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閉門思過
魏王府裏面有兩處禁地,一處是蕭琢的書房,一處是謝染住的寒水齋,前者是明令禁止不讓去,後者則是所有人心裏默認的去不得,別說是下人了,連鄭好那般跋扈嚣張的人都不敢去。
府裏都傳,寒水齋有女鬼,一到夜裏就會出來游蕩,誰要是靠近了,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起初還有不怕死的想要試試,結果好幾日都沒回去,過了一段時間有人在王府的樹上發現一只風筝,是用人皮做的,自此以後,除了蕭琢,再也沒有人敢靠近寒水齋了。
謝染提着燈籠往寒水齋走,幾陣陰風刮過,白色衣角閃現。
“是我。”謝染忽地出聲,她走進了寒水齋,把門關嚴實後,庭院裏才出現那人的身影。
“她沒有傷到你吧?”她問的是謝染和王夫人撕扯的事。
謝染笑着回:“我有多少本事你還不知道,她怎麽可能傷得了我,就是被抓了兩下頭發,景央,你要放寬心。”
“對了,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去明安寺。”
景央沉默着點頭,她也不需要問理由,謝染說什麽,她都會去做的。
是夜,寒風漸起,燈火惺忪,空蕩蕩的街道上只餘打更人和巡邏官兵,漆黑的夜裏閃過的兩道身影也無人注意到。
明安寺後山某處,翠綠藤蔓被掀開,有人從深處走出,向外張望未見異樣,這才擺了擺手讓後面的人擡着箱子出來,一連十好幾個箱子,看那些人吃力的模樣便知裏面的東西多有分量。
謝染同景央隐蔽了身形,她擺了個手勢,示意景央跟過去解決他們,她去山洞裏。
貓着身子過去之後,謝染從身側抽出彎刀,沒有任何猶豫的将那守門的那兩個人抹了脖子,血濺到手上謝染随意擦了下,她從懷裏拿出鑰匙,那扇門被推開,裏面有什麽東西她根本不在意。
她只拿了幾件顯眼的兵器和珍寶離開,剩下的留着日後還有大用。
出來這一趟的任務完成,謝染尋着景央留下的記號追過去,那裏也就是一地的屍體和箱子,景央右手執長劍劈開箱子,裏面大片的金色晃得人眼睛疼。
“現在怎麽辦?”她側身問謝染,此行目的在于警醒鄭家及其背後的人,他們打探了小半年,摸清了動向卻也沒找到實質性的證據,所以還不能動。
“人死了,東西留着吧,總歸留的多,日後的罪也更重一些。”
忙活完這場,謝染帶着景央回了魏王府,浮石居的燈還亮着,她衣服也沒換就趕了過去,“明安寺裏有大量的黃金,兵器還有古玩,看得出來鄭家是鐵了心要幫成王。”
蕭琢摩挲着謝染帶回來的東西,一想到這是要被送去成王封地的,便不由笑了起來。
“真是瘋了,太子才剛剛倒臺便有這麽大的動作,他當陛下是傻子嗎。”蕭琢搖了搖頭,那位除了有着高貴的出身和強大母族支撐,當真什麽也不剩。
謝染見差不多了,要和蕭琢告別:“我的任務完成了,先回寒水齋去了。”
“謝染。”蕭琢叫住了她,明明想要關心一下也不知道用什麽立場去說,最後也是換了措辭:“明日他會過來,你們好好聚聚吧。”
這個他,在謝染這裏不需要多說,她轉身對着蕭琢的目光,很溫柔的說:“多謝。”
人走了許久,蕭琢還未收拾好情緒,他們在一起四年多了,什麽都不像最開始那樣美好,他覺得自己是有錯的,不應該把她也拉進漩渦中來。
但是,他們好像從來沒得選擇。
微光照拂高聳檐角,巍峨壯麗的宣政殿被日光覆上一層金輝,蕭琢沉穩低斂的站在那裏,誰說了什麽跟他都沒有太大的關系,他想看的已經看到了,鄭尚書一直魂不守舍,連帶着成王表情也不是很好。
下朝之後,蕭琢被皇帝召見了。
說起來,蕭琢對這位父親并沒有什麽感情,他素來威嚴又自私自利,但凡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一丁點損害都要加倍的讓人償還,誰要是不順着他的心意,随時都可以被舍棄。
他的兄長,被廢的那位太子殿下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前幾十年受盡恩寵,只做錯了一件事就萬劫不複。
“朕聽聞,你府上那個妾室昨日跟尚書夫人打起來了。”蕭臨淵一邊翻着奏疏一邊問,也沒有看蕭琢,聽不出什麽情緒。
蕭琢扮出他在蕭臨淵面前一貫的樣子,惶恐斐然,戰戰兢兢,“陛下,是,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是那王夫人挑釁在先,怨不得阿染。”
“你倒是很維護她。”蕭臨淵哼笑着,“朕看你是越來越糊塗了,耽于美色便罷了,你兄長才出事,你便大辦壽宴,怎麽,看上了儲君的位子,覺得下一個上位的就是你了?”
