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只貓 焉知淮侯非我良人
因得剛睡醒的原故,蘇妧妧還有些怔怔地反應不過來,聽得燕昀說話,偏過頭來看向他,見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靜靜地看着自己,蘇妧妧眨了眨眼,恍惚間覺得他應當是有話要同自己說,便沒有動作,繼續瞧着他。
她此時還保持着纏在燕昀身上的姿勢,按着他腰腹的手微微用力,懸在他上方,又因得回過頭來的原故,身子略微往下壓,幾乎同他胸膛貼胸膛。
偏偏蘇妧妧對這樣一番情态無知無覺,只睜着一雙似被霧蒙過的眼眸,回身同燕昀對望。
她這副模樣懵懂又乖巧,燕昀心中一動,不由自主便擡手環住了她腰身,微微用力将人往懷裏按了按。
蘇妧妧一時無防備,順着他的力道趴在了他胸膛之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撐着手起身,在他身邊坐了起來。
待坐起身後,蘇妧妧後知後覺自個兒做了什麽,一張芙蓉面不由得燒了起來,想說些什麽打破這種沉默的尴尬,但她同燕昀實在又沒什麽話可說。
兩個人互相幹瞪眼。
就在這時,門口穿來了輕微的響動,似是有什麽小動物在用爪子撓門。
蘇妧妧忽地想起昨夜裏竟然一晚上沒讓初九進房間,也不知它是在哪兒睡的,一想到初九極有可能在哪個冰涼冷硬的石頭上卧了一夜,蘇妧妧便心疼的不行,頓時将方才那些尴尬全抛在腦後,攏了衣衫就要往外去。
她昨夜裏臨時給燕昀騰了床鋪,自是睡在裏側,此時要出去,須得翻過燕昀才行。
心中記挂着初九,蘇妧妧也顧不得從他身上越過去是妥還是不妥,一手撐着床榻,擡起腿就要越過去。
哪知就在她擡腿的同時,燕昀坐起了身。蘇妧妧下意識往後一退,便——跨坐在了他腿上。
而後便聽得燕昀低低一笑。
蘇妧妧面頰一瞬間燒了起來,一面往後退想同他拉開距離,一面解釋道:“君侯莫誤會,我只是想下去罷了。”
誰知越忙越亂,蘇妧妧想往榻下去,衣擺卻不知被什麽壓住了,往外一用力卻沒能下去,反倒被勾着的力道又拽了回來,重重坐回到燕昀腿上,身子穩不住地晃了晃,眼見着就要撲去他懷裏。
蘇妧妧若想穩住身子,就只能擡手扶住他肩膀,可這樣一來,似乎又顯得同他過分親昵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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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蘇妧妧猶豫的這一瞬間,燕昀擡手搭在她腰間,讓她穩穩當當坐好,而後低聲道:“誤會什麽?”
誤會我對你投懷送抱啊。
蘇妧妧咬了咬唇,到底沒好意思說出這句話來,岔開話題道:“初九在外邊兒撓門,我去将它抱進來。”
說罷,又想起燕昀應當不知曉初九是誰,便解釋道:“初九是我養的一只貓兒。”
燕昀心中頗有些微妙。
在先前他昏迷不醒的幾個月裏,他才是初九。此時蘇妧妧說出這句話,就仿佛在說他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只是如今他心中這般微妙之感,是斷不能讓眼前的嬌美人知曉的。
若說了出來,只怕會以為他在胡言亂語吧。畢竟,這世上哪有人變成貓的?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便聽得外邊雲眠壓低聲音道:“初九,莫要搗亂!”
而後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聽着應當是雲眠撈起了初九,抱着它走遠了。
見燕昀偏頭朝門外看去,蘇妧妧便撐着手下了榻,壓下因方才意料之外的親密而生出的慌亂與些許不知名的情緒,披了外袍就要往外走:“我去喚人進來收拾整理一番。”
卻見燕昀起身幾步越過了她:“不必,我去便是。”
說着,便開門喚了人,讓雲眠進了來。
雲眠忐忑了一夜,見燕昀面色平靜,便低着頭趕緊進了來,進了房間後,見蘇妧妧攏着衣袍坐在小桌前,并無什麽異樣,這才松了一口氣,走去床榻前收拾起來。
待将枕頭被褥都整理好,雲眠忽覺似乎有哪裏不大對,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間屋子,并無什麽異樣,平常得再不能平常。
平常得絲毫不像一對新婚夫妻的婚房。
雲眠心中一驚,又礙于燕昀就在房間內,不敢同蘇妧妧說些什麽,只擡眼向她看去。
見雲眠瞧了出來,蘇妧妧安撫似的對她一笑:“莫要聲張。”
雲眠點點頭,腦中繞了兩個彎才明白過來,雖不知為何他二人明明什麽都未發生,卻又要做出什麽都發生了的模樣,但她相信蘇妧妧,便裝作什麽都沒瞧見的樣子,将枕頭被褥全換了新的,而後退了出去。
待雲眠出去後不久,便有人來尋燕昀,同他說了幾句後,燕昀便出了去。
他剛剛接管允州,又俘了一批晉侯的兵馬,想必忙得很。蘇妧妧這般想着,又擔憂起蘇卓的傷勢來,便往蘇卓處去了。
誰知走到一半,正碰見小厮前來尋她,說是蘇卓正等着她一道用早飯呢。
蘇妧妧跟着去了,就見房中人井井有條,若非蘇卓神色明顯疲憊許多,看着倒同先前允州太平時一模一樣。
見蘇妧妧過來,蘇卓點了桌上幾道菜:“來,都是你愛吃的。”
蘇妧妧來到蘇卓身側坐下,往桌上看了一眼,允州剛剛從危機中解脫出來,自然比起戰亂前也差上一些,可桌上這些東西,也不比先前差,且的确全都是按着她的口味來的。
蘇卓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簡單解釋道:“昨日淮侯入主允州城不久,便有物資送了過來,想必是他早先料到了城中糧草短缺,提前做了準備。”
說罷,嘆一口氣道:“淮侯有心了。”
聽得蘇卓話語中的澀意,蘇妧妧開口安慰道:“看淮侯這模樣,并不似傳言中那樣殘暴兇狠,如今朝廷靠不住,淮侯是一轉機也說不定。”
蘇卓點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苦了你了。”
蘇卓昨夜裏輾轉反側,一是因為這允州城,二是因為這寶貝女兒。
聽得蘇卓話裏話外都是因未護她周全而自責,蘇妧妧笑道:“爹爹不必這樣說,焉知淮侯非我良人?”
