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驕縱美人
建寧二十九年春,太子蕭睿謀逆犯上,廢太子之位,幽居別宮,永不得出。
四月底,魏王蕭琢生辰,大辦宴席,長安權貴命婦皆至。這人一多,難免各種話都要往外蹦。
“太子才剛剛落馬,魏王便如此沉不住氣,名為宴席,誰都看出來是有意拉攏群臣,眼下他是儲君的熱門人選,還真叫他的氣焰上去了,嚣張乖戾,實在上不得臺面啊。”朝臣那邊大多都對蕭琢鬧得這一出不滿。
“這下可好,魏王得勢,連帶着他那個貴妾都要再嚣張幾分,從前就是個不安分的狐媚子,裝柔弱扮可憐,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鬧什麽幺蛾子。”女眷圍在一起說話,毫不掩飾對那位的厭惡,還有人想再說,卻被猛地撞了下身子。
“妾竟是不知,原來各位夫人這樣瞧不上妾啊,真是叫人傷心。”柔媚婉轉的強調傳了過來,那群女眷要不垮着臉,要不翻白眼,還有些面露難色。
來人一襲煙霞廣绫留仙裙,烏黑秀發高高束起,绾作雙環望仙髻,珊瑚琉璃花釵斜斜簪着,配着懶散纖柔的模樣,愈發襯得人不正經,她手裏捏着牡丹花樣的纨扇,一晃一晃的,連帶着腕間的銀鈴镯子清脆作響,整個人又華麗又精致。
那群女眷為首者打了個笑臉,道:“謝姨娘來的倒是早,怎麽今日魏王殿下的生辰宴不見王妃?”
有人臉上帶了笑,再受寵又如何,貴妾那也是妾,終究比不得正妻。
謝染杏眼稍稍揚起些弧度,“王妃身子不适,不便出來迎客,殿下便讓妾代勞了,話說回來,方才聽得幾位夫人碎語,妾心裏不大舒服,還勞煩夫人同妾道個歉,此事妾便不再追究。”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上不得臺面的玩意,也好意思叫我們這些朝廷命婦給你道歉!”最後還是忍不住了,說她說的最兇的那個上前揚手就要打謝染,謝染捏住她的手,同樣沒好臉色。
“夫人這樣急性暴躁,妾真是有些害怕了。”她手上用勁把人推了回去。
兩個人在涼亭裏争執起來,有的夫人還敢去攔,有的壓根不敢動,這王夫人跟謝姨娘向來不對盤,每次見了都要掐幾句,一個是鄭氏的主母,一個是魏王心尖尖兒上的人,哪個都得罪不起啊。
眼見着都扭打起來了,前廳那些男子們也趕了過來,攔又不知道怎麽攔,只能大叫着有辱斯文。
“都在做什麽!”一聲暴喝終于讓場面鎮定幾分。
謝染眼淚說來就來,松開了王夫人以後就哭着跑着撲到了蕭琢的懷裏,“殿下!您一定要為妾做主啊!”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一衆夫人們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的場面了,真不怪她們煩謝染,一個貴妾,驕縱成什麽樣子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偏生那魏王殿下就是吃這一套。
蕭琢拍着謝染的背,眼中滿是憐惜,“不哭了,本王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話畢他就瞪向人群中央,“鄭尚書,你是否該給本王一個解釋?”
鄭尚書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看了眼王夫人,又看了眼謝染,不懂這些婦人怎麽這麽能鬧,都第三次了,總不能每次都是他們的錯啊。
“殿下,恕臣管教無方,臣代夫人賠罪。”這話都說的有經驗了。
感覺懷中人抽噎的動靜小了一點,蕭琢臉色才好一些,“此事本王不希望以後再發生。”
“謝姨娘受了驚,本王需要陪陪她,諸位自便,葉長史代本王招呼好客人。”蕭琢摟着謝染往回走,留下一衆人無力吐槽。
長安人盡皆知,魏王殿下什麽都好,儀表堂堂,學識出衆,為人謙和,人見人誇,這些都是在不牽扯到謝染的情況下。
他最大的缺點就是沉迷美色,以前還好,沉迷的不過分,自從那謝染入了府以後,蕭琢便跟失了神智一般,對那小娘子千依百順,要星星都給摘,任憑她再作再鬧都當心肝寶貝一樣,由不得旁人說上半句不好。
對于謝染,男子思慕,女子厭憎,天人之姿,傾國傾城,無理取鬧,上房揭瓦,這幾個詞完美的概括了她。
王夫人頂着一頭雞窩去往鄭尚書旁邊,她也想哭鬧一番,她說的可都是實話啊,還不等她開口,鄭尚書劈頭蓋臉一頓罵:“你說你都吃了那麽多次虧了,怎麽還不長記性,那位就是個蠻不講理的,魏王較真起來比她還蠻不講理,怎麽就管不住自己呢,我真是沒話說你了!”
