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疏導
林濮愣了愣,和李朽對視了一眼。李朽追問道:“沒有其他事了嗎?這案子還沒解決呢,昨天那個人怎麽辦?旗山的案子呢?實驗呢?不是,你就這麽走了?那個二楞子怎麽辦?”
許洛眨眨眼,似乎想說什麽,聽見顧年祎的名字又有點恍惚。
他最後也沒說出口,只道:“是顧年祎自己不想參與了,但……走之前,我還想去看看他。”
林濮和李朽又互相看了一眼,等許洛走後,李朽對着林濮聳了聳肩膀。
所有人都意識到,很多事情都在那一夜過後悄然改變。
許洛收拾完自己的東西,看了一眼表,晚上六點多。
從他們離開那個所謂“密室逃脫”的島嶼之後,許洛就沒見過顧年祎,顧年祎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也沒發過信息。
聽說顧年祎一直在醫院陪着木萍和張婧,汪呈傷勢較重被轉院,顧年祎也一直知道他病危的消息,即便知道他随時都在生死邊緣徘徊。
許洛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司機,讓他來接一下自己。
路上,這個很健談的司機和他如第一日一般聊着天。
“許先生本來只說在黑溪住一個月,沒想到已經快三四個月過去了。”司機一邊開車一邊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都入秋了!”
“……”許洛那雙桃花眼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盡管還吹着冷空調,但确實,已經入秋了。
“接下去還會回來嗎?”司機說。
“……還不知道。”許洛笑笑,“或許不會了吧。”
“哎呀,可惜,不過如果回來,可以随時找我。”司機說,“随時為您服務!”
許洛靠着椅背閉着眼了一會,電話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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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個意想不到的人。
“喂?”許洛眯着眼道,“虎哥?”
“李朽說你要回白津了,是吧。”仇虎說,“你還記得你欠我什麽嗎?”
許洛無奈道:“欠你一次約會?”
“想賴賬啊。“仇虎笑起來。
“沒有。”許洛笑笑,“之前一直想謝謝你,沒有機會,謝謝啊虎哥,如果不是你,之前那個案子……”
“沒事兒,我也準備要換地方了。”仇虎說,“這麽多年我就想搞個大新聞,結果呢,大新聞沒搞成,你也要走了。”
許洛翻了根煙出來叼着,想了想不要在車裏抽,又拿下來道:“其實我還沒想好走不走。”
“難道是還缺個讓你留下的理由嗎?”仇虎大笑道,“如果我算的話,也是可以的。”
“前面要到了,需要回程的時候接您嗎?”司機說。
“不用了,師傅你去忙吧。”許洛對電話道,“我有點事,先這樣?”
“啊啊,無情拒絕了我,好吧,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仇虎道,“回見。”
仇虎應該只是知道他要走,并不知道他們昨天發生了什麽,許洛也沒有刻意告訴他,覺得也就是是時間問題而已。
許洛等到了地方,和司機道了別,他進入了醫院之內,腳步越輕心裏卻越沒有底。
彼時還在探視時間之內,許洛走過了長廊,走到了顧年祎在的那個房間。
他意外的是,門沒有關,他一下就看見了顧年祎的背影。
張婧應該是睡着了,顧年祎露了半個側臉對着門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他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表情平淡,許洛目光下移,看見他正在發着呆扣自己的手指。
一只手居然都已經摳出了血。
顧年祎好似絲毫沒有察覺,他感覺不到外部的痛,但許洛看得心都開始發慌。。
不過顧年祎好像很快發現手部濕漉漉的,又擡手扯了兩張紙按住,嘆了口氣。
忽然感受到了什麽似的,顧年祎驟然擡眼,看向了側後方的門。
門口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顧年祎眯了眯眼,接着他長腿一擡,把門給踢上了。
門旁的許洛聽見耳邊的的門“哐”地一聲被帶上了。
“……”那聲音讓許洛胸口砰砰跳,接着平撫半天,才嘆了口氣。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
顧年祎沒有聯系他的這二十四小時之內,許洛幾次想和他說話,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從發生這件事前,他從那地板之間的隔間醒來,手指捏着小刀劃開自己手腕的時候,許洛就在想,還是算了吧,這和顧年祎又有什麽關系呢?他不想再連累顧年祎了,就像顧年祎也不想再管這件事了。
一開始就是他的問題,他為什麽自私到顧年祎要去幫他,一次、兩次就罷了,顧年祎救過他多少次了。如果他不出現,顧年祎可能會比現在過得舒服更多。
或許只有他這個災星走了,事情才會徹底結束。
許洛站直了身體,沒有再打算進去,他快步走開,走入了走廊之中。
……
病房內,顧年祎重新拿出手機,他打開了微信,頂部有和許洛的聊天框,內裏寫着【草稿】兩個字。
顧年祎拇指想點下去,聽見了張婧的咳嗽。
他擡頭站起來,拇指快速把他們的對話框滑走了,接着他把手機丢開,給張婧拿了盆子讓她咳痰。
“沒事吧。”顧年祎過去查看情況。
“沒……”張婧有些虛弱地拍拍他的手,“我做了個惡夢,夢見自己還在那個地方……”
張婧後來和顧年祎簡單說了說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他和木萍兩個人約好了一起買菜,還沒有走到菜市場門口的時候,汪呈給木萍打了個電話。
“你現在在家裏嗎?”汪呈問。
“沒有啊,我和小顧他媽媽一起在買菜呢。”木萍還不忘記抱怨道,“省廳那邊不都說你沒事了嗎?你怎麽還不回來。”
對方沒有了聲音,木萍還喊了兩聲“喂?喂?”
