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冷淡的目光悄悄緩和了些,衛紫菀看向窗外,良久才收回視線,輕聲道:“回去便把蘿蔔都拔了吧,想來席管事即使看到了那麽多蘿蔔也不會反悔,如此一來,我們也算有了一點身家。”
她大約算了一下,一畝地應該有兩百石的樣子,四畝地就是八百石,按照和席管事定好的價格,一百石的價格是二十五兩,這一次把蘿蔔全賣掉,應該有兩百多兩銀子。
不管什麽時候,有錢傍身總能使人安心些,就算離開了山莊,也能用這些銀子暫時安頓下來。
女人的聲音很輕柔,落在白芷耳裏,卻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狂喜,兩百多兩銀子,和她們剛出宮時相比,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有了一點身家。
“這樣一來,即使離開了山莊,我們也不用太過擔憂了。”白芷很快想到了她們目前最大的問題,那就是早做打算,留好退路。
衛紫菀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對啊,至少不用擔心會露宿野外了。”
提到這個話題,她不由想起剛出宮時,她們有幾晚無錢投宿,就那麽宿在馬車裏。
白芷顯然也想到了,甚至還想得更多了點:“那時我們幾乎是身無分文,所以并沒有多餘的銀兩去買衣服什麽的。”總覺得應該為自己當時的行為解釋一下。
馬車緩緩行駛,衛紫菀看着神情有些慌亂的白芷,冷聲道:“是啊,彼時夫君不舍為我買一身換洗衣物,不知現在舍不舍得了?”
她何嘗不知那時有多麽的捉襟見肘,心裏即使有埋怨也只是那一時的。
眼下卻不知為何一時興起,故作記仇的樣子,忍不住逗弄這個人一下。
白芷聞言愣住,這個禍水怎麽一點也不善解人意,她擡眸看向衛紫菀,迎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哪裏還不會明白,這個女人是在故意逗弄她。
“別說沒銀子,就算當時有銀子,我也不舍得花你身上。”
聲音有意提高,表情也略顯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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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衛紫菀帶着笑意的注視下,卻沒有一絲氣勢可言。
白芷呼吸微亂,郁悶地扭過頭去。
衛紫菀含笑不語,所以這個人是避開了她的問題,沒有回答現在舍不舍得。
回去的路上,兩人又花去二兩銀子雇了人,如此大手筆換來的成果自然沒有讓人失望。
不過大半天的功夫,四畝地裏的蘿蔔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全部被拔完了。
兩人驗收完成果,剛回到房間,就有小厮來傳話:丘先生有請。
白芷垂着眼沒有應聲。
衛紫菀便淡淡回到:“天色不早了,勞煩告知丘先生,有事還是明日再議吧。”
她們兩個在這件事上的意見很統一,對那個丘先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印象,畢竟誰都不喜歡糊裏糊塗地做個沒有脾氣的橡皮泥,任由別人去揉搓成他們希望的形狀。
卻不來問一句她們的意願,這種不被尊重的感覺,真的很令人不喜。
小厮頓了頓,沒有說什麽話就退了下去,看着應該是去回話了。
可是她們兩個還是低估了丘先生的執着。
剛用過晚飯,丘先生不請自來,進門就沖着白芷道:“聽說你雇人把蘿蔔全都□□了?”