諸位此類的事情長久以往發生在魏王府。
處于被議論中心的兩個人回了浮石居,那扇雕花木門阖上後,情景大不相同。
原本哭鬧的嬌媚美人收斂了苦意,臉上淚痕早幹了,她從懷中拿出一把鑰匙,放在了黃花梨木案上。
“方才趁亂我把事先備好的鑰匙和王夫人身上那把換了,今夜我會出府前往明安寺查證。”
謝染面無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幾副面孔,哪一副适合什麽樣的場景她卻再清楚不過。
蕭琢把鑰匙拿起來,仔細端詳着,他們盯着鄭家很久了,那私庫的鑰匙藏在王夫人身上也是他們沒有想到的,若非上一次謝染同王夫人争執之下瞥見了,還真不容易得手。
他緩步走到謝染身邊,幫她理了下雜亂的頭發,“辛苦你了。”那語調柔和而又疏離,私下的時候,他們遠沒有外人看着那般親密,他們是同盟而非愛侶。
謝染笑了笑,道:“我為殿下做事,殿下也會讓我得到我想要的,無所謂辛苦。”
二人對視一眼,他們相伴多年,都清楚對方想要的是什麽。
“大辦生辰宴加上這一出鬧劇,想必明日陛下就會召殿下入宮了。”
蕭琢眸光暗下,希望一切都能如他們所想。
從浮石居出來,謝染也沒有帶婢女,她有些悶熱,手中纨扇不停搖晃,嬌弱柔媚的神态還留着,身形婀娜,弱柳扶風,下人們見了都得多看兩眼,雖說這謝姨娘嬌縱成性,可是人真的生的好看,不怪乎他們殿下被迷的不像樣子。
她也是個有本事的,一介孤女,靠着美貌攀上了親王,入府四年來,盛寵不衰,誰人不羨慕,要說真有的話,那必定是茯苓閣的鄭孺人。
“謝染你個賤人!”說着說着人就來了。
來人怒火洶湧,那神态做派,像是要當場撕了謝染。
鄭好比謝染早三個月入府,向來不招人待見,嚣張跋扈這樣的詞來形容她可真是委屈了,作為荥陽鄭氏的嫡女,自小金尊玉貴的長大,也慣出了一身壞脾氣,茯苓閣的下人哪個沒被她打過,魏王府的人見了她沒一個心裏舒服的。
相較于鄭好的歇斯底裏,謝染冷靜的多,她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跟沒骨頭一樣,不甚端正的站着,淺淺擡起眼皮看向鄭好,“鄭孺人這話叫殿下聽見了,又得被禁足吧。”
不說還好,一說那潑婦更來氣,“你還好意思提,便是你這賤人撺掇的殿下厭棄我,今日你還敢同我母親争執,你好大的膽子!”
謝染是真的聽膩了,她入府四年,跟鄭好鬧騰了四年,每次鄭好都是說一樣的話,賤人來賤人去的,真是沒意思。
“鄭孺人沒有打聽清楚嗎,是王夫人先罵的妾,妾當然要還回去,殿下也為妾做主了,難道你覺得殿下做的不對嗎?”
“你!”鄭好又被氣的沒話說。
謝染不大喜歡跟鄭好吵,她說又說不過她,沒什麽腦子還總是亂發脾氣,要不是蕭琢留着鄭氏還有用,早就不留她了。
“好了,妾累了,先回寒水齋休息了,前面的宴席還在繼續,就煩請鄭孺人照看一二了。”
她大搖大擺地走了,鄭孺人還在原地跺腳,發了會脾氣趕着去浮石居,那邊的人攔她都攔出經驗來了。
“孺人,殿下還在休息,您明日再來吧。”
“又休息,每次來都在休息,你當本孺人蠢啊,讓開!”鄭好又開始鬧,見那幾個下人紋絲未動,手指着他們罵:“好啊,連你們也欺負我!殿下!你要為妾做主啊!”
她扯着嗓子喊,蕭琢無動于衷,之前謝染送了他一對耳塞,隔音效果挺好的,他在房中找了些東西才出去,當然是繞開了鄭孺人。
遙想從前發生的事情,蕭琢實在沒工夫應對她,那位可真是太難纏了。
事情也就是這個樣子,在這座繁華廣闊的魏王府裏,鄭好是最不招待見的那一個,她跋扈,她鬧,她仗着家族權勢目中無人,她也不會想到在不遠的将來會失去所有的倚仗。
生辰宴的後半場平安無事的度過,蕭琢在那場合裏游刃有餘,他同鄭尚書好好喝了幾杯,致力于将人灌醉,旁人都見蕭琢笑的燦爛猜他縱情聲色,絲毫不知收斂,唯獨他自己和身邊的親信知道,那笑容背後的意味。
長安城的天,又該變一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