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判斷
“案子很棘手嗎。”張婧端着餃子過來放在桌上,熱氣騰騰的香氣熏滿了一屋子,“回來就給你爸敬香呢。”
顧年祎把線香舉過頭頂,對着父親的遺像鞠了躬,接着把香插入了香爐內,深深嘆了口氣。
“倒也不能說棘手。”顧年祎一屁股坐到桌邊,開始呼嚕呼嚕吃起來,吃了一半擡頭道,“就是覺得,很煩……”
“腳好點了嗎?”張婧沒有再追問案子的事情,而是繼而問他的身體。
“嗯。”顧年祎點點頭,“還行了。”
“過幾天抽個日子,去複查一下。”張婧說,“你不想我陪你就自己去,查還是要查哦。”
“知道啦。”顧年祎三分鐘幹完了一小份燙餃子,抽着紙巾擦嘴,“我睡覺去了。”
“坐會,消消食。”張婧提議,“正好,把碗洗了。”
顧年祎沒有異議端着碗站起來去洗,哼着小調子進了廚房。
張婧也坐不住,去廚房看他洗手裏兩個碗。顧年祎滿手泡沫,邊洗邊道:“希望老爸保佑我,趕緊終結這破案子吧。”
“老爸也保佑不了你啊,關鍵時候還是得靠自己。”張婧站在他旁邊,目光盯着他手裏的碗,“你啊,有時候太一根筋……”
張靖是個很溫柔的媽媽,至少顧年祎覺得,自從父親犧牲後的那幾年,她一直堅強冷靜得驚人。當年顧年祎要考大學,一心要去離家遙遠的南部地區當緝毒警,要報考禁毒的專業。家裏親戚、街坊鄰居都在勸張婧,只有張婧無所謂。
“平安就行啊。”張婧當時說,“孩子大了,一輩子就這麽長,畏手畏腳總比留有遺憾要好吧。”
不過顧年祎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他想了想,自己也不該這麽自私。當時,顧秋長犧牲之後被追授予公安二級英模,警號被封存了起來,顧年祎本就可以破格錄取警校,但在學院中成績優異突出,一直展現驚人的洞察天賦,家裏又有幾個看着他長大給予他很多幫助的警察叔叔,曾經爸爸的戰友們即便去往了全國各地也在關心着他,而汪呈也一直把他視如己出,等他真正進入公安內部,讓顧秋長的警號予以重啓,在他身上傳承了下來。
他記得,自己穿上那件警服時,張婧非要讓他背挺直給他拍小視頻發朋友圈,那時候是這幾年唯一一次看她流過眼淚。
一晃已經那麽多年了。
Advertisement
他長得挺好,适應了警隊的生活,也完全可以照顧媽媽,每逢有棘手案子出現,他都回來和顧秋長說說話,清明節的時候穿着自己的警服,去顧秋長的墳前亮個相。
“趕緊托夢給我吧。”顧年祎睡覺前,雙手合十,對着那黑白照片鞠了個躬。
……
顧年祎睡到點起床,非常失望,夢裏什麽都沒有。
只能胡亂吃完了張婧準備的早飯就往局裏趕。
到達辦公室的時候,時間倒是還早,就看見谷新新正在啃包子。
“早,吃吃吃就知道吃。”顧年祎敲敲桌子說,“早點把昨天兩個人的口供整理上傳一下,我要用。”
“嗯哼。”谷新新拍着胸口,一副噎着的樣子道,“你讓我吃完早飯吧……”
顧年祎把自己的平時記錄的本冊拿出來,看見自己桌上還有杯咖啡,道:“這誰的?”
“給你了。”谷新新說,“本來是許醫生送給我的,他今天要去搞測算系統的事情,一大早就來了,我都懷疑他沒回家。”
顧年祎聽見許洛的名字繼續毫不客氣拿起來就喝了一口,還陰陽怪氣道:“許醫生?怎麽他又請你喝咖啡啊?”
“昨天他是請全組人喝奶茶,今天是就請我喝咖啡。”谷新新摸着肚子,語氣還有點可惜,“但我生理期,不能喝不能喝,喝了痛死了……”
“那是。”顧年祎笑笑,展示給她看自己已經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你多喝熱水啊。”
“滾!”谷新新指着外面,“對了對了,一早甜姐找你,物證中心那邊好像把監控都調了,早上等你和汪隊去看,汪隊是不是出差了啊?一早腳邊行李都沒了,走得好急啊。”
“嗯,好像去桦林了。”顧年祎道。
“去桦林幹什麽啊?”谷新新吞下最後一口包子,“他走了,酒吧街的案子又要擱置了。”
顧年祎沒說話,把咖啡杯放下咂咂嘴,才道:“我先過去了,記得把口供整理完給我。”
“嗯。”谷新新搖搖手。
雖然昨晚自己的老爹沒有托夢,但他思考了一下,果然還是要從監控錄像入手,兇手大概率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藏匿其中。
顧年祎再翻動昨日現場勘查報告,下水道化糞池垃圾場都不見丢棄的證物,說到底還是一無所獲。倒是桌上多了一份報告,是昨天許洛基于目前證據分析罪犯心理,給警隊做的一份參考。
顧年祎邊邁腿穿越大樓,邊手抖着紙張翻了翻,想起昨天下班前和他的對話。
這人還真是不睡覺趕出來的嗎?
