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都是自私的
謝染打盹的心思全被這一句話給沖跑了,崔則怎麽會突然受傷呢。
蕭琢讀懂了她肢體語言表現出來的疑惑,只是這個問題他也沒辦法回答她,之前狩獵歸來,成王怒氣沖沖的,和崔則撞了個正着,蕭琢就站在後面,很清楚的看到崔則一直捂着肩膀,等人走了他過去看,地上還有幾滴血。
“看樣子是傷的不輕,崔則當時臉色都很差。”蕭琢一時也想不出來那人受傷的原因,過了會他才開口調侃謝染:“聽說你今日把那群貴夫人得罪了個徹底,氣焰倒是很嚣張啊。”
難得這樣輕松的講話,謝染沒好氣的笑笑:“也是服了她們,傳的到處都知道了,那我有什麽辦法,她們說文茵的壞話,我不能坐視不理啊。”
“既然魏晚蘅都知道了,為什麽不和盧文茵說,”蕭琢頓了頓,目光變得很柔軟:“你不知道,那場大火後,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你養傷的那段時日,盧文茵很傷心,甚至在盧家為你設了靈堂。”
這樣的情誼,怎能叫人不羨慕。
“我知道的。”謝染答着,“和晚蘅再見後,她什麽都和我說了,若是可以的話,我當然想與她相認,可是文茵不比晚蘅,她藏不住事,若是知道了我現在的境遇,也不會好過的。”
從始至終,魏晚蘅都在暗地裏幫助謝染,那年謝氏轟然倒臺,魏晚蘅沒有辦法幫忙,在長安受盡屈辱的那段日子裏,始終是她幫忙擋下大的災禍,最後也是她叫謝染去找蕭琢,讓謝染從絕境中生出些許希望。
她的兩個朋友都是真心待她好,所以她也有必要為她們做些考慮。
若是最後大仇得報,蕭琢也能稱帝,自然皆大歡喜,可世上沒有絕對之事,一旦失敗,牽連人數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叫盧文茵也涉險。
二人說了會話,也快到了深夜,收拾之後睡下,黑暗的環境裏聽覺格外靈敏,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到不能再清晰,輕輕淺淺,一聲一息,兩人都不曾合眼。
大抵有很多個夜晚都是這樣過來的,要是頻繁的想起從前的事,能一整晚睡不着。
謝染才入府的時候,整宿整宿做噩夢,蕭琢陪着她,會給她講一些故事,都是和他母親有關的。
大多數時候是那個溫柔慈愛的母親對他怎樣好,有些時候也會講起他那位父親的無情。
“阿娘在生下我之後身體就不太好了,加上年紀大了些許,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容色傾城,招人喜愛,我記得有一天陛下來了,那是我第二次見到他,第一次是出生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
“我記得那一天阿娘特別的高興,眼睛一直都是彎彎的,我總是覺得她只是貪圖宮裏的榮華富貴才跟了陛下,後來才明白,她是真的喜歡陛下,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看一眼都欣喜若狂。”
“陛下在阿娘那裏坐了不到一炷香就走了,聽說是又去了某位新晉的婕妤那裏去,我真是覺得有些可笑,一個新人輕輕松松當上了婕妤,而我阿娘到死都還只是一個采女。”
這就是他讨厭蕭臨淵的地方,他明明自己也嫌棄她的出身,萬分鄙夷,卻還要因一時興起把她帶入深宮,一輩子不得善終。
那一次蕭琢提起自己的母親的時候,謝染忽然就覺得在這方面上,他比她可憐的多。
許是互訴衷腸過了,彼此在心裏都覺得對方是自己人,他們親近了許多,戲演得也就更好了。
這一出戲,只有蕭琢當真了,他是真的想就這麽和謝染在一起。
“南枝啊。”黑暗中,蕭琢開口叫着她名字。
“怎麽了?”謝染頭顱向他那邊偏了幾分,借着月色去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出現了微微的笑容。
“你有想過報完仇後該怎麽活下去嗎?”
