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只貓 雲中月
說起這個時, 蘇妧妧想起那夜之前她同燕昀還從未見過,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街頭巷尾的傳言。允州城被他攻下那日,府中上下都惶恐得很, 本就提心吊膽着, 結果初九這不懂事的小貓咪還幫倒忙,将先前備下的婚服給抓破了。
蘇妧妧尤記得當日她是如何緊張如何不安, 擔憂她府中仆從都會被燕昀遷怒,故而早早将人都遣得遠遠兒的, 獨自一人坐在房中,等着燕昀前來。
仿若在等一場生死審判。
正是因為心中情緒起伏, 所以當日的細節她還記得一清二楚。原本放在心裏不刻意去提還尚不覺記得有多清晰,今日細細回想一番,才發覺她竟然連這些細枝末節都記得。
就連那膽戰心驚的感覺都尚尤在。
蘇妧妧知曉, 如今的燕昀定是舍不得對她做什麽,可一想到當日裏惴惴不安等待的情形, 她又有些不平, 想讓燕昀這個“罪魁禍首”來補償一二。
所以她才會一時興起故意問他,可還記得她當日穿的是什麽衣裳。
這樣的小事,想必他定是不記得。
他若是說不記得,蘇妧妧便能借着這個由頭“數落”他一番, 也算為當日忐忑不安的自己出了一口氣。
聽得蘇妧妧這樣問, 當日的情形忽地出現在他腦海中,燕昀不由得勾了唇角,低聲緩緩道:“你當日同我說, 先頭備好的婚服是為旁人趕制的,便收了起來,不能委屈了為夫。”
蘇妧妧一怔, 這等情急之下随口尋出來的借口她早已不記得了,卻不成想燕昀還記得清楚。
“所以你便穿了一件普通的衣裳,裙擺繡着八寶如意紋,可對?”
蘇妧妧原本揪着他衣襟的手不由得松了松,心中很是意外:“夫君記得這樣清楚?”
燕昀低低一笑,攬在蘇妧妧腰間的手收緊了些許:“大婚之日,當然記得清楚。”
說罷又笑道:“夫人還說要為我補上一件婚服,我可等着呢。”
蘇妧妧憶起當日情形,不由得在他胸膛上拍了一巴掌,沒好氣道:“那日也算是大婚?你有臉皮同我讨要婚服,不若先想想怎樣補一個大婚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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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妧妧口中這樣說着,心裏卻并未在這事兒上在意許多。雖說那日稀裏糊塗便成了燕昀的夫人,可如今日子過得順遂,她也不會在這等流于形式的事情上計較。
卻不成想燕昀順勢便允諾下來:“待我平定了蜀地,便補一個大婚給你。”
如今北地已然是燕昀的領地,南方以允州等幾座城池為首的勢力也早已逐漸歸順于他。待他平定了蜀地,便是平定了天下。
屆時,他不僅要補一個大婚給他最心愛之人,還要給她一個盛大的、無比鄭重的封後大典。
只是如今事情還未落定,他也不想說太多惹得蘇妧妧挂心,便只提了大婚一事,又私心得寸進尺道:“夫人說了要補給我一件衣裳,我便只要你親手繡的衣裳。”
還未等蘇妧妧說什麽,燕昀自己便先心疼起來了,轉眼便改口道:“不成,婚服太過繁瑣,還是交給繡娘去做,你安安心心等我回來便是。”
說着,那點兒私心卻還是不罷休,又心疼蘇妧妧累着眼睛,想了想,挑了個簡單的:“夫人為我繡個香囊吧。”
聽得他這樣反反複複,蘇妧妧哪裏還聽不出他的心思?
這人,明明想要她親手做的東西,又擔心她會累着,什麽都還未做便心疼起來。
蘇妧妧笑了一笑,應道:“好,待夫君回來,我便送夫君一個香囊。”
燕昀頓時笑了開來。
他本就生得精致,眉眼的線條比常人更深邃些,放眼整個天下,也是不多得的美男子。只是他身處高位久了,平日裏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只讓人覺得他面容淩厲氣勢非凡,倒忽略了他本身的樣貌來。
此時他眉眼間蘊着柔和的笑意,頓時沖散了他平日裏那股冷冽之感,如朗月入懷,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蘇妧妧瞧着他如畫的眉眼,心中不期然湧上一股酸澀。
數月之前,她忐忑地坐在這間房中,不知自己時候将何去何從,也不知生養她的允州何去何從。
玄甲軍踏入城門的那一刻,她心中盡是不安、茫然,以及淡淡的絕望。
可如今,允州城安好,父親安好,她也被燕昀放在心上,好生愛護。
那日城下之人是燕昀,乃她之幸。
蘇妧妧這樣想着,先前已然淡去的離別之情在安靜的夜色中複又慢慢漲滿心間。
燕昀得了蘇妧妧的允諾,饒是再不舍得要同她分開,也知曉她近日來因得趕路的原故休息得并不安穩,便不打算繼續同她說下去,讓她阖眼安睡。
卻不想嬌美人半撐起身子,懸在他上方,低低喚他:“夫君?”
“嗯?”
燕昀閉着眼應了一聲,正要讓她早些休息,卻不想唇邊落下一個輕軟的觸感。
燕昀下意識便将人往懷裏按得更緊了些,待動作之後才覺出發生了什麽,又下了天大的決心才将人拉開,張了張口正要問她這是做什麽,便見嬌美人又俯下身來,重新在他唇畔又落下一吻。
“……怎的了?”