說着,又玩笑道:“他總比那背後使陰招、不得手便惱羞成怒的晉侯要好多了。”
聽得蘇妧妧還有心思這樣對比,蘇卓終于也跟着笑了一笑,應和道:“說得是。”
蘇妧妧低頭用了兩口粥,忽地又想起什麽:“淮侯意在天下,總不會一直停在允州,若他離去,允州由誰來接管?”
據她所知,若非是主動投靠麾下的城池,在攻占後,都會留一個信得過的人主事。
說起這個,蘇卓想得比蘇妧妧深遠,倒并不十分擔憂:“從昨日入城後淮侯一系列動作來看,并未有新換郡守的打算。”
也就是說,如今允州城依舊在蘇卓的掌控之下,燕昀并不打算奪權。
這事兒雖有些出乎蘇卓意料,但于他而言,卻是一件好事。
聽得蘇卓這樣說,蘇妧妧也略微放下心來,父女二人又說了一陣話,蘇卓忽地問道:“淮侯是否有同你說,日後将你安置在何處?”
蘇妧妧正無意識舀着碗裏的粥,聽得這話,動作不由得一頓,搖搖頭道:“未曾。”
如果有可能,她自然是想留在允州。
昨日的婚事置辦得匆忙,又是臨時用了先前準備好的東西,加之并沒有人去深究,所以蘇妧妧自個兒也不知曉,燕昀到底是娶妻還是納妾。
不過不論是蘇妧妧還是蘇卓,都不覺燕昀這是娶妻。
若她只是一名侍妾,那留在允州的幾率便大得多。
蘇妧妧原是想待燕昀得空,問問他如何安排,轉念一想,若自個兒主動去問,說不定還提醒了他,不如再等等,也許燕昀就忘了他臨時起意收了她這麽一個人,這樣,她便能順理成章地留在允州城。
蘇卓顯然也想将她留在身邊護着,但又明白胳膊擰不過大腿,若燕昀執意要帶她走,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在允州物盡其用,為蘇妧妧掙幾分不被欺負的底氣。
說着,蘇妧妧又想起一事,思量一陣,還是做了決定:“爹爹,我想去瞧一眼餘家表哥,爹爹同我一道去嗎?”
說起餘鳴旭,蘇卓便憤怒不已:“見他做什麽?”
因着小兒女年幼時婚約的原故,蘇卓便将餘鳴旭當做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又将自己的寶貝女兒托付給他,心中早已将他當成了家中的一份子,誰知關鍵時刻卻被親近之人背叛。蘇卓先前有多看好這個年輕人,眼下就有多厭惡他。
蘇妧妧知曉自家爹爹心裏的憤慨,她也氣餘鳴旭怎如何恩将仇報,卻還是想去見他一面:“我想聽聽,他為何要這樣做。”
做了便是做了,永遠不得原諒,至于為何這樣做,對蘇卓而言已無關緊要,但見蘇妧妧想去見見那個渣滓,蘇卓擔憂餘鳴旭失敗惱怒之下傷害到她,便點了頭,二人用過早飯後,便往牢裏去了。
大牢裏陰暗潮濕,鄭充那些兵俘因得人數衆多,并未投放到此處,而是就在城郊,由燕昀的玄甲軍看管。
允州城民風淳樸,百姓和睦,甚少有人作亂,因此大牢裏只稀稀疏疏有幾個人,餘鳴旭被安置在最裏邊兒,前後左右都是空的。
如今只過去了一夜,他看起來依舊衣冠楚楚,聽見響動,餘鳴旭擡起頭來,見是熟人,不由得咧嘴一笑:“表妹,你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