳膊戳了戳身邊的人。
想讓她不要說這麽多,太丢人了。
周則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就是不如她的意,繼續,“還不讓人說了,是誰來的時候着急忙慌的挑選衣服。”
阮羌終于憋不住了,“那還不是你說的太突然了。”
周則抿嘴笑了一聲,重新将視線集中在墓碑上,仿佛她們真的是來見她媽媽,又仿佛她們真的在她媽媽面前互相抱怨,彼此揭着底。
玩笑過後,周則便沿着前面的石階坐下,一點都沒有大明星的架子。她坐完還不夠,偏要阮羌也坐下,阮羌自然不肯,她倒也不勉強。
“其實呢,我今天來這裏,也是想給你一個交代。”
她說的其實有些不清楚,但阮羌卻知道,她要說什麽。
是要告訴她,這麽對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阮羌一時之間不敢聽了,不是怕吓到自己,還是擔心周則說出來,就勢必要重新回憶一下那段時間。
她在圈子裏面雖然呆的時候不長,見到的一些腐壞現象卻是越來越多,那些東西在黑暗中肆意生長,仿佛一顆大樹連着根都已經壞掉了。
她不敢想,那麽幾年,周則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一個女孩子,是怎麽和資本鬥争着。
可另一面,對于周則的了解,卻讓她想要聽這些。
她想要去了解阿則的全方面,知道怎麽愛她,才不會傷害到她。
“其實在我十五歲之前的時間,我的家庭美滿幸福,父母寵愛,學習好,長得好,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周則提起這些的時候,眼睛裏面的笑容很純粹,周則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那個時候周則是怎樣的意氣風發。
緊接着,便聽到周則繼續說:“可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爸爸每天晚上回來的都非常晚,甚至有好幾天,我連人都見不着。”
她還記得,她生日的時候,一向在她早上睜開眼睛,就已經為她準備好禮物的爸爸,第一次缺席了她的生日。
那個時候,她還什麽都不懂,天真爛漫的問媽媽,為什麽不見爸爸。
媽媽那個時候好像在做早飯,聽到她提起這個,只是用手背揩了揩眼睛。
那天爸爸回來的很晚,一直到她快睡着的時候才回來,他頭發淩亂,像是幾天沒有洗,衣服也是髒髒的。
他告訴自己,他是去給自己賺小裙子錢去了。
“直到家裏的東西一點點的被搬空,電視,沙發,各種各樣的東西。”周則說到這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顫,“可買小裙子,哪裏需要用這些裙子來換呀。”
伴随着說話聲,周則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濕嗒嗒的,伴随着她的動作,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已經落了下來。
周則上前,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在這個時候,給對方一些溫暖。
那顆淚珠滾燙,不偏不倚地落在阮羌的手背上,灼的阮羌的心尖忍不住發痛。
周則永遠都忘不了那天,媽媽沒在家,她看着家裏的東西一點點被搬空,帶頭的混混,對着哭哭啼啼,只會叫爸爸的小女孩,說出了一句多麽殘忍的話。
那句話就像是美好生活的終結語一般,宣判着她永遠回不去了。
他說:“小妹妹,別哭,這些就是你爸爸抵給我的。”
你爸爸,抵給我。
看看,那些家具原本每一個都是幸福生活的符號,如今卻被一個親手築好的人給拆掉了。
可更讓她難過的卻是曾經那個把她架在脖子上,小時候任她當馬騎的爸爸,已經徹底不見了。
“後來,我們就從原本的家裏搬了出去,住在了筒子樓裏。筒子樓的環境,你應該不知道,狹窄逼仄的走廊,到處都是污物的地面,十幾個人用着一個廚房,廁所,徹夜的麻将聲,吵得我神經都快要衰弱。”
“可那個時候,我并不覺得難過,因為我知道,就算沒有了爸爸,我還有媽媽。直到一個劇組來我們學校挑童星,我因為長相好,自然而然的被選中,然後就去了劇組。”
“我以為只要我賺錢了,媽媽就可以輕松,直到媽媽忽然暈倒,醫生告訴她診斷結果的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感受到天塌下來是什麽滋味。”
阮羌聽着周則的話,已經心疼的不像樣子,她立在周則面前,幫她擋着寒風,一只手卻在她的頭發上安慰性質的摸了摸。
天空依舊泛着灰,山上的風依舊吹散着周則的頭發,周則擡頭的時候,眼圈布滿了紅,她是頭頂抵在阮羌的手心裏,臉上寫滿了脆弱,像是一個立于櫥窗的玻璃娃娃,精致的同時也有着摔碎的風險。
她說:“我告訴你這些,并不是想讓你心疼我,而是想說,我不是醫生,你也不是小伍,你需要我。”
“我也同時需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她們的愛情從來都是相互的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