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哈迪斯說的辦法,是通過愛情箭來尋找情|愛神厄洛斯的蹤跡。雖然他們無法往愛情箭裏注入神力,但這不代表外力無法作用在這把弓箭上,它依舊是他們尋找情|愛神最佳的線索。
納西索斯聽了哈迪斯的設想,也覺得可行。
他問:“我們具體要怎麽做?”
哈迪斯薄唇輕啓,給了他一個字:“等。”
等一只犬怪,三頭犬刻耳柏洛斯的兒子——身披柔軟毛發的朱利爾斯。在決定前來深淵的時候,哈迪斯就派遣貓頭鷹去傳召它了。
約莫等了幾分鐘,一只小型犬從冥石榴林裏竄出來,以極其迅疾的速度奔向兩位神祗。冥界的晚風吹起它的軟毛,它像一顆蓬松的毛球,悄然落在了兩位男神的腳下。
“嗷嗚!”
雖然體型很小,它的叫聲可不含糊。
納西索斯将它打量,問:“它是刻耳柏洛斯的兒子?”奶兇奶兇的,卻沒有一點兒威懾力,只讓人覺得可愛,和兇惡醜陋的三頭犬可以說完全不像。
“你可以叫它朱利爾斯。”
哈迪斯給他介紹。
朱利爾斯發出人類男孩的聲音,恭恭敬敬地說:“尊敬的冥王陛下,冥後殿下,我是朱利爾斯,請允許我為您二位服務。”
它說話時那故作老成的語氣實在違和,配上毛絨絨的狗臉,又透出一股別樣的可愛,讓納西索斯不得不感慨:不是每個神明都會把後代養歪,別看刻耳柏洛斯傻憨憨的,朱利爾斯卻被它教養得很好。
地獄門前,刻耳柏洛斯打了個大噴嚏,原本昏昏欲睡的頭腦瞬間清醒。它伏在地上,忍不住想,它的好兒子朱利爾斯應該有在冥王和冥後的面前好好表現,它會打這麽大個噴嚏,說不定是冥後又又又表揚它了呢!
這邊,哈迪斯已經對朱利爾斯做出安排。朱利爾斯認真聽着,巴掌大的狗臉上寫滿了嚴肅認真。
它是刻耳柏洛斯最驕傲的兒子,不僅繼承了三頭犬的迅捷與勇猛,更有着遠勝于刻耳柏洛斯的嗅覺,是冥界最強的勘探者。能夠得到冥王的認可,替冥王辦事,它感到十分榮幸,并為此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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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從空間袋裏取出金弓,彎腰遞到朱利爾斯的面前:“辨認好這上面的氣味,替我找到它的主人。”
這就是他想到的辦法。
既然愛情箭是情|愛神厄洛斯的東西,總會留下他的氣息,雖然神力無法在金弓上起效,但是從金弓上殘留的氣息入手,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朱利爾斯聽從冥王的命令,聳動濕潤的鼻頭在金弓上嗅了又嗅。
哈迪斯問它:“怎麽樣,深淵裏有沒有相似的氣味?”
朱利爾斯的狗臉上顯出幾分糾結為難,它又嗅了嗅,雙眼驟然發光:“有的,冥王陛下,請您跟我來!”
探尋有果,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吧?
納西索斯抿唇,壓下心中最後一絲不安。
“走吧,納西索斯。”
朱利爾斯已經撒開短腿往前跑去,哈迪斯伸手一只大手,遞到了納西索斯的面前。納西索斯擡眸,對上他堅定的黑眸,他用同樣堅定的力量給出回應。
“好,我們走。”
疾步走向迷霧的時候,他們的手緊緊交握。
天火徹底藏進了雲裏,濃濃的霧氣從深淵的最深處漫出。朱利爾斯領着兩位男神涉足夜霧深處,直到可視的距離只有不足半米。
霧越來越深,看不清前路。
“小心。”
是哈迪斯細致的提醒。
在納西索斯險些踩空的時候,他将他緊緊擁住,如同擁着易碎的珍寶。在那以後,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要比納西索斯先上一個呼吸的時間,他是冥界最尊貴的王,卻甘願為他的伴侶探路。
厄洛斯在夜霧中靜靜看着,他悄悄隐匿了自己的行跡。他是創世的原始神,饒是哈迪斯神力再強大,得到的信仰再多,也無法勘破他的神力屏障。
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厄洛斯訝異,他挑眉,沒想到素來冷面無情的哈迪斯竟然會有這樣溫柔體貼的一面。他并不關心一個小輩的生活,只是每次哈迪斯過來,泰坦神都會大吵大鬧,打擾他的睡眠。
他不是不能屏蔽泰坦神的罵聲,只是不想。他其實挺期待的,司掌深淵的塔爾塔羅斯比他睡得更久,睡得更沉,這麽些年他都沒見塔爾塔羅斯醒過,要是他醒來,發現自己的領域變成了囚牢,泰坦神每天在這裏謾罵,會是什麽反應?
呵,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厄洛斯喜歡有趣的事,偏偏他又極度懶散,不願意動彈。抛出那把金弓就是他給冥界這無聊的生活的一支催化劑,只是沒想到會被赫爾墨斯撿走。他倒也沒想尋回,靜觀其變,沒想到兜兜轉轉,金箭又回到了冥界。
而且……
冥王哈迪斯的身上中了金箭。
真有趣,不是麽?
他現在那麽愛護他那被伴箭射中的愛侶,要是有一天,金箭的神力消失了,他們又會怎麽樣呢?
厄洛斯忍不住笑了一聲