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當夜,他們還是留在了恩納。
木屋的床很小,哈迪斯攬着納西索斯,他們相擁而眠。
然而,哪怕他們緊緊擁抱,他們的心卻離得很遠很遠……
第二天,兩位男神早早醒來,回了冥界。他們彼此默契,不去提夜裏的不愉快,但是絕口不提不代表那些不愉快沒有留下痕跡。哪怕雪化了,都會有一灘水跡,他們又怎麽能做到風過無痕呢?
從那以後,兩位男神的相處又多了一分不自然。
他們彼此試探,努力在雙方的接受範圍內,找一個最佳的平衡點。
但是,愛要怎麽平衡?
他們做不到。
幾天下來,哈迪斯的眼眸愈發深沉。
納西索斯沒說,但他沒有錯過哈迪斯眼底的那抹深思。
審視,然後深思。
哈迪斯在想些什麽?
這天,死神塔納托斯帶衆冥府士兵進行拉練,納西索斯不用去演練場教射箭。他也不想呆在冥王神殿,便坐在愛麗舍的花園裏,把雙腳浸在蜿蜒的溪水中。
愛麗舍鮮花不敗。荼蘼順着籬笆又往上爬了很多,垂下長長的藤蔓,墜着一團團雪似的白花。納西索斯不愛荼蘼的香味,那會讓他想起厄洛斯那帶着惡意的夢境,他離那一樹荼蘼遠遠的,坐在哈迪斯為他手植的紅玫瑰旁。那片紅玫瑰開得正豔,好像一團團烈火,在陽光底下肆意燃燒。
玫瑰香味馥郁,然而納西索斯情緒不高,聞着那濃濃的花香,只覺得心裏憋悶。
西奧多在花田裏撒着歡,它在一片迷疊香裏撲騰,身上沾了些草葉,還頂着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把自己染成了一條有着綠色和紫色斑點的小狗。又攆着蝴蝶,一路從迷疊香花田裏撲過來,前足上纏着花莖,連跑帶滾,撲到了納西索斯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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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西索斯将它摟住:“鬧什麽呢,毛毛躁躁的。”
他說着,把小狗提到自己腿上,讓它趴好,一點一點細致地摘掉它身上的花葉。
忽然,頭頂投下來一片陰影,納西索斯擡眸,看到了一位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男神。他頭戴一頂有翼的帽子,金色的碎發不安分地從帽子下邊探出來,碧色的眼眸裏滿是随性恣意。他不像一位神明,更像人間流浪的詩人,渾身洋溢着自在輕松的氣息。
是神使赫爾墨斯。
納西索斯直起身子,以冥後的身份與他對話:“神使,您牽引的亡靈不該直接來到愛麗舍,您應該帶他們去真理平原,接受冥府判官的審判。”
在納西索斯看來,赫爾墨斯來冥界,只可能是公事,他能和冥界的哪位神祗有私事要辦呢?
然而赫爾墨斯晃晃手指,揚起一抹狡黠的笑:“親愛的納西索斯,你不需要擔心,那些亡靈已經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他今天的反應總算像神話傳說裏的赫爾墨斯了。
納西索斯卻蹙眉,不接受他的熱絡:“請你叫我冥後殿下。”
赫爾墨斯的碧眸轉深,他聳了聳肩,故作輕松:“好吧好吧,冥後殿下,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我找你有什麽事麽?”
小白狗在主人的懷裏打了個滾,又伸出兩只前爪,往納西索斯的衣襟處爬。納西索斯把那不聽話的狗爪抓住,神色淡淡:“我和神使大人沒有什麽交集,你找我能有什麽事呢?”
沒什麽交集啊……
赫爾墨斯把手背到身後,捏緊了拳頭。聲音卻依舊自在從容:“嗨呀,冥後殿下,你看得太窄了,交集是可以慢慢建立的。我最喜歡通過交易來認識不同的人了,今天我就帶來了與你有關的消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交個朋友?”
交朋友?
神王的愛子,備受寵幸的神使赫爾墨斯要和冥王的伴侶交朋友?