許洛和他的想法其實差不多,兇手大概率相貌平平不引人注目,且是出入醫院非常方便的人,了解醫院的地形、值班制度。再者,這個人對于醫院來說是非常“稀疏平常”的人,他不需要刻意僞裝,因為這是他每一天的日常而已。
顧年祎昨晚睡前想的是,假設昨晚發生和他有關系的命案,早晨他在自己的辦公室看見谷新新,他并不會覺得奇怪她怎麽在這個地方。
如果早晨他的辦公室出現了許洛,他會把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許洛的身上,因為許洛是外來人員,嫌疑就會成倍增加,也會更引人注目。
所以,在稀疏平常的早晨,兇手走過員工通道,哪怕手中提着一把椅子都不會有人覺得這是違和的事情。
許洛還提到,雖然很多的事情看似巧合,比如雨天沖洗了痕跡,比如消失的監控,但更能說明兇手對于局面的把控好準備充足,他處理現場的熟練程度,不像是第一次作案。
他提到,局內另一位測算師林頌,那個曾經在美國馬薩諸塞州參與破獲十一具連環無頭碎屍案,縫了他這輩子都不想連續進行縫合的屍體們,他咨詢了死者這六刀的刺創創口,林頌認為這幾刀紮得慌亂又急促。
許洛認定和他冷靜處理現場的性格和意識“完全不符”。
綜合他們之前多次“以折磨兇手”為前提的猜測……
他可能已經折磨對方多次,之後的捅刀因為粗糙而更像是一時興起。無論是在折磨還是已經被折磨致死,他完全可以僞裝成對方自虐或是自殺,而不要讓自己陷入被動之中。
如果其他地方還沒有發現的話,以目前的搜索進度和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他大概率還未轉移兇器,但介于他可能知曉警察把搜索範圍擴大後,或許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會把兇器放入他們已經檢查之後的地方,造成繼續掩人耳目的假象。
所以綜上,許洛建議警方把之前搜索過可能藏匿兇器的地點進行二次甚至三次搜索。
顧年祎嘴裏咬着吸管,把那吸管咬得扁平,擡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他覺得許洛這通篇的廢話都挺扯淡,但有幾點确實可以思考一下。
說真的,八//九十年代的刑事案件,當時因為刑偵技術的落後,監控攝像和DNA技術的不普及,很多都成為當時的懸案,破案難度也相當之大。但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科技所帶給的便利讓犯罪無處遁形,不過如果這種簡單直白,看起來今日出明日就破的案子,反而會給他們增加難度。
警察需要基于目前證據進行推斷,但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基于他們日常的很多積累和經驗。
許洛的判斷只有一部分和他不謀而合,怎麽說呢,也算是有點東西,但太虛無缥缈了,猜測的根據呢?邏輯呢?除了浪費警力還有什麽用呢。這也就是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局裏要搞什麽“測算系統”這種勞命傷財的東西的原因。
他們偉大的物證鑒定中心的技術人員們連夜把走廊連接員工通道去往更衣室在六點到八點之間的所有監控錄像都調取了出來,要在裏面一個個翻找目前有價值的線索,每個經過畫面的人都通過人臉識別技術,再不清晰的面部也要人名齊對。而那段時間經過模糊的錄像中的人非常多,有醫院科室內的護士、醫生、護工,還有保安、食堂、後勤、清潔工。甚至好幾個人搬着幾把椅子桌子的來回走,提着行李箱的,大垃圾袋的比比皆是。
目前看來,還真是基本都能對得上。
顧年祎看着錄像,長腿一擺,手不停撸着頭發煩躁道:“因為有監控死角産生,所以就算這些人可能有作案的時間,但他們的動機是什麽?對一個遠在自己十萬八千裏的大學教授,為什麽會産生殺機,這不奇怪嗎?圖財?圖權?”
“你不能老從動機分析問題啊,講求證據一點。”技術小王看顧年祎,“我走路上看見你這孫子長得歪瓜裂棗拽了吧唧的,心生邪念捅你一刀子,你說我動機是什麽?”
“動機就是我拽。”顧年祎指着他,“你自己說的。”
“靠,你是挺拽的。”小王罵道。
小王靈機一動,指着那監控畫面:“呂教授家裏有沒有護工啊,小保姆什麽的?是不是也在這醫院裏?為了争奪遺産什麽的……近年可好幾起這樣的案子了。”
“查過了。”顧年祎弓着背,蔫蔫地看着監控,“一早就查了,教授身邊沒有什麽親近的保姆護工什麽的,更沒有立遺囑。”
“那女兒是唯一繼承人……”小王也跟着他一起手撐着頭,“照你這麽說,他女兒嫌疑可大了,而且……那高端定位器,那奇怪的字條,你都怎麽解釋?別跟我說一個私立醫院裏還卧虎藏龍FBI特工啊。”
“……”顧年祎擺擺手,正巧電話響了,對方道, “顧警,你今天還來醫院的吧,我們把花園區域已經檢查過了,還是沒有發現。”
“辛苦了。”顧年祎說,“他們員工宿舍有沒有仔細翻查,再去一趟,說不定有重要線索。啊對了……”
顧年祎想想道:“給我再查查所有的廁所和食堂。”
“之前已經查過好幾次了。”對方道,“廁所的下水道入口,還有水箱,刀具、案板、角角落落的都查過了,必要的話我們要準備開始拆馬桶了。”
“再查。”顧年祎說,“辛苦大家了……今天再去查。”
“行,沒問題。”對方道,“現場見。”
顧年祎挂了電話,松懈下肩膀。
顧年祎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看了眼表,方才翻看監控,不知不覺都看了快一個半小時。他還沒準備坐下,谷新新跑來道:“顧年祎!!!顧年祎快點快點快點過來!”
昨晚和顧年祎一起去抓捕的組裏幾個警察圍在一起,顧年祎像個燈塔一樣立在他們身後,湊頭道:“你們在看什麽?”
“顧仔!你來了。”昨晚和他一起去魏銘家的小孫孫城明看見顧年祎來了,趕緊給他讓出了個位置,“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