白芷翻了個白眼,佯裝思考,并不吭聲,她現在只想早點休息,這個人也太沒眼力見了,大晚上的,跑來擾人清夢。
衛紫菀瞄了她一眼,代為答道:“正是。”
丘先生暗暗皺眉,語氣不贊同道:“此事莽撞了,我知你們第一次收獲自己的勞動成果,難免行為冒失,以後遇事還是要穩妥些,未雨綢缪才不會有所失。”
不打一聲招呼就貪功冒進,把蘿蔔全都□□,若是一直在田裏堆放下去,好好的莊稼都毀了,這般行事,如何能擔大任。
衛紫菀這才表情認真的看向丘先生,事情似乎比她想得還不理想,這些人不僅自以為是,還剛愎自用,連事情都沒問清楚就來說教。
雖然沒有指責,卻也直接認定她們沒有解決這件事的能力。
“先生說得是,我和夫君一定謹遵您的教導。”衛紫菀頓了一下,姿态仍舊恭敬。
丘先生看了眼始終沉默的白芷,又看向一直答話的衛紫菀,語氣暗含指責道:“家有賢妻,夫不招禍,今後暫且不論,眼下衛姑娘既然如此說話,就更要謹言慎行,免得再遇到這種棘手的情況,那麽多蘿蔔又豈是一時半會就能賣掉的。”
衛紫菀眉目微沉,敏感地察覺到了丘先生語氣裏的不滿,到了嘴邊的話就沒有說出來。
這時,只見白芷冷呵一聲,嘴角挂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道:“那丘先生倒是幫我們解決啊,把這些蘿蔔都賣掉,我們一定感恩戴德。”
方才那一席話聽得她一口悶氣差點喘不上來,真想一腳把這個人踹出去,什麽家有賢妻夫不招禍、什麽今後暫且不論。
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指責她的妻-----不對,有什麽資格指責這個禍水。
這話一出,明晃晃地帶着挑釁。
丘先生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語氣也沉了沉:“若是遇到問題就假手于他人,那和不勞而獲有何區別,你們要靠自己。”
白芷深吸一口氣,明天就要到手的兩百多兩銀子讓她有了些底氣,方才那股莫名的悶氣也鼓動着她,不要忍讓了,一味的忍讓對某些人來說是沒有用的。
大不了就離開這淩絕山莊,天無絕人之路,她們有手有腳,大可去別處謀生。
她盯着丘先生,語氣強硬了幾分,不客氣道:“既然先生不肯相幫,那就不送了。”
“你…爛泥扶不上牆,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丘先生氣急,瞬間推翻了之前對白芷的印象,到底是女子,目光短淺,遇事就想着依靠別人,一旦所求無果便翻臉不認人,老莊主這次看走眼了啊。
白芷翻了個白眼,聲音又冷了冷道:“我這團爛泥就喜歡待在牆根,不勞煩先生往牆上扶了。”
“你…”丘先生氣得直捋胡茬。
白芷站在門前,做出送客的姿勢:“先生慢走,不送。”
丘先生再也繃不住,冷喝一聲道:“不用送,老夫自己會走。”
摔門聲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刺耳。
莫名生悶氣的人眉目沉沉,嘴角緊緊抿着,似是在醞釀着什麽風暴。
衛紫菀心頭一緊,走到桌前倒了兩杯茶,柔聲道:“不必理他就是,何必跟自己生氣。”
白芷勉強笑笑道:“我沒生自己的氣,我是…罷了,已經擺明了不想糊裏糊塗地受他們擺弄,看來離開山莊的日子不遠了。”
衛紫菀卻沒有那麽樂觀,若是那些人知曉了面前這個人的性格,換另一種方式呢?
比如不再隐瞞,而是坦誠相告,到那時又是否還會想要離開呢?
白芷看着面露憂色的衛紫菀,心裏驀地一沉,這個禍水不會是不想和她一起離開吧。
可是…可是她們是夫妻,夫妻本為一體,應該同進同退才對,這個女人之前還說過會一直陪她一起的,可心裏越這樣想,越是沒底。
自己有什麽理由去要求面前的人和她共進退呢?
白芷伸手握緊茶杯,淺淺喝了一口才掩下心底無來由的緊張,輕聲道:“菀菀不想離開嗎?”不想和她一起嗎?
衛紫菀聞言看向白芷,并沒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門前,反鎖好,又把窗戶都關緊,擋住外面的冷風和夜色。
房內頓時安靜了許多,燭火也不怎麽搖晃了。
白芷的目光緊緊跟随着她的動作,一刻也不敢放松,心跳聲快得幾乎要沖破耳膜。
衛紫菀回到桌前,坐在了白芷對面,看着一臉忐忑的人,不由笑了:“夫君忘了嗎,我很早之前就說過的,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可那時候的話…那時候的話怎麽算數。”白芷神情一頓,小聲呢喃道。
彼時她們相互提防,很多時候都是迫不得已,有些話也不過是情勢所迫,沒有半點真心。
衛紫菀故作思考,片刻後才柔聲道:“那個時候未必算數,可現在,算數了。”
白芷的眼睛霎時睜大了些,這話是什麽意思,那個時候未必算數,現在算數了。
手裏的茶杯又被緊緊握住,緩緩遞到嘴邊,杯中的水明明還沒喝進口中,她卻仿佛已經喝到了一樣,大口咽了咽。
“現在算數了是什麽意思?”
她問完,看向對面。
桌對面的女人眉眼柔和,在燭光照耀下少了一絲白日裏的明媚,卻多了幾分往常沒有的溫婉,溫婉又迷人。
白芷握緊手裏的茶杯,頭一次覺得時間好漫長,漫長到讓人心慌,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不要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時,對面的女人開口了。
衛紫菀伸出蔥白的食指,緩緩地往前,最後停在白芷的額前,輕輕撩起一縷碎發,語調婉轉道:“意思是覺得夫君你-----現在變得賞心悅目了。”
白芷一怔,還不等反應過來,額前的手指就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