聽得他聲音中隐忍克制的啞意,蘇妧妧勾了唇角,俯得更低了些,同他之間不過毫厘,聲音輕緩,一字一句卻吐得清晰:“夫君,此去山長水遠,你不能忘了我。”
嬌美人的聲音在沉靜的夜裏有着別樣的媚.态,燕昀只覺喉間有些幹啞,不自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見他喉結起伏活動,蘇妧妧不禁伸出指尖輕輕點在其上,又問了一句:“夫君,可記住了?”
燕昀鼻間萦繞着她身上獨有的清香,只覺腦中一直緊緊繃着的弦要被她挑斷了。
嬌美人一改往日羞怯的模樣,明目張膽的壓住他,仿佛在宣示主權一般。
如同月光下剛化形的妖仙,懵懂單純,卻又有着與生俱來的欲.念,勾人而不自知。
生澀卻又熱烈。
燕昀勉強維持着理智,将她往下推了推:“莫再說這些了,早些休息。”
推了一推,嬌美人卻紋絲未動。
燕昀絲毫不想承認是自己壓根兒沒用什麽力氣,只當嬌美人今夜裏太過固執,只推了一推便未再繼續,也未再說些什麽,只是斂眸靜靜地看着他。
蘇妧妧覺得自己腦中亂得很,明明困頓至極,可一想到同燕昀再見不知要到何時,心中便一陣一陣地難受,只想着同他親近些,再親近些,将人好生記在心裏。
她雖心中想法如此強烈,可撐在燕昀上方後,又不知要做些什麽。
若放在平時,她只需略略主動些,燕昀便會立刻奪去主導權,強勢地帶她沉淪。
今日不知怎的,她如此一番後,燕昀卻毫無動作。
蘇妧妧閉了閉眼,學着從前燕昀的樣子,去勾他的衣帶。
卻立刻被人握住了手腕。
蘇妧妧有些無措地看着他,掙脫也不是,不掙也不是。
正當她猶豫時,就聽得燕昀似笑非笑道:“夫人當真要如此?”
就在蘇妧妧點頭之前,又聽得燕昀道:“明日不是要送我?”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如此,明日還如何送我?
蘇妧妧自然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音,又對他這般磨磨蹭蹭的态度有些惱,索性俯下身去,在他下颌處重重咬了一口,以洩心中不滿。
既然如此,燕昀便再沒什麽好顧忌的,将人重重按進懷裏,大肆掠奪。
蘇妧妧身量本就嬌小纖細,燕昀能将她整個人攏住,若是燕昀有意制着她,她便只能如同板上魚肉,任人刀俎。
依她所想,今日裏本應如同和風細雨,纏纏綿綿,可不知究竟哪裏出了差錯,方才還克制着莫要擾她安眠的人,此刻卻本性畢露,如同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
蘇妧妧被他的力道撞得意識都有些渙散,只能無措地緊緊攀住他的肩膀,模模糊糊間想起明日就會同他分開,便下意識地将自己往他懷裏送。
嬌美人難得如此,燕昀便有些克制不住,動作愈發地兇,狠狠壓住錦被中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留下屬于自己的烙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低喚。
“乖囡。”
蘇妧妧最後都不知他是何時停的手,昏昏沉沉間聽得身旁有細微的響動,猛然驚醒過來,勉強撐着手起身,便見披上了衣袍,正要往外走。
窗外隐約能見熹微的晨光,燕昀顯然是要趕早出城,去追趕往蜀地而去的玄甲大軍。
見她起了身,神色間還帶着些睡意的茫然,燕昀便以為是自己動靜有些響吵醒了他,又折返回來,走回榻邊在她額間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你再睡一會兒也無妨。”
蘇妧妧卻捉了他的手,要跟着他出去:“說好了我送你的。”
燕昀也不阻攔,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問道:“夫人當真能起身?”
蘇妧妧面頰一紅,曉得他在說些什麽,不由得有些惱,将他的手一推,氣道:“你自己出去算了!”
說罷,又有些不舍,還是想着起身來送他。
卻被燕昀推回被褥中,不容拒絕道:“不必了,越相送越不舍,夫人還是安心等我歸來罷。”
說罷,也未再多言,轉身出了房門。
蘇妧妧擁着錦被,心中有些發悶。
還未離別,卻已相思。
天邊晨光亮起,允州城便開了城門,一小隊人馬向西南方向飛馳而去。
厚重的城門複又合上,街邊漸漸有了早起營生的小販,于允州城而言,今日也是寧靜平常的一天。
燕昀帶着輕騎快馬加鞭,不過半日便追上了玄甲軍,一路往蜀地而去。
待将至蜀地時,探子帶回來兩個消息。
一個消息便是小皇帝節節敗退,勉勉強強守着一座城池,焦心盼援軍來。
這樣一來,燕昀便能暫且不管小皇帝一派對于他的到來是何心思,無顧忌地同晉侯交鋒。
另一個消息便是,江北李氏、從前的月貴妃李之允,如今入了晉侯帳中,被封了個不倫不類的“月夫人”。
從前那道人評李氏的那句“或為雲中月”也不知怎的在蜀地傳開,“得李氏女者得天下”的流言也甚嚣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