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麽有把握
“今日我見到昭陽公主和文茵了。”馬車上,謝染溫聲同蕭琢說着話,沒有了外人,她整個人都放松許多,若無其事的的勾挑着胸前綢帶。
蕭琢心下了然,昭陽還好,盧文茵那個性子真不好對付。
“她有說什麽嗎?”
“昭陽來的時候,說我很像她的一位故人,叫文茵聽去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給了我一個下馬威。”謝染輕笑,她都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被挂念的是她,被鄙夷的也是她。
蕭琢搭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收緊,心好像被什麽刺痛了下,左手不受控制的擡起,輕撫謝染臉頰。
“疼嗎?”很輕淺的兩個字,卻包含着無限心酸。
突然的動作叫謝染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後退了一分,旋即點了點頭。
是真的很疼,那一日,她的弟弟死在了她懷裏,自己也被大火燒傷,修複和改變容貌的那段時日,無時無刻都疼着,好在,都已經過去了。
“不過昭陽怎麽突然回了長安,她在蘭陵不是待的好好的嗎,驸馬回來了嗎?”謝染不想繼續說那個話題了,遂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提起這個蕭琢也頗為頭痛,他神色隐憂,道:“這一次是陛下讓昭陽回來的,我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說是驸馬納了妾,對昭陽多有冷落,陛下心疼她,有意叫她與驸馬和離,另擇嘉婿。”
謝染微楞,當年昭陽嫁人的時候滿心喜悅,她們都覺得她過的很好,竟也不知人家的不如意。
“當年昭陽執意嫁與那人,我還以為他會真心待昭陽好,這才多久啊。”昭陽為他生兒育女,千金之尊甘願離開故都與他相伴,他還不知道珍惜。
蕭琢頓了頓,還是打算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我覺得這只是一方面,陛下似是有意叫昭陽和離再嫁,嫁去西涼。”
她就知道。
驀地謝染譏笑出聲,“陛下也真是有意思,我還當他真的心疼昭陽呢,感情還是為了自己。”
自私自利,剛愎自用,這兩個詞放在蕭臨淵身上真的太合适了。
等到回府的時候蕭琢已經把要交代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眼下崔道衍戒備心很重,和鄭氏所有的聯系都被他不計後果的斬斷,他們得從其他方面下手了。
這一次盯上的,乃是大理寺少卿崔則。
“崔則可不好對付啊。”景央葉長史都在浮石居裏,對那兩人盯住的目标有些不确定。
“他是崔道衍的堂弟,心思狡詐,比起崔道衍來說也不遑多讓,作為大理寺的二把手,無論是大理寺卿還是陛下,都很看好他,此人年紀輕輕身居要職,一招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啊。”葉長史很不放心,崔則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這些年栽他手裏的人還少嗎,不說旁的,當年謝染父親的冤案,就是他親自定下的。
謝染明了自己的想法:“比起鄭家錯漏百出來說,崔則的确不好對付,可一旦拿下他,崔氏便被撕開了缺口,他手裏的那些罪證,足以重創崔氏,到時候再加上我哥哥那裏的證據,扳倒崔氏指日可待。”
這些年來,孟綽和謝明朝隐姓埋名,一個是匿于長安,借看病的名號四處打聽消息,一個在博陵,化身商戶盯住崔氏本家,這其中的艱辛不是一兩句說的清楚的。
“縱然艱難,可對于我們的計劃來說,大有裨益。”
最後葉長史還有景央被說服了,畢竟難度與回報是成正比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蕭琢提出了關鍵的一問:“現在的問題在于,怎樣拿下崔則,衆所周知,他沒有弱點。”
不圖錢財,不貪美貌,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捏不住把柄。
“或許有個人可以試一下。”景央靠在門邊,說了這麽一句,大家都把她看着。
“你們是不是忘了,崔則可是同淮安世子私交過密啊,魏晚蘅作為淮安世子妃,總能知道些什麽吧。”
惠風堂後院裏,謝染細呷春酒,那是孟綽自己釀的,勁不大,倒是泛着陣陣清香,她在這裏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魏晚蘅才掀開竹簾入內。
她還微微喘息着,臉頰通紅:“出門前,我那婆母又是按住我好一頓教訓,這才來遲了。”
謝染眉間染上煩躁,不是因為等急了,而是那淮安侯夫人實在欺人太甚,當年魏晚蘅只是一個五品京官家的庶女,出身不好,後來流連世家宴席之中,與她們那些人交好,由此結識淮安世子。
雖說士庶不通婚,侯府上下卻也擰不過淮安世子去,加之那時候魏晚蘅同幾大世家關系都不錯,侯府這才允了婚事。
謝染和盧文茵崔攸寧都覺得魏晚蘅日後必定幸福美滿,怎料她那婆母百般滋事,要她勤儉持家,照顧夫君,動不動就罰跪罰抄立規矩,沒有哪一日是消停的,且這幾年魏晚蘅都不曾有孕,侯夫人愈發看她并不順眼,幾次張羅着要給世子納妾,也就是世子對她一往情深,始終沒松口,這才躲過了去。
“世子便不為你說些什麽嗎?”謝染忍不住問,這樣如履薄冰的日子,叫人怎麽受得了。
魏晚蘅淺笑着搖頭:“別的事情他都會順着我,平日待我好,立誓不納妾,可到底那是他的生身母親,他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謝染忍不住懊惱:“早知會是今日這般,當初我們就不該幫着你嫁入侯府。”
依魏晚蘅的才情和為人,她值得擁有更好的郎君。
“你說說怎麽現在我們都過的這麽慘呢,明明年少的時候都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和希冀,回想起來,全都破碎不堪。”能有什麽辦法呢,後悔也沒用了。
魏晚蘅坐正了身子,從沉重的話題裏繞了出來:“你找我什麽事?”
