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只貓 都快将他的模樣忘啦
李之溪面露詫異,半倚在老夫人身旁,仿佛很是意外淮侯府中會出現一個這樣年紀的女子,又仿佛她是不速之客一般,打擾了她與老夫人的相處。
僅僅一句話,蘇妧妧明顯便覺察到了李之溪對自己的不善。
不過蘇妧妧也不是什麽逆來順受的軟弱性子,正要不動聲色地嗆回去,就聽得紀夫人先一步開了口。
“這是淮侯夫人,說起來,你當向夫人行禮才是。”
李之溪很是不滿地癟了癟嘴道:“老祖宗,阿昀哥哥什麽時候娶了妻,怎的淩城都無一人知曉?”
說着,又應着老夫人的話對蘇妧妧不鹹不淡道:“既然是阿昀哥哥娶過門的人,我便喚你一聲姐姐吧,想必阿昀哥哥不會介意的。”
見她話裏話外都透着與燕昀的親密勁兒,蘇妧妧心中一陣不适,略皺了眉頭,便聽得紀夫人冷了聲音道:“之溪,這便是你不知禮了。”
紀夫人聲音不大,李之溪卻聽得明白,自己當真惹得紀夫人不快了。她不由得在心裏重新掂量了一下蘇妧妧在淮侯府中的地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朝蘇妧妧行禮道:“之溪見過夫人。”
姿态敷衍,一看便是為了應付紀夫人的話才這樣做的。
蘇妧妧覺得李之溪的敵意來得莫名其妙,卻也不難猜出與燕昀有關,加之紀夫人已明顯偏向自己,蘇妧妧也不欲同李之溪頭一回相見便鬧出什麽事兒來,便只當聽不懂她話裏話外的敷衍與敵意,淺笑着點頭,受了這個禮。
李之溪見蘇妧妧既未熱絡地上前扶她,又未言語關切她,心中對蘇妧妧更有幾分看不慣,便故意道:“早聽聞夫人是與我姐姐是齊名的美人,素有‘江北李氏,江南蘇女’之贊美,今日得見——”
李之溪說着,故意停頓了一瞬,才拿捏着腔調道:“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人,與我姐姐不相上下,也難怪阿昀哥哥會将你娶回來。”
話音一落,不僅蘇妧妧略皺了眉頭,就連紀夫人身後的鄭嬷嬷也變了臉色,擡眼往蘇妧妧處瞧了一眼,連忙接過話頭道:“李二小姐說笑了,我們君侯怎是那種貪圖美色之人?夫人與君侯相識相知,自是姻緣天定。”
見人人都偏袒起蘇妧妧,李之溪心中不快,卻也知曉鄭嬷嬷是紀夫人身邊得器重的人,不能當做普通下人看待,只能将這些不滿都吞回肚子裏,轉而伏在紀夫人身邊撒嬌弄癡,一疊聲“老祖宗老祖宗”地喚,似乎要打定主意讓蘇妧妧插不上話。
若說蘇妧妧先前還不太清楚這位李小姐究竟是何身份,那麽從方才的那些話裏也聽了個明白。
想必這便是那位“江北李氏”的嫡親妹妹,李氏一族與淮侯一脈從祖上便是世交,那她同紀夫人親厚也沒什麽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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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紀夫人對這位李二小姐态度平平,隐約還帶了些不喜,并不像是對普通世交家小輩的态度,想必其中必有些頗耐人尋味的原由在。
不過蘇妧妧對此并不好奇,即便心中有些不解,也并不打算表露出來,更不打算同李之溪計較這許多。
但同時心中又無可避免地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滋味,她忍不住去想,在從前她不知道的那些歲月裏,燕昀是同這李氏兩姐妹一道長大的,是自幼便相識的夥伴。
蘇妧妧思及此,不由得咬了咬唇,又很快反應過來自個兒做了這下意識的動作,迅速松了開。
