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見
自從鄭氏覆滅,鄭好的氣焰滅掉了不少,每日病恹恹的躺着,以淚洗面,要不是還有蘇沅搬去了茯苓閣陪着她,真怕她會熬不過去。
她人精神了一些後,還能在花園裏逛一逛,為了掩人耳目,謝染必不可少的要裝着樣子出來晃一晃,一來二去總是碰見鄭好。
第一日遇見的時候鄭好在葬花,第二日遇見的時候鄭好在拉二胡,第三日差點鬧着上吊,謝染都來不及感嘆她太會渲染氛圍,費力巴拉的把人拉回來還聽了一頓哭訴。
“我家沒了,父親死了,母親也上吊了,姐姐身在成王府與我聚不到一處去,喜歡的人也就捧着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鄭好眼淚啪嗒嗒的掉,謝染竟是不知道以什麽樣的立場去安慰。
準确來說,是她和蕭琢一手葬送了鄭氏。
“你哭有什麽用,日子都已經這麽艱難了,還是想想怎麽過好以後的生活吧,起來。”謝染伸出手拉了把坐在地上的鄭好,心虛嗎,她沒有,畢竟她們家的苦難,鄭家也出了一份力。
謝染悠悠轉身走了,背影蕭條落寞,鄭好微微抽噎,總覺得她和自己認識的那個小妖精有些不一樣了。
謝染漫無目的的晃,沒察覺的走到浮石居,陸節和葉長史方從裏面出來,他們見着謝染還是有幾分拘謹,“謝娘子。”
“殿下在嗎?”謝染柔聲問。
“在的,謝娘子直接進去便是。”
目送人進去,陸節輕輕嘆息,“哪怕過了這麽久,我還是不願意叫她謝姨娘,總覺得那是對她的羞辱。”見識過她曾經的風光恣意,現在的一切都太難忍了。
“終有一日,都會好起來的。”
謝染推開門的時候,蕭琢手裏捧着紅色的請柬,上面那個崔字格外醒目,謝染問:“崔家是有什麽喜事嗎?”
蕭琢直接把請柬遞給她:“崔襄要成親了,新婦子是隴西李氏的嫡長女。”
兩人不約而同的哼笑着,要不說崔家會做人呢,剛倒了鄭家,這麽快又找上了李家,五姓七望之間互相嫁娶本為常态,可崔家做的也太過分了。
“他就不怕陛下猜疑嗎?”謝染按着太陽穴問。
“崔道衍是陛下心腹,盛寵之下,人人都會失了分寸,他也不例外,不過依我對我那父親的了解,只要崔道衍不做出分外出格的事,他是不會動他的。”
也是,那位陛下的陰私都握在崔道衍手裏呢。
謝染軟了身子倚在小幾旁,頗為懶散的問:“那這婚宴,你要帶我去嗎?”
她都說出來了,蕭琢焉有不帶的道理,“你可是魏王府的寵妾,能把魏王殿下迷的神智皆亂,六親不認,走哪不把你帶着,戲還怎麽演的下去。”
謝染輕笑,她複而想起崔攸寧,妻妾同行,還是在弟弟的婚宴上,難堪的也不知道會是誰。
然而崔攸寧自己避開了這尴尬的局面,她提前回了崔家,不跟他們一起走。
這便是謝染最佩服她的地方,她不争不搶也不會讓自己陷入僵局,當得了淑慎端莊的世家閨女,做的好八面玲珑的王妃,崔攸寧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責任,也不會任由那些污糟事毀了她的人生。
一想到又要見到那些人,謝染的心情不太好,蕭琢随她一道回了寒水齋,夜裏一人睡床上,一人睡地上,互不幹涉。
“我近來又做夢了,沒有夢到家裏的人,反倒是夢到了你。”謝染側着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蕭琢。
蕭琢悶聲嗯着,“我?夢到什麽了?”