——“阿姨。”
木萍和張婧擡頭,看見路邊停了一輛車。張婧說,自己當時沒有看清對方的臉,但他看見了汪呈舉着手機坐在車上,正愣愣看着她們。
“阿姨。”雖然看見不見對方的臉,但是她們二人看見了汪呈,木萍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張婧卻已經眼尖,看見了汪呈脖子上的一把刀。
“木萍……等一下。”張婧馬上阻止了木萍。
“阿姨,如果你們二人不上車的話,我會當場殺了他,并且現在下車,在商場內進行無差別殺人。”對方的聲音冷靜陳述着,“簡而言之,就是見人就砍。”
這段話不長,卻一下子抓住了兩個人的耳朵,讓她們完全沒有防備。
“你……”木萍看向張婧,想往後退的時候,看見車上的汪呈的嘴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給捂住了。
“我再說一次。”對方語氣變得更為冷淡道,“上車。”
張婧後來回憶起來,道:“我們看見老汪的時候就慌了,當時如果轉身就跑,其實可能還會跑掉,但我們怎麽可能轉身就跑。老汪在車上,這個瘋子又下車砍人怎麽辦?當時想了很多……”
顧年祎點點頭,安撫她:“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張婧道:“你什麽時候去局裏上班?案子的後續事宜要處理吧。”
“……”顧年祎笑笑,“明天吧,至少等你穩定了一些。”
結果,顧年祎又陪了張婧好幾天,直到傳來了汪呈再次轉院的消息。
這次不是情況好轉,是惡化到不可逆轉的程度。盡管再三要求全力治療,但汪呈除了手指骨折切斷後感染,腹腔也因刀口被感染後無法愈合,波及到了重要的髒器。
這幾日他還會有清醒的時刻,局裏思前想後還是要找準這幾天問他一些重要的問題,以免之後再也得不到答案。
本來顧年祎也被叫去了,但顧年祎實在不想見汪呈,确切來說,他誰都不想見,什麽也不想管,渾身都在拒絕和逃避。
從島上出來的第五日,顧年祎被叫去了市局。期間他只和李邰一個人聯系,其他的人給他打電話,發信息,顧年祎只會說“在忙”。他不知道局內發生了什麽組織架構的變化,誰上臺誰革職誰獎勵誰處罰,他統統不知道。
而許洛,許洛沒有和顧年祎講過話,顧年祎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這天他終于回到了市局刑偵支隊,還沒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上一會,就被直接喊到了會議室。
顧年祎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一進會議室內,就看見迎面坐着三個人,一個是他很久不見的李邰,還有倆是顧年祎不認識的人。他看她們二人的妝容打扮,已經猜測出是作心理疏導和評估的專業人員。
比起其他地級市,黑溪各分局是沒有自己專業的心理幹預部門的,到了市局會外聘一些專家,在他從警的這幾年,印象中做過心理幹預的同事不多,只有一次被迫開槍後進行了心理疏導。
果不其然,其中一位戴眼鏡的女士道:“顧警官你好,我們之前聽聞了你的情況,所以今天來主要也是想幫助你能盡快回歸到工作中去。”
顧年祎發着呆,一動不動盯着兩個人看,目光卻飄忽不定,一句話他們說的話都沒有聽進去。
“……所以,我們想盡快給你做一次評估,并且展開後續的治療。”兩個醫生道。
看顧年祎沒什麽反應,帶眼鏡的女士提醒道:“顧先生?”
“我覺得我不适合做警察。”顧年祎喃喃道,“我膽小、自私,對事件判斷不精準,猶豫不決,因為這些,我在這次行動中讓大家受傷,讓局裏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他雙手握拳,捶在桌面上,發出了一聲動靜:“這是我的失職,我願意接受一切的懲罰。”
“顧警官,不要擔心,你不要先把所有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心理疏導師說,“我建議你先做一下這份測評,如果評估的結果不盡人意,你可能會面臨休息或是停職,不過這不是壞事,我們會幫你重鑄信心,你的能力是可以的,警隊重案也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所以我們會全力幫助你。”
顧年祎慢慢松開手,扯着嘴角苦笑了一聲:“……是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