“我和蕭琢想要扳倒崔則。”
“崔則?”魏晚蘅變了臉色,她握住謝染的手急道:“南枝,我知道你報仇心切,可是崔則心機與狠辣不輸崔道衍,貿然出手只怕你會陷于險境。”
因着淮安世子的關系,魏晚蘅同崔則打過幾次交道,那人一眼望過去,滿身陰鸷森寒,多次聽聞他在大理寺的酷刑手段,魏晚蘅也有幾分怵他。
道理謝染全都明白,可是真的不能再等了,她和蕭琢之前在鄭家身上花了大半年的功夫,便是想要借鄭家斬斷崔家半數羽翼,事實卻證明,任憑外部再動蕩,對于崔家來說只是皮毛之痛。
“晚蘅。”她定定的看着魏晚蘅,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将所有的堅定傳達過去。
“真是拗不過你!”魏晚蘅氣急又無可奈何,她尋來紙筆寫下一處地址遞給謝染,“世子不與我說朝堂上的事,這是我偶然間得知的,你去尋這個人,說不定能弄到崔則以權謀私的證據。”
謝染指尖捏住那薄薄的一頁紙,思緒萬千,就算是再難,她也要崔則,崔道衍,崔襄,整個博陵崔氏,萬劫不複。
“晚蘅,謝謝你。”謝謝她在自己落魄的時候總能出手相助。
忍了這麽多年,這一句謝謝叫魏晚蘅紅了眼眶,她鼻尖泛酸,“謝我幹什麽,當年你家出事,除了文茵和盧家,所有人都袖手旁觀,我也沒為你們争取到什麽。”
建寧二十五年,陳郡謝氏覆滅,滿朝嘩然,謝氏曾經幫助過很多人,可在那個時候除了範陽盧氏,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在謝家的子女被人欺淩的時候,除了盧家和太原溫氏,也再沒有人伸出援手。
那時候魏晚蘅才嫁入侯府,人微言輕,根本說不上話,她娘家更是一窩勢利眼,她有心相助卻無力。
提起往事總是讓人難受的厲害,謝染從來沒有怪過仇敵以外的任何人,自保是人的天性,她沒有權利去指責,謝家在幫別人的時候也沒有企圖得到什麽回報。
謝染揉了下眼睛,看外面時候都不早了,就叫魏晚蘅先回去:“你趕緊回府吧,晚了你那婆母又要找你麻煩,估計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會離開長安,你要是遇到麻煩事,就去找景央或者蕭琢。”
“好,萬事小心,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
看着魏晚蘅上了馬車,謝染提着心才放下些許,一陣吱吱呀呀的開門聲傳來,謝染微微側身,形容惆悵:“你說為什麽我們所有人如今的生活都和年幼時幻想的不一樣呢。”
孟綽一身白衣,清冷出塵,他戴着張銀質面具,看不出喜怒,“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太天真,總覺得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在父母家人的庇護下,無憂無慮,什麽都不用想,也不會接觸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謝染接過了後半句,收斂的眉眼中盡顯苦澀,“可是父母終有一日會離開我們,我們也終将會長大。”
相比于其他人來說,他們成長的代價更慘烈。
“哥,我們一起去找人吧。”
“好。”
回到魏王府以後,蕭琢不太贊成謝染要親自去,相處了這麽久,他知曉她的脾性,下定了決心後天王老子都拉不回來。
“你啊,不要總是擅自做決定,這一路有多艱險你不知道,要去的話也把景央帶上。”蕭琢攔不住她,只想她平安歸來,景央可是當年大梁青年高手榜的第一名,有她在,他能安心很多。
“景央要是跟我一起走的話,寒水齋就沒人看住了,那裏藏着我們的秘密,我不能放心。”謝染對着蕭琢笑了下,想叫他少操心:“我的功夫你也知道,不會出事的,而且我哥也會跟着一起,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這麽有把握?”蕭琢似笑非笑。
“必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