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逃離
一天前的夜裏,顧年祎和許洛從日料店出來。
夜風裏是處暑的潮氣,剩餘那些未能訴說的心事都飄飄散散,成為了一句未曾說出口的話來。
當時的許洛話到嘴邊,就在嘴邊,巧便巧在他看見了顧年祎身後的黑影猶豫了,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猶豫不猶豫也決定不了事情的發展。
如果這是個陌生人,許洛會毫不猶豫大喊出聲。
但這個人是汪呈,是顧年祎一位如師如父、很重要的人。
汪呈手中還有一把鋒利的刀,在路燈下閃爍了一下銀光,清晰映照出了他那一刻的表情。
接着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憐惜,像一個套着汪呈外殼的人,遏住了自己最心愛徒弟的顧年祎的頸部。
窒息感。
許洛覺得沒來由的恐懼纏繞着他的周身,更多參雜其中的是信任崩塌帶來的驚訝和不知所措。
而且他發現汪呈的旁邊還站着一個人,這個更是他這幾日恐懼的由來,當高大的男人在顧年祎被牽制住的第一時間,立刻就擋在他的身前。
空氣中濃烈的化學品氣味四散開來,許洛眼睜睜看着顧年祎慢慢倒下的時候才清醒了,他瘋似的開始喊叫顧年祎的名字。
他叫第一聲,嘴就被捂住了。
“不要叫。”那人聲音慢吞吞的的,虎口夾着許洛的臉頰,疼痛和窒息感讓他覺得自己的顱骨也要碎裂。
他哼笑了一聲,鉗住許洛臉頰,那脫力和暈眩感,讓他幾乎站不穩腳。
看着顧年祎在自己面前倒下時,許洛也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
他抓着男人的手,發出一聲悶哼,劇烈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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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我。”汪呈不由分說把他帶過來,扯過他頭頂的帽子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濃烈的氣味沖入許洛的鼻子,缺氧感讓他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他短暫地看了一眼顧年祎,想起他剛才倒下的樣子。
再睜眼,許洛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那地方小到他根本無法動彈,他聞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黴味,像整個人鋪着一層青苔那樣潮濕又滑膩。
許洛想出聲,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嘴被封住了,渾身上下可以動彈的只有他的手。許洛慢慢向着前方爬了兩下,發現下方是一個排風扇,排風扇的邊沿似乎卡着什麽東西,許洛的手下意識就摸了上去。
“唔——”他頭暈目眩,劇烈的嘔吐感襲來,眼前都是恍惚的疊影。
不得不靠在一邊緩和了半晌,無法抵擋的暈眩和睡意讓他知道他不知何時就會失去知覺,許洛在縫隙中看見了門框和并不清晰的腳,那是誰?是顧年祎嗎?
下方一看就是個衛生間的格局,自己又在雙層之間,仔細聽,還能聽見四面八方傳來的腳步聲音。
他在這裏被困着,既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如果下面的人不醒或是發現不了他,他就會死在這裏,甚至永遠被困在這裏。
想到這裏,許洛手拽着那卡在排風扇邊沿的東西一拉出,排風扇忽然咔咔咔地開始轉動了起來。
那動靜,一下把許洛吓得清醒了一些。
他不得不後退一些,又發現自己手中的東西是一把小刀,雖然小邊緣卻很鋒利。
許洛雙指撚着刀最鋒利的地方,半晌下定決心似的用它靠着自己的手指一劃,血珠子就湧了出來。
——“不如死在這裏”和“不能死在這裏”。
許洛後來說自己當時的想法一定是後者。
但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麽。饑餓、困頓、崩潰、絕望,感染的風險和失血的危險是并存的,想讓警察發現自己的痕跡這句話或許真的站不住腳。
但結果究竟是什麽,根本不重要了。
他閉上眼,再睜開眼,是有着消毒水氣味的病房,是一天後站在他面前的汪呈。
“……”他身後的顧年祎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扶着沒有出聲,像是一種無聲的詢問。
三個人僵持着,彼此似乎都在試探,誰也不敢出手,直到汪呈打破了僵局。
汪呈臉上表情微變,放松下來,道:“都快中午了,你們吃飯了嗎?”
“還沒。”顧年祎道。
“那師父請你去吃局裏食堂?木萍做的紅燒肉我可吃膩了,想吃食堂的。”汪呈說,“去不去?”