納西索斯又揉了揉西奧多的狗頭,不去看他:“如果你是想要談交易,我不感興趣。”
赫爾墨斯能和他交易什麽信息?他們并沒有什麽交集。既然沒有交集,赫爾墨斯從哪裏得來讓他在意的消息,總不能是出賣神王宙斯,來交他這個朋友吧?沒這個必要。
以前的納西索斯并不在意神王宙斯和冥王哈迪斯的關系,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在冥界呆的時間長了,他更加确定:哈迪斯應該是真的無心奧林匹斯的權威,但是神王宙斯卻對他十分防備,他們不像是兄弟,倒像是敵人。單方面的敵人。
納西索斯的态度很明确,赫爾墨斯應該是很懂眼色的神明,他身為神王的使者也犯不着交好冥後,但在這件事上,他卻意外犯軸:“我帶去世間各地的消息,還沒有不被重視的。你說你不感興趣,我偏要告訴你!”
随便吧。
納西索斯情緒不高。
他不喜歡赫爾墨斯打擾他的生活,盡管這位男神意外讓他想起他在恩納的一位朋友。但是不一樣的,他的那位朋友不會做這麽多莫名其妙的事,看起來終于正常一點的神使,其實今天還是奇奇怪怪。納西索斯懶得再聽他說話,把西奧多從身上攆下去,然後撐着手臂站起來。
淅淅瀝瀝的水花濺開,好像風吹落了朵朵荼蘼花。納西索斯赤足踩在細嫩的草葉上,小草沾了溪水,好像點亮了一雙雙小眼睛,迎着天火眨呀眨呀。他怕癢,被草尖搔得受不了,踩上拖鞋就要離開。
赫爾墨斯見他要走,顧不上再故弄玄虛,大聲道:“阿芙洛狄特向神王告了一狀,請求神王對付你。你最近不要去人間,容易遭遇危險!”
納西索斯頓足,他偏頭去看赫爾墨斯:“為什麽告訴我這件事?”其實不用赫爾墨斯提醒,他也知道阿芙洛狄特嫉恨他,上次在奧林匹斯神山,她還向戰神阿瑞斯告狀呢。
納西索斯不怕她。
連報複都要寄希望在別人身上的女神,有什麽好怕的?
被她求助的人不會對她的情緒感同身受,為了她的仇恨,他們又能做到幾分?
哦,神王宙斯可能不太一樣。
他對付他,那就不是簡單對付他了,多半是為了哈迪斯。
但是納西索斯也不為此擔心,在與神王對峙這件事情上,哈迪斯要比他懂太多,他只需要把這件事說給哈迪斯聽,把一切交給哈迪斯就好。
想起黑發的冥王,納西索斯有片刻的出神。
赫爾墨斯正注視着他,聞言便道:“你長得這麽好看,好看的神應該被憐惜。”
他似乎有些躊躇,又問:“你今天不高興麽?和冥王有關?”
納西索斯還沒回答,另有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神使既然已經辦完公務,慢走不送。”
赫爾墨斯尴尬了,循聲看去,只見冥王哈迪斯正一步步走來,他臉色沉冷,看不出喜怒,卻平白讓金發的男神一陣惡寒。
要糟!
赫爾墨斯感到頭疼,事實上他問這話真沒有別的意思,被當事人聽到,倒好像他別有用心似的。出于強烈的求生欲,他想要替自己解釋兩句,可是哈迪斯看都不看他,他現在怎麽解釋都顯得突兀。
“哈迪斯。”
納西索斯看向他的伴侶,輕輕呼喚,仿佛提醒。
他的腳趾在涼鞋裏微微蜷曲,被哈迪斯看得有些不自在。
哈迪斯便遂他的意,移開目光,看向赫爾墨斯:“你該走了,赫爾墨斯。”
他換了個稱呼,赫爾墨斯頓時一個激靈。
“是,是,我該走了。”
哈迪斯雖然沒看他,他卻覺得自己在這裏快待不下去了。想他堂堂神使,走到哪裏不受人歡迎?也就是在冥界,才會被這樣對待!不過想想他先前說的那些話,估計在哈迪斯聽來和挖牆腳沒什麽區別,雖然他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此時此刻能被冥王放過,對他來說已經是萬幸了。
赫爾墨斯不再多想,他腳踩飛鞋,那涼鞋上的雙翅輕輕扇動,帶着他飛上天空。
“再見冥王陛下,再見冥後殿下!”
回應他的,只有小狗西奧多的兩聲“汪汪!”