“就是我們最開始遇到的時候,那時候我還很風光,阿爹阿娘都在,我和謝明朝每日都笑得很開心。”
蕭琢自覺接過話茬:“那時候的我還很落魄,一個低微又沒存在感的皇子,還因為出身不好老是被兄弟欺負,被朝臣看不起,陛下也不待見,除了一座王府什麽也沒有。”
他最落魄的時候遇上了最風光恣意的謝染。
“那個時候,大家都還是好好的啊。”
那一年她才十五歲,明媚開朗,在這長安城裏放縱潇灑,一襲緋衣,一匹快馬,家裏人也不會拘束她,叫她和別的世家貴女那般明儀知禮,因為年紀小嘴又甜,大家其實都很喜歡她的。
所以她那幾個好友叫她小太陽不是沒有道理。
謝染和蕭琢的初遇不太好,那時候太子還在,東宮宴席來了很多人,謝染坐不住了就往花園跑,帶着謝明朝一起去戲弄旁人,蕭琢見了她坑害人,她聽了蕭琢被人嘲諷。
“魏王殿下,這個稱呼不就是笑話嗎,一個□□生出來的孩子,真當自己是天皇貴胄了。”
蕭琢的生母原是江寧青樓裏的花魁,蕭臨淵南游的時候見她美貌便帶回了宮,沒名沒份的養着,新鮮勁過了,那個女子也只能一邊受人謾罵一邊熬受無邊孤獨。
她的卑賤是所有人公認的,蕭臨淵不外如是,哪怕在她生下蕭琢之後,也只是封了一個最末等的采女。
毫不誇張的說,那時候的蕭琢,即便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也是皇室最低賤的存在,人人皆可欺淩。
謝染和蕭琢并排站着,眼看着他面無血色青筋暴起,她覺得他太可憐了。
“說什麽呢你們!不好好做事在這編排主子,當心我和太子殿下說,治你們死罪!”少年時的謝染有滿腔熱血,正義感爆棚,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身邊的人。
作為當時第一世家陳郡謝氏的嫡女,謝染享受的那是公主般的待遇,連太子都不敢跟她嗆聲,那些宮人被吓得連忙認錯,謝染還想安慰下蕭琢,人早就跑不見了,氣的她還掐了謝明朝好幾把。
回想往事,蕭琢笑意橫生,他頭顱枕着胳膊,有些懶洋洋地開口:“想一想,謝明朝也替我挨了不少磋磨呢。”
謝染那些年最快樂的時候就是跟謝明朝一起,長安兩個小霸王生在了一家,可叫人頭疼壞了。
“南枝。”蕭琢喚着她從前的名字,溫柔缱绻。
“嗯?”
蕭琢很想說,等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們就真正的在一起吧,像尋常夫妻一樣。
他說不出來了。
“睡吧,明日還有難關需要我們過。”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怎麽睡,彼此卻默契的都沒有再出聲。
這樣的後果就是謝染第二日的精神看着很差,她上妝花了好些時候,花钿弄得也複雜,便是那頭烏發,蕭琢看着她倒騰都覺得累,他走過去替她選了只蓮花釵帶上,見她還要再加便開口道:“你這發飾就夠複雜的了,還要戴多少首飾啊,也不怕累着。”
謝染:“這你就不懂了,戴的越多越華貴越能體現出你對我的寵愛,那些夫人娘子什麽的就喜歡這樣華貴繁雜的。”
這說辭叫蕭琢反駁不了,一見她又上了顏色極紅的口脂,實在忍不住走了,他是真的不能理解這些小娘子的審美,他覺着明明那淺色的口脂就更好看。
謝染最後挽着蕭琢的胳膊出了寒水齋,衣裙和首飾的富貴氣晃得人眼睛疼,她故作妖嬈之态,妩媚中又夾雜着柔弱無依的脆弱感,下人們事也不做了,就直愣愣的看着人出府。
等到崔家的時候,時辰都差不多了,裏面熙熙攘攘,座無虛席,博陵崔氏如今是大梁頂得臉的世家豪門,其府華貴當世罕見,一應用度皆是最佳,今日是崔氏嫡長子的婚宴,崔家可謂極盡奢靡。
崔道衍同幾位朝中重臣寒暄着,斜眼瞥見蕭琢和謝染,神情微不可見的變化了,這個蕭琢,還真是不把他崔氏放在眼裏。
“崔仆射,本王來遲了,還望恕罪。”蕭琢皮笑肉不笑的開口,他還拉着謝染的手,面對這位岳丈,他是沒有一點收斂點心思的。
崔道衍年過五十,浸淫官場幾十載,什麽樣的場合該是什麽樣子他明白的很,所以即便再瞧不上蕭琢也不會顯露半分。
“殿下哪裏的話,攸寧前兩日回來了還在同臣說起殿下,她還在後院,想必一會就過來了。”崔道衍說話的時候冷瞥了眼謝染,這小娘子也不是個安分的,不分場合的驕縱妄為,他崔氏什麽時候連這樣的人也能來了。
謝染感受到他的惡意後,抖着身子往蕭琢懷裏躲:“殿下,崔仆射好像不太喜歡妾,我們快些進去吧。”
看戲的衆人:廢話,女婿在兒子婚禮上帶着小妾來,人家能喜歡你嗎。
蕭琢心疼壞了,忙把人拍着哄着,也不管崔道衍是何想法,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晦氣。”崔道衍忍不住低聲咒罵,什麽東西,若無他崔氏相助,蕭琢哪有今日的風光,過河拆橋他倒是很會。
他氣的要死謝染開心的要命,惡心人這種事原來崔道衍在她家做多了,這頭一次來他家裏做,感覺真的不錯。
蕭琢按了下她的肩,附在她耳邊細語:“方才得了消息,女客那邊魏晚蘅也來了,你和她都注意些,別露了端倪。”
“知道了。”謝染媚笑着回他,此時兩人的模樣落在外人眼裏就是調情。
崔氏的下人一致的鄙夷他們,真是奸夫□□,還忘了正頭王妃在府裏呢。
他們才聽了話去,到後院就是忍不住嘴碎,說的難聽,繪聲繪色的,弄得幾個人都窩成一團,嗓門越來越大。
“放肆,一個個都沒事做是吧,在這裏胡說些什麽!”
下人們立馬散開跪地拜見:“見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