謝染愣了會,以前她想仗劍江湖,做一個俠客,自由自在,可惜她沒了那福氣,大難不死後的所有時光,每一天,她都想着複仇,以後該怎樣活,她不是那麽肯定。
“大概會和哥哥們一起生活,看着他們娶妻生子,等到塵埃落定,一切都重新好起來,我再和景央一起,快意江湖,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這就是她所有的期盼。
沉默維持良久,蕭琢眼眶有些濕潤,對于他們來說,那些簡單的願望太難實現了,他側過身子,正對着謝染,她已經睡着了。
還沒有聽他的願望,怎麽就睡了呢。
“以後再跟你說吧。”
謝染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起的時候身旁早沒人了,她草草梳洗打扮後從營帳出來,四處張望着,沒有多少人,想必是又入了山中去。
睡的太久頭有些暈,謝染擺了兩下腦袋清醒了會,出來沒拿扇子有些不适應,謝染晃晃蕩蕩的溜達,時不時轉個圈看有什麽新鮮事,一個轉彎就跟人撞上了,她倒沒什麽事,人家一下子倒在地上,還哭起來了。
謝染尋思着自己沒這麽強壯吧。
她彎腰去拉人,嘴上還道着歉:“夫人沒事吧,都是我沒注意,實在不好意思。”
拉了半天沒什麽動靜,她皺着眉去看,真是叫得來全不費工夫,崔襄的妻子就這麽送到她面前了。
“李夫人?你這是怎麽了呀?”謝染變了副神色,跟人親昵的不行。
李夫人抽抽嗒嗒的,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許久,她被謝染架起來,什麽話也沒說,就是哭個不停,謝染把她扶回了自己的營帳,好聲好氣的安慰着,又是遞帕子又是端茶倒水。
良久過後,李夫人哭好了,兩眼紅腫的厲害,她起來對着謝染福身,頗為客氣:“多謝夫人收留。”
顯然這是沒認出來謝染是誰,倒也不奇怪,這位李夫人沒出閣的時候就是個不愛出門的性子,世家宴席之上很少有她的身影,嫁了人就更別說了,謝染回長安後聽蕭琢說的,崔襄和李夫人那簡直是不對付到了極點,三日一小鬧,五日一大鬧,成婚才一兩個月,崔襄都納了兩個妾了,她也不管,整日待在自己院裏不出去。
謝染面露愧色,道:“夫人誤會了,妾乃魏王府上的妾室,謝氏。”
李夫人微楞,她從前老聽人說起魏王府有個狐貍精,作天作地作大死,叫人讨厭的緊,現在看着,也并非傳言那般。
“是我失禮了,還望謝娘子莫怪。”李夫人眼睛發澀,她擡手揉了下,謝染連忙攔,“揉不得,越揉越難受,夫人拿着熱巾子敷一敷吧。”
她才說完,李夫人的眼淚又是撲簌簌往下落,謝染有些毛躁了,如何這樣能哭,她還什麽都沒問出來呢。
“這哭多了傷身,夫人若有委屈,不妨同妾講講。”
“還不是那崔家欺人太甚,我嫁到他家本就不樂意,阿舅阿姑還有那崔襄,一個個都對我沒好臉色,我怎麽招他們了,忍了許久,這回秋狩,崔貴妃又是将我好一通罵,如此惡劣,叫人惱恨!”換做平時,她也懂得家醜不可外揚,可她實在忍不了了。
家中只會一味叫她隐忍,叫她為了兩家的利益着想,誰又能懂她的委屈,如今不管不顧的說出來,她心裏也好受許多。
這樣一說謝染就明白了,崔貴妃素來疼愛崔襄,任他惹下什麽亂攤子都會去收拾,崔襄和李夫人在一起天天沒個好臉色,崔貴妃這是都把罪怪到李夫人頭上了。
“夫人這樣委曲求全,崔家當真是過分,苦了夫人陷入泥潭了。”謝染一副我懂你,我很同情你的模樣,霎時便使李夫人覺得有了知音。
“這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父親母親都不理解我,叫我和那蠻子在一起,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她本來就有心上人,逼着被嫁進崔家就罷了,只要人待她好,她是願意把日子過下去的,可恨那崔襄風流成性,脾性暴躁,她才不要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李夫人紅腫的雙眼滿含希冀,她握住謝染的手,有些激動:“謝娘子你能幫幫我嗎,你能把魏王殿下拿捏的那樣好,你這麽聰明,一定有法子幫我的!”
這個前提條件未免有些牽強了。
謝染動了動嘴角,眼神躲閃,“李夫人,這是李崔兩家的事,我一個外人怎麽能插手呢,更何況我人微言輕,又無家族做支撐,日後惹惱了兩家,我可是扛不住的。”
雖是推拒,卻很明顯的表露出了,她有辦法。
李夫人是鐵了心要離開崔家,和離她也不怕,隴西李氏的女兒,什麽樣的人家找不到,和離再嫁的一大堆,她沒什麽好怕的。
“只要謝娘子能幫我擺脫崔家,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牽扯到你,從今往後謝娘子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隴西李氏還的上這份人情。”
謝染現在真的有幾分喜歡她了,不喜歡就離開,不拖泥帶水,因為出身世家,她有立誓的底氣。
過了會,她發自本心的問了句:“李崔聯姻為大勢所趨,若是李夫人你離開了,不會影響到李家嗎?”
“父親母親對我有生養之恩,我日後自會報答,可那不是他們把我當作聯姻工具的理由,我為什麽要犧牲我自己的幸福和婚姻去成全家族,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點都不心虛,她就想為自己活。
送走了李夫人,謝染在營帳口站了有一會,曾經的一衆長安貴女們,族人最多稱贊她們的是懂事,守規矩,因為她們對于犧牲自己的幸福為家族換取利益這件事沒有任何的怨言,時間久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現在李夫人的出現,讓謝染覺得,沒有什麽是理所應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為家族或是為自己,都沒有任何的錯。
要是像她一樣想得開的人更多,那也會很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