赫爾墨斯飛走了。
哈迪斯問納西索斯:“冷不冷?”
“什麽?”
納西索斯先是沒反應過來,等察覺到哈迪斯的視線再次落到他的腳上,他忙道:“我不冷。”
他的皮膚很白,被水浸泡過的地方沾染了水色,更像是白得透明。他顯然玩水的時間不短,腳趾旁的皮膚都被泡皺了,愈發襯得那幾個腳指甲粉粉的,格外可愛。
哈迪斯突然蹲下,伸手去捉他的腳踝。
“踢開涼鞋。”
納西索斯一愣:“幹什麽?”
哈迪斯感受着他腳踝上的涼意,微微蹙眉:“乖,聽話。”
他很少這麽說話,納西索斯每次聽他這麽說,都會産生一種他把自己當小孩哄的錯覺。但他偏偏就吃這套,從哈迪斯微熱的大手握住他的腳踝開始,他就無從抵抗。
踢掉鞋子,納西索斯的腳掌落在哈迪斯的手心。黑色的神力從他的手掌中漫開,好像濃濃的黑霧,将那白|皙的腳掌纏繞,包裹。黑與白的侵占,融合,有種蠱惑人心的張力。
納西索斯感覺自己的腳暖起來了。
“換另一只。”
哈迪斯用神力帶走了他腳上的水漬,讓他變得溫暖。
奇怪的家夥。
他總是那麽細心,讓他無法抵抗他的溫柔。
納西索斯感覺自己胸口有些發悶發堵,他吸了吸鼻子,希望能讓自己的呼吸變順暢。
哈迪斯沒錯過他細微的聲響,擡頭問他:“還冷?”
天火即将藏匿的時候變成了淡淡的橘色,灑在冥王冷峻的臉龐,柔化了他的面部輪廓,給他的眉眼平添上幾分溫柔。他說話的聲音算不上柔和,卻藏着深深的關切,軟化納西索斯的心。
納西索斯心想,哈迪斯曾經說,他給他溫暖,給他家的感覺。
他又何嘗不是呢?
可是,他們明明彼此相愛,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納西索斯想不明白。
哈迪斯的聲音猶在他的耳畔響起:“畢竟是冬天,從人間引來的溪水涼得很,你不要貪玩。喜歡玩水的話,我們去伊迪普索斯。赫菲斯托斯曾在那裏敲擊地面,把大地深處的泉水引出,與海水交融。那裏的水哪怕到了冬天,都很溫暖。”
……他分明不愛享樂,卻會為他關注這些。
沒有聽見納西索斯的回應,哈迪斯又道:“常去那裏也不可能,你等我忙完這兩天,我去把伊迪普索斯的溫泉引下來,以後不必舍近求遠。”
……他分明不愛多說,卻總是為他考慮方方面面。
這樣照顧他的男神,怎麽可能不愛他?
納西索斯搖了搖頭:“不用的,我不冷。”
他笑着,笑容溫暖,能使堅冰融化:“有你幫我暖着,我不冷。”
這句話奇異的具有一種取悅人心的力量,哈迪斯揚唇,似是笑了一下,橫亘在兩位男神中間的霜雪,就這樣融化在了笑容裏。
西奧多又跑遠了,納西索斯沒有去找他。
他有時候腹诽哈迪斯愛吃醋,連西奧多也不放過,其實他自己也是一樣,與哈迪斯相處的時候,他并不希望被西奧多打擾。盡管小白狗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偶爾破壞氣氛也不是故意為之。
“回去麽?”
哈迪斯問。
納西索斯微微點頭。
兩位男神并肩往冥王神殿走,納西索斯問哈迪斯:“你不好奇赫爾墨斯跟我說了什麽?”
哈迪斯毫不介懷:“他既然是說給你聽的,你知道就夠了。”
是信任啊。
納西索斯喜歡哈迪斯交付給他的這份尊重。
他據實相告,把赫爾墨斯的提醒說給哈迪斯聽。哈迪斯的想法果然和他一樣,并不把宙斯的針對放在心上。想想也是,按照宙斯那樣的心胸,哈迪斯要是跟他計較,只怕每天都有生不完的氣。宙斯是只愛啄人的公雞,他們可犯不着和宙斯互啄。
“不過,他們要是主動招惹,也不必姑息。”
哈迪斯的聲音淡淡的,卻十分可靠:“我給你撐腰。”
納西索斯聽了,“噗嗤”一笑,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一臉鄭重:“好。他們要是招惹你,你也只管告訴我,我也替你撐腰!”