“臣不敢!”蕭琢連忙跪下,身子抖着,一副過度受驚的模樣。
“不敢最好,不要肖想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滾回府去閉門思過。”
“是,臣告退。”蕭琢躬着身子退出去,出了甘露殿,臉上的驚懼害怕消散的一幹二淨,繼而換上了幾分了然。
從宮裏回去,蕭琢心情都頗為不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陸節忍不住問:“殿下,您到底是要做什麽,太子倒臺,您和成王晉王都是有機會的,這一鬧叫陛下生了厭,閉門思過啊,外人還不知道要怎麽看。”
蕭琢正閉目養神,許久沒有答話,等到眼睛半眯開才玩味開口:“閉門思過,總比掉腦袋好吧。”
陸節不懂,“什麽意思?”
“連你都知道,接下來是成王晉王與本王之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們身上,站的太高了,摔下來可就苦了,倒還不如退下來一點,慢慢上去。”
論背景,他不如成王,論實權,他不如晉王,與其等着他們兩個出手,他自己退了反倒是最好的選擇,留着他們去争,去頭破血流好了。
好不容易回了府,蕭琢覺得自己能歇息會了,進門就被一聲尖叫吓皺了眉頭。
“你個賤人!我跟你沒完!”
又開始了。
謝染躲在那些下人身後,不停的打轉,眼裏噙着淚,“鄭孺人,妾又怎麽得罪你了,你要這樣不依不饒!”
“你個賤人整日裏就會勾引殿下,殿下都已經好幾個月沒來過茯苓閣了,天天待在寒水齋還不夠,你還上趕着往浮石居去,小妖精我跟你沒完!”
鄭好昨個兒沒進去浮石居,叫人在那裏看着,得知夜深的時候謝染又去了浮石居,好長時間沒出來,定是又去勾引人了,她氣的不行,今日鬧着要找她算帳。
謝染還記得在外她就是一朵驕縱柔弱的小白花,現在裝可憐裝的極好,帶着哭腔回道:“孺人怎麽能這樣辱罵妾,殿下要妾來妾怎麽推拒的了,你留不住殿下也不能把氣都撒在我身上呀!”
不說別人,一衆下人都覺得謝染好可憐,人家也沒做什麽,自己留不住人還得怪別人勾引,再說了殿下又不是她的私有物。
實在是鄭好平時嚣張跋扈慣了,大家都不喜歡她,謝染又是一朵小白花,需要人去呵護的呀。
被這麽說了一通,鄭好更生氣了,罵也不知道怎麽罵,拔了簪子就要去劃謝染的臉。
“鬧夠了沒有!”蕭琢實在看不下去了,再這樣鄭好能被謝染玩死。
保持着寵妾無度的人設,蕭琢第一時間去摟住了謝染,她也很配合的窩在懷裏嚎啕大哭,蕭琢說了鄭好幾句,各種不耐煩以後也不管她了,帶着謝染回了寒水齋,一路上卿卿寶貝的叫,讓下人聽的一清二楚。
都這樣了鄭好還能說什麽呢,只能憤恨的看着兩人離去,把自己氣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下人們看了兩眼,然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孺人,咱們回茯苓閣吧。”她的侍女小聲勸着,畢竟她又不是謝姨娘那樣嬌滴滴的小美人,她哭了沒人心疼的。
鄭好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氣狠了就把侍女一推,“要你管!給我滾!”
最後實在哭的沒力氣了,察覺有些餓,鄭好才擦了擦眼淚回去,還不忘叫侍女把蘇姨娘叫過去。
回了寒水齋的謝染和蕭琢都松了口氣,這演戲真的不太容易,要不是已經演了四年,指定破綻一大堆。
“她真是太能鬧了。“蕭琢忍不住感嘆,鄭好入府的時候瞧着挺乖順的,越往後越不成樣子,哪裏像是公卿世家養出來的女兒。
“鬧是能鬧了些,好在她也沒真的做什麽壞事,就是嘴上不饒人,習慣就好。”
“你真的習慣了嗎?”蕭琢沒頭沒腦的問了句,倒叫謝染愣怔片刻,她最後答:“應該吧。”
景央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很清淺的問了句:“鄭好不是鄭家的嫡女嗎,鄭家幫着成王就不考慮考慮她的處境?”
謝染聽聞笑的有些諷刺,“鄭家,有兩個嫡女啊。”
一個是魏王府的孺人,一個是成王府的王妃,腳踩兩條船,最後總要舍棄一條的。
景央默了一會,“那鄭好也挺不容易的。”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家族舍棄了。
謝染和蕭琢都沒說話,這世上不容易的人太多了,悲天憫人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一種奢侈。
将甘露殿發生的事情告知了謝染,蕭琢松下一口氣,“接下來一段時日,我們可以清閑些了,想必陛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那一批兵器。”
“殿下說錯了。”
“什麽?”
“不會清閑,沒了鄭氏,還有其他人在等着,我想我也是清閑不下來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分外冷漠,和蕭琢記憶裏的那個人一點都不一樣。
“對,還有其他的人,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只有他們彼此,才會懂得那些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