李之溪口中同紀夫人說着話,眼角餘光卻沒從蘇妧妧身上離開過,自然沒錯過蘇妧妧這一瞬間的小動作。她見蘇妧妧仿佛洩氣般地咬了咬唇,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覺得自個兒在這第一回 的見面中占了上風。
紀夫人一面說着話,一面留意着蘇妧妧的動作,見她安安靜靜聽着,偶爾還淺笑着應和一二句,壓根兒沒有插嘴欲同李之溪争個高低的打算,紀夫人便更覺她性子溫和端方識大體,越看越喜愛了。
紀夫人到底偏向自家孫媳婦,耐着性子聽李之溪說了好一陣,便接過了話頭,三言兩語間便送客了。
李之溪同紀夫人撒了嬌,又自認給了蘇妧妧一個“下馬威”,今日來的目的便達到了,于是順着紀夫人的話作別。
紀夫人便讓鄭嬷嬷送客,李之溪見送她的人并非慣常的那幾個小丫鬟,而是紀夫人身邊有頭有臉的鄭嬷嬷親自相送,不免有些得意,揚着頭高傲地走了。
有過蘇妧妧面前時,蘇妧妧清楚地聽到了一聲從鼻孔裏發出來的“哼”聲。
蘇妧妧不由得有些好笑,這位李二姑娘一看便是被家中嬌寵着長大,寵得無法無天,而正是因為太過嬌縱,将性子養得太為膚淺,總為眼前這一點事斤斤計較。
這樣的嬌小姐,難纏是難纏,但也不必太往心裏去。
蘇妧妧正想着,就聽得紀夫人喚了她一聲。
“妧妧,你方才也瞧見了,之溪對你有許多敵意。”
紀夫人也不拐彎抹角,将話直白地說了出來。
“她姐姐之允自小與阿昀定了婚約一事,原也不是什麽秘密,想必你是知曉的。從前沒有那番波折時,之允是淮侯世子妃一事幾乎是板上釘釘,就差過門了。”
“而之溪打小便喜歡親近阿昀,她父親母親對家中長女寄予厚望,管教甚是嚴厲,便将對女兒的寵愛全都放在了這個幺女身上,極盡疼愛,慣出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嬌縱性子。她喜歡跟着阿昀,大人們便當他們是兄妹感情好,李家也不拘着她。”
“直到有一日,之允之溪姐妹倆大吵一架,長輩們才發現,之溪竟對阿昀有着少女懷春的心思。可之允早便同阿昀定下婚約,哪怕李氏夫婦再疼愛這個幺女,也沒有把大女兒婚事奪過來給小女兒的道理。”
“之溪知曉改變不了姐姐的婚事後,便在家中大鬧一場,甚至說出了姐妹共侍一夫這樣的話來,長輩們哪兒能答應?偏偏在這之後不久,之允便被接去京都做了貴妃。幾日後,之溪便主動跑來同我說,李家願意賠一個女兒過來。”
紀夫人慢慢說着,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冷哼一聲道:“李氏做出這等烏七八糟的事情,還想裝作沒事人兒一樣再讓一個女兒繼續做淮侯世子妃、今後的淮侯夫人?這如意算盤打得好!不過依之溪的腦子,多半是想不了這麽遠,只是聽得能頂替姐姐做阿昀的妻子,便歡歡喜喜跑了過來。”
“此事李氏不厚道,阿昀也憋着一口氣,只不過看在兩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并未撕破臉皮,如今只維持着面上好看罷了。”
“再往後的事情,你便知曉了。”
紀夫人說着,示意蘇妧妧來身邊,待蘇妧妧起身過來後,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同你說這些,便是要告訴你不必怕那李氏女,卻也要防着她,省得背後給你添亂。”
說完,紀夫人便說自己乏了,讓蘇妧妧回自個兒院子裏也好生歇息。
蘇妧妧應了紀夫人的話,對這些事情心中有了個大概,便帶着雲眠出了去。
這淮侯府說是府邸,卻因得諸侯王身份地位的原故,說是一座王宮也不為過,蘇妧妧從紀夫人的住處出來,有心想認一認路,便緩步往前走去。
李府距淮侯府不遠,當蘇妧妧回到自己住處時,李之溪也已回到了府上。
王夫人正在正廳等着她,見李之溪回來,頗有些着急地問道:“可見到蘇女了?”