話說完,發現哈迪斯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納西索斯極其自然地收回手。
“走吧,哈迪斯。”
哈迪斯沒有立刻跟上,他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那裏殘留着納西索斯手掌的溫度。
他再次肯定自己的猜想。
他的熱愛并不是随着愛情箭自然消失的……
如果是自然消失,它理應随着他對納西索斯的愛意複蘇慢慢回來。
但是沒有。
它就像個漏網,将他所有的激情盡數稀釋。
——是情|愛神厄洛斯動了手腳。
難怪他再沒有出面。
他沒必要出面,因為,他确信他會達成他的要求。
哈迪斯眸色轉暗,大步追了上去。
晚餐又是麥餅,為了方便食用,配了一壺葡萄酒。
納西索斯不是貪杯的神明,但是這次歐律狄刻取來的葡萄酒是用白葡萄釀的,甜滋滋的,很對他的胃口,他沒忍住多喝了幾杯,唇齒間都是淡淡的酒香。
回到寝殿,納西索斯醉意上頭,開始支使哈迪斯。
他向哈迪斯要糖。
哈迪斯給他喂了一顆。
他張嘴去咬,唇瓣碰觸伴侶的手指,仿佛親吻。
哈迪斯收手,指尖殘留着溫熱濡濕。
納西索斯又說要花。
他想要一束紅玫瑰,沖淡房間裏冷寂的空氣。
哈迪斯如他所願,又用神力幻化了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開得嬌豔,仿佛永遠不會有衰敗的那天。
納西索斯靠在床頭,被那束玫瑰一晃,他的眼前乍然一亮,欣然去抱。
“小心。”
“嘶。”
哈迪斯聲音未落,納西索斯的手指便被刺紮傷了,一滴血從他的指腹暈開,淡淡的紅。
沒有一絲遲疑,哈迪斯捉住他的手,兩人靠得極近,呼吸間都是玫瑰花的馨香。
手指被含住,納西索斯下意識掙了掙,沒掙開。
哈迪斯用唾液給他止住了血。
明明是神明,卻用人類的方式。
有些奇怪,奇怪的溫情。
在明珠的光暈下,納西索斯湊近看哈迪斯,黑發的男神垂着眼睑,燈光照在他的眼睫毛上,投下一片暗色的陰影。納西索斯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去碰,換來哈迪斯一個擡眉。
看不到了。
那小扇子似的陰影。
哈迪斯吐出他的手指,聲音低沉:“玫瑰有刺,你要小心。”
愛情不也一樣有刺?
但是,他想要采撷。
納西索斯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那一刻,他應該是被那小扇子似的睫毛扇沒了理智。他抓住哈迪斯懷裏的玫瑰花,擲到了床頭,然後伸手抱住了他的伴侶。
玫瑰花瓣摔得到處亂飛,哈迪斯完全不顧上。
他回應納西索斯的擁抱,聽他說:“我不怕刺。”
“哈迪斯,”他喃喃,聲音不大,語氣卻堅定:“我不怕刺,只要能擁有我的玫瑰。”
他說話時,有淡淡的酒香溢散。
哈迪斯知道,他喝醉了,在說醉話。
說是醉話,哈迪斯又能聽懂他的意思。
他又何嘗怕刺?
