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只貓 淮侯也是個可憐人
蘇妧妧自小被寵着長大,蘇卓将她保護得很好,比起尋常的大家閨秀來說,她更添幾分少女的純澈。
今日裏她明了晉侯之事,又冷靜地做出眼下來說最為穩妥的決定,可她到底只是一個小姑娘,一想到日後要同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人共度餘生,心中還是止不住的難過。
更何況,她并不十分信任餘鳴旭。
在方才的夢境裏,下午時同餘鳴旭對話裏的微妙之感數以百計地被放大,讓她覺得若是晉侯當真記恨上了允州,日後帶兵來犯,只怕餘鳴旭會毫不猶豫地将她推出去保命。
她忽覺風雨飄搖。
抱着初九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懷中小貓咪似有所感,也伸出絨爪子抱住了她的胳膊。
平日裏總是帶着明亮笑容的少女眼下脆弱又無助,燕昀十分想将人擁進懷裏好生安慰,奈何初九爪子太短,使勁伸長了也只能抱住蘇妧妧一只胳膊。
抱不住人,燕昀便擡頭在蘇妧妧的面頰上輕輕蹭了蹭,又想了想,轉過頭去。
小貓咪在她面頰上輕輕舔了舔。
蘇妧妧一怔,而後将初九抱得更緊了些,方才夢境中的那些不安也平息了許多,便索性摟着初九躺下,讓小貓咪卧在她枕側,而後安心閉上了眼。
燕昀往裏挪了挪,小心地收起爪子,輕輕拍了拍蘇妧妧的面頰,而後側身一卧,同她額頭抵額頭,一同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蘇妧妧醒來時,初九已經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雲眠知曉她正為婚事而煩憂,早飯過後便提議道:“姑娘,不如咱們出去散散心吧?”
蘇妧妧想了想,也是這麽個理兒,若是悶在家裏胡思亂想,只怕更添憂愁,便戴了帷帽,出門去了。
臨出門時,見到初九懶懶趴在門口曬太陽,蘇妧妧一時興起,便撈了初九,帶着它一并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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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州城她再熟悉不過,出府來玩兒也沒了什麽新鮮感,在街上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昨日的茶樓裏。
也罷,進去聽聽故事。
蘇妧妧這般想着,便帶着雲眠上了二樓的雅間,坐等說書人開場。
這座茶樓原本生意平淡,陳先生之前也偶爾來講講故事,卻無外乎都是些才子佳人,特意來聽書的客人不多。
自淮侯起兵以後,陳先生仿佛開了竅一般,專門兒撿着戰事來說,家國大義聽得人熱血沸騰,加之陳先生口才本就不錯,一個故事說得跌宕起伏,攏了不少忠實聽衆。
茶樓老板見陳先生這樣受歡迎,便花了大價錢将人雇了下來,專在這茶樓裏說書,自此茶樓生意紅紅火火。
原本白日上午裏陳先生是不來的,但這幾日晉侯意欲求娶蘇妧妧之事引得大家關注不已,茶樓老板索性在上午時也加了場子,請陳先生過來。
陳先生收了晉侯使臣的好處,也樂得幫他多宣揚宣揚,于是這幾日上午裏茶樓中也座無虛席。
醒木一拍,陳先生又說起了這幾日裏再熟悉不過的故事,剛提了語調,便被下邊兒的人打斷。
“這故事昨兒才聽過,先生換一個吧。”
頓時引來不少附和。
陳先生頓了一頓,方才那個故事最能凸顯晉侯的英武,也是他這幾日裏說得最多的一個故事,衆人難免有些聽膩味,他便換了一個,剛說了沒兩句,下邊兒又是一陣聲音:“這個也聽過千八百遍了!”
“是啊是啊,講個新鮮的!”
“日日都講晉侯,我耳朵都要起繭子咯!”
聽得這話,陳先生頗有些哭笑不得,應道:“我先前日日講淮侯時,也沒聽得諸位不耐煩啊?”
“那能一樣嗎,淮侯打了多少場仗?每每來聽都是新鮮的,但那晉侯呢?翻來覆去就是那幾件事兒,該換了吧!”
“是呀,今日不如就講講淮侯吧!”
陳先生深知他能有今日的名聲與財路,全靠這些聽客捧場,也不敢輕易得罪人,只得順着大家的話道:“諸位想聽,那我們今日便來說一說淮侯。”
聽得陳先生應下,更有人得寸進尺:“來個新鮮的!”
陳先生往下掃了一眼,見平日裏最咋咋呼呼的幾個都在,恐這一場不順着他們幾人的意思來,只怕要出去亂說話壞了自己的名聲。
可他已經收了晉侯的錢財,又怎有再誇淮侯骁勇善戰的道理?若要誇,也得等那些使臣走了才行啊。
陳先生在心裏搜刮着故事,忽地靈光一現,知道要講什麽了。
“新鮮的?有哇!大家只知淮侯英武善戰,卻不知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罷?”