“等一下!”許洛想橫着攔在顧年祎面前,卻被顧年祎一把摟住。他從後面把許洛圈在臂彎裏,低沉的聲音在許洛耳邊,卻是對着汪呈的:“師父你少來吧,木萍阿姨聽見你這話得氣死。”
“請你吃食堂,正好一起回市局,許洛也一起吧。”汪呈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醫院哪兒有家裏舒服。”
“好。”顧年祎松開了許洛。
“不忙不忙,你們倆待着,我去給你們辦出院。”汪呈說。
他走到門口,兩個警員看見他還打了個招呼,昨夜門外總共守着四個警察,如今已經只是剩下兩個,不知道另外倆是否離開。顧年祎側頭看着汪呈消失在走廊裏,他神色陰沉下來,立刻回到床頭拿了自己的手機,給許洛拿起了他的外套。
“你千萬別相信他!”許洛說,“那天襲擊我們的就是他……他現在又像沒事人一樣出現。”
他話音未落,顧年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先別說話,我相信你,但你先跟着我。”
兩個警員就站在病房外不遠處,顧年祎趁着他們目光沒看向病房,放松警惕的時間,拽着許洛的手就飛奔出了走廊。
等兩個人反應過來大聲喝止準備追時,顧年祎他們兩個人已經跑入了安全通道,他們沿着樓梯下去。走到一樓必須橫穿大廳,而正對大廳門的電梯正好到達了底層。
許洛被顧年祎拖拽着依然回了頭,在人群的縫隙之中看見了電梯內的人影。
汪呈那身黑衣格外紮眼,他擠出了電梯,向着大門的方向跨步走着,目光掃過整個醫院熱鬧的一樓平層,向着門外走去。
顧年祎靠着外側的牆面觀察了一眼周圍,确認自己和汪呈走的是反方向後,接着對許洛道:“跟我走。”
這家北院他來過幾次,知道後開的小門人少車少靠着馬路也,不易被發現。他邊走邊打電話,一會,電話接通了,對方是冷靜磁性的男聲:“年祎。”
“魏叔叔。”顧年祎趕緊說,“你那邊情況怎麽樣?我剛從醫院裏逃出來,我帶着許洛,我現在能回市局嗎。”
“不太好,先別回市局。”魏秋歲道,“我讓人來接你們,一會我們路上說。”
“好!”和魏秋歲這寥寥幾句對話就讓顧年祎心沉了下來,彼此間的話語是讓人緊張的節奏,顧年祎這邊剛挂了電話,那邊許洛的電話又響起來了。
這次是林濮。
“你是不是跑出來了?”林濮說。
“對,我和顧年祎在一起。”許洛也道。
他話音剛落,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醫院後門小門處,他們倆默契又淡定地一個個過了小門,保安并沒有阻攔他們。
而外面是條寬闊馬路,在出門之後就發現,他們面前停下了一輛通體全黑的SUV,大門被拉開,林濮戴着茶色的墨鏡舉着手機招呼他們:“快上車!”
顧年祎左右看了一眼周圍的狀況,馬上推着許洛的背上了車去。
寬大的車座內,舒蒙和林濮一左一右坐着,李朽在前排開車,仍然是昨日病房裏的這三人,當車輛又行駛到了主幹道之上,就混入了車流之中。
“這不剛要來接你們。”舒蒙對着許洛道,“結果老魏打電話說你們已經跑出來了。”
顧年祎心道自己剛前一秒挂了電話,魏秋歲後一秒就能準确無誤把信息傳達給他們,并且車子選擇了最優路線直接停在了他們面前,這一切一切如果不是巧合,計算得也過于精準了。
“刺激哦,剛好像拍電影。”李朽邊開車邊道,“兩位昨晚睡得好嗎?”
他話音剛落,許洛忽然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顧年祎側頭看許洛,看見許洛臉色慘白,他湊身拍拍他的背給他順氣邊道:“你怎麽了?”
許洛搖搖頭,接着不舒服地又幹嘔了兩聲。
顧年祎馬上拿了水就給他,看着他喝了兩口,許洛抹抹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他的手道:“沒事,是我剛才太緊張,跑得快了,這會聞見車裏的味道有點暈車。”
“嗯。”顧年祎手懸在空中點頭,一擡眼看見了林濮正盯着他看。
那茶色墨鏡後平靜打量他的眼神,總讓顧年祎有種心虛的感覺。
他默默收回手,又驚覺自己确實對許洛親密過分。扯開話題道:“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先去接老魏。”舒蒙手指點着座椅無聊打節奏說,“他早上就和我們通知說你估計回不去市局了,兩個病房門口的警察是他故意找人調走的,你們不自己出來,我們等會也要進去帶你們出來。”
“……”顧年祎本來還想繼續問這個問題,想到汪呈又心有餘悸又擔心。倒是許洛主動問:“接了魏警官之後呢?”
“老魏認為現在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總結一下就是內憂外患的。”林濮把墨鏡摘了,道,“一會你可以親自問他。”
果然,魏秋歲在就半路上了車,看見顧年祎的時候終于放下心來,他坐到他的旁邊,道:“昨晚還好嗎?”
“嗯。”顧年祎應了一聲,馬上開始說,“早上我看見師父了。”
“汪呈?”魏秋歲道,“他出現了?”
“說來話長了……”顧年祎說,“我師母有危險,現在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