只是,有人偷走了玫瑰的芬芳。
那朵玫瑰不再完整。
哈迪斯低低嘆息,被納西索斯用一串濕吻吻斷。吻落在他的鬓邊,耳廓,然後是臉頰。他的胸膛被納西索斯用手抵住,那吻來到了他的下巴,然後是脖頸,吮住了他的喉結。
“唔。”
最敏感的地方被咬住,被牙齒輕輕磨蹭,哈迪斯難以自抑,喉頭溢出一聲悶哼。
愛情在他的心裏激蕩,然後,消失……
哈迪斯握緊拳頭,仿佛要握住流失的愛意。
——不可以。
——不能讓納西索斯難過。
然而,他抓不住。
在哈迪斯的心即将墜入谷底的時候,他被納西索斯一把推開。他坐在床沿的位置,好險壓住了床褥,才沒有摔到地上。他望向納西索斯,只見納西索斯胸口起伏,嘴唇緋紅,眼裏染着欲|色,又藏着悲傷。
他打了個哈氣。
醉意朦胧。
“好困。”
他不敢與哈迪斯眼神對視,怕看到哈迪斯的眼裏藏着一個表情難過的自己,更怕他的難過會惹得哈迪斯也變難過。他掀開被子,把自己裹進柔軟的被子裏,掩掉尖尖的下巴,還有小半張臉。
他把自己藏了起來,然後含糊說:“晚安,哈迪斯。”
他睡了。
是裝睡。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他們誰也騙不了誰。
但是哈迪斯沒有拆穿,他調整姿勢,在床頭坐好,注視着納西索斯,把聲音放柔:“好,你睡,我守着你。”
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一直守着納西索斯,直到納西索斯的呼吸變得平穩。
他真的睡着了。
睡着的納西索斯真好看,哈迪斯不是第一次欣賞他的睡顏。
他因為醉酒而泛紅的臉頰好像漂浮着兩朵紅雲,像冬天小孩的臉上凍出來的酡紅,透着幾分可愛。呼吸間,嘴唇輕輕翕動,露出兩顆潔白的牙齒,無端讓哈迪斯想起人間的紅石榴,熟到綻開的時候,也能看到果肉的點點風光。
他的納西索斯就該是這樣無憂的模樣。
然而,他現在只有入睡的時候,會有這樣無憂的睡顏……
哈迪斯按住自己的額角,生出幾分苦惱。
他沒有留在寝殿,而是出了門,去了辦公廳。思緒紛雜,他需要處理一些公務,讓自己靜一靜心。
所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務,都被米諾斯寫成文字,放在了桌案的右手邊。哈迪斯翻看了幾本,批閱了幾句,又忍不住出神。
換做以前的冥王,會鎖住眉頭,深覺感情沒有一點用處吧?
但是現在的他,甘之如饴。
忽然,桌案左邊的一本詩集吸引了哈迪斯的注意。那是很久以前海皇波塞冬送給他的,他對那些酸詩沒什麽興趣,不肯收下,波塞冬就綴在他的身後,攆到了冥王神殿,把詩集塞在了他的書架上。他告訴他,那是缪斯女神編的詩集,彙聚了人世間最美的情話,要他學着點。
……學習資料?
哈迪斯定定看它,他先前請教波塞冬,請教下屬,倒是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本詩集。
可是詩集本應該在書架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哈迪斯拿起那本詩集,随意翻開兩頁,書頁刷刷地響,很快又合到了一起。哈迪斯沒有錯過其中的一抹暗紅,他擰眉,又把那本詩集重新打開,從其中一頁拈起一片玫瑰花瓣。
玫瑰花瓣壓了幾天,已經變成了幾近枯萎的暗紅色。
拈在冥王手裏,它像是不堪神力的流逝,很快化作了點點熒光,消失在空中。
那是,納西索斯的神力。
他用神力化出了一片玫瑰花瓣,夾在了這篇情詩裏。
哈迪斯微怔,低頭看去。
明明那片玫瑰花瓣已經消失在他的指尖,他卻依稀還能嗅到玫瑰花的香味。
在那詩歌的字裏行間,也藏着玫瑰的浪漫和深深的愛意。
“我是玫瑰一朵,
只是為了你。
剪下我吧,我這朵玫瑰,
連清風都嫉妒我的癡情。①”
恍惚中,哈迪斯好像看到了納西索斯的笑臉。蓬松的棕發下,兩道笑彎了的眼,他的臉頰泛着淡淡的紅,像他嘗過的最好吃的石榴,永遠甘甜。
就算失去了他的熱愛,他也依舊笑着,舍不得離開。
那樣驕傲的男神,為了他,放下了自己的驕傲,一次次将他擁抱。
他又怎麽舍得,再讓他失望?
放下詩集的那一刻,哈迪斯有了決定。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不管厄洛斯到底為了什麽,那滴眼淚的背後是否別有所圖,他只有滿足他。
——滿足他,拿回他的熱愛。
從此,再不讓納西索斯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唔,沒有刀了。
我不會寫情詩,①是我瞎編的,模仿了伊巴博羅的《緊緊地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