陳先生往下掃了一眼,見衆人果然提起了興趣,便更添一把火:“淮侯與一女子幼年時便相識,二人相知相許,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陛下北上出巡時,遠遠見了那女子一眼,頓時驚為天人,此女當時已是淮侯未過門的妻子,陛下卻不管不顧,執意帶了那女子回宮,令其長伴身側。”
說到此處,人群中已有消息靈通之人反應過來:“聽聞前幾年陛下宮中多了個李貴妃,莫非她就是淮侯的心上人?”
江北李氏,江南蘇女,說的正是宮中的李貴妃與允州的蘇妧妧。
“我的個乖乖!淮侯起兵,只怕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吧!”
臺下頓時叽叽喳喳起來。
天家密事,又事關淮侯,衆人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
陳先生不急不忙,由着衆人議論了一陣,才将驚堂木一拍,緩緩将事情道來。
說是北地有一世族同淮侯世代交好,是為李氏,到了燕昀這一輩時,出了一個不大一般的李氏嫡女。
李氏女自小便容貌過人,族中見她容顏之盛,只覺她日後定有非凡造化,便費心培養。李氏女果然不負衆望,知書達禮不說,容貌漸漸長開,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北地淮侯之勢最盛,兩家又是世交,便有意促成小兒女的姻緣,李氏女年幼時,在淮侯府還住過一陣,同如今的淮侯燕昀可謂是青梅竹馬。
待李氏長到十二歲時,正巧雲游四方的高人游歷到了北地,那高人同老淮侯是故交,便去淮侯府拜訪故友停留了一陣,連帶着見到了李氏女。
聽聞那高人在見到李氏女時驚訝不已,當即便直言道其“或為雲中月”。
天上只有日或月,這便是說明,李氏女日後貴不可言。
聽到此處,有人笑了一聲道:“貴妃之位,可不是貴不可言嘛!”
陳先生抿嘴笑了一笑,繼續講着故事。
高人此話一出,兩家便更覺日後要結姻親之好,畢竟在北地中,沒有哪位女子的身份能越過淮侯夫人去。
兩家議了親,眼見這門親事要成,卻不想事情出了變故。
楚帝向來無心過問北地之事,也不知怎的就聽聞淮侯世子即将成婚,當即便帶着一衆人浩浩蕩蕩北上,為淮侯世子慶賀。
事态由此生變。
楚帝還未見到淮侯,反倒先見了李氏女,只一面,便驚為天人,說什麽也要将人給收了。
這是淮侯世子未過門的妻子,哪兒是說搶就搶的?可不論身邊的人怎樣勸阻,楚帝都鐵了心要将李氏女帶回宮去。
皇帝到底是皇帝,淮侯雖憤怒,卻也不得不退讓,于是淮侯世子婚事被擱置,隔月宮中便多了位李貴妃。
說完,陳先生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如今,已封了月貴妃了。”
臺下一片唏噓:“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果然成了雲中月。”
“淮侯也太窩囊了,這也能讓?”
“說不定就是心裏記恨着這事兒,淮侯才會在老淮侯故去後直接反了咱大楚皇帝。”
聽得衆人這些議論聲,陳先生微微松了一口氣,心道看來這事兒算是說對了。
若方才說着淮侯的英武事跡,難免會将晉侯的風光蓋去,倒不如說說這兒女情長之事,讓衆人的心思落在別處。
就比如這窩囊不窩囊的,就夠大家議論好一陣了。
且不管這事兒到底窩不窩囊,都比晉侯那美人投懷送抱的風流韻事聽起來遜色多了。
二樓雅間裏,雲眠聽得連連搖頭:“這淮侯也是個可憐人。”
蘇妧妧心思沒在這上面,只忙着安撫懷中這只貓兒。
初九不知怎的了,方才出門時還乖乖巧巧,待進了茶樓後,漸漸便躁了起來,被蘇妧妧抱在懷裏也止不住的往外撲。
蘇妧妧只得緊緊抱着初九,生怕它一個掙脫便跳了出去。外邊人這樣多,初九驚慌害怕之下容易誤傷人不說,也極有可能被人給傷着。
初九在她懷裏嗷嗷直叫,一雙絨爪子亂揮,蘇妧妧起先還有些不敢去抱它,試了一試後發現初九并不會傷她,甚至在爪子揮向她時還會收回來,便放心大膽地将初九按在懷裏,低聲安撫這小貓咪。
燕昀這兩日摸出了着規律,發覺自己在沉睡時極有可能再變回初九,于是在大軍往允州推進的同時,也盡可能地多閉眼小憩一陣,
今日上午他得了空,便在玄甲軍休息整頓之時伏在桌案之上,想快快見到蘇妧妧。
另燕昀驚喜的是,這一招奏效了。
可他一睜開眼,便聽到有人滿口胡言地編排他。
小貓咪頓時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