李之溪正為了自己已給了蘇女一個下馬威而得意着,聽得母親問起,便輕松道:“見了,不過如此。”
王夫人聞言松了一口:“也便是說,論容貌才情,她比不過你姐姐了?蘇女名盛,我還擔憂了許久,如今聽你這番話,可算是放下心來了。”
李之溪正得意的心情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不滿道:“姐姐姐姐,怎的又說到姐姐頭上去了?姐姐早成了皇帝的妃子,母親還等着她回來争淮侯夫人的位子不成?”
王夫人聞言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想要責備,說出來的話語氣卻是寵溺:“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她總是你姐姐不是?再說了,如今天下這形勢你也不是不知曉,誰知道皇帝還能做幾天皇帝?說起來,當初就不該……,罷了,你姐姐同君侯青梅竹馬,君侯總會顧念幾分情分。只要那蘇女不是個又得寵又會拈酸吃醋的狐媚子,一切都好說。”
李之溪越聽越發不滿:“姐姐早嫁人了!還念什麽情分?母親若想巴結君侯,為何不将我送去聯姻?我早便說了,若是母親果斷些,如今淮侯夫人的位子便是我的,怎會讓那蘇女撿了便宜?”
李之溪越想越生氣,氣自個兒父親母親不作為,大聲道:“今後我若想嫁進淮侯府,總會被那蘇女壓一頭去,又怎的維持我李府的體面?除非、除非讓父親去同阿昀哥哥說,娶我做平妻,這才不會讓我被人欺負了去!”
王夫人臉色一變,忙示意她小聲些:“什麽平妻不平妻的,你父親可不敢去君侯面前說這些話!”
王夫人說着,有些心虛。當年李之允突然就被楚帝一見鐘情,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旁人不知曉,她可是門兒清,加之自李之允去了京都後,她便覺察淮侯府漸漸同李府疏遠,心中更是惶恐,只怕是君侯知曉了些什麽,這幾年一直放低姿态讨好巴結,哪兒敢再去提這些要求?
李之溪卻不知曉這些,只覺得父親母親一如既往的偏心姐姐,氣得抹了眼淚,往自己房中跑去了。
王夫人拿這個小女兒沒辦法,心疼地嘆了一口氣,找丈夫商議去了。
時光在平靜中緩緩而過,一眨眼便将近年關。
燕昀偶爾會寄來幾封家書,同家人報個平安,在信中也會提及對蘇妧妧的關切。
簡夫人一月之前已從女兒燕寧處回了來,常常會帶蘇妧妧一道參加些宴會,讓她同北地的夫人小姐們多多熟悉些。
除此之外,府中大小事務都不必蘇妧妧操心許多,她清閑時便抱着初九在房中坐着,如從前一般同它說些話。
這日裏,雲眠沏了壺熱騰騰茶,屋中地龍燒得暖暖的,蘇妧妧披了一件月白長襖,抱着初九倚在美人榻上小憩。
她纖細的手指在初九被養得油光水滑的毛發間撫過,小貓咪發出愉悅的呼嚕聲,舒服得眯起了眼。
見初九這惬意的樣子,蘇妧妧不由得一笑,目光一轉,正落在窗邊架子中那封家書上。
“也不知君侯今年能不能回來陪老夫人過年。”
蘇妧妧自言自語了一句,撫着小貓咪的手頓了頓。
“他若再不回來,我都快将他的模樣給忘啦。”
原本正舒服得眯着眼的小貓咪陡然睜開眼眸,琉璃琥珀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在說“可不能忘”。
一人一貓正對視着,雲眠忽地從外邊兒跑了進來,滿臉喜色道:“夫人,君侯就快回來了!”
蘇妧妧原本平靜的一顆心頓時被攪得翻騰起來,充滿了不知名的歡愉。
可這份歡愉未持續多久,她便從紀夫人處又得了一個消息。
那位李氏女,楚地的月貴妃,将會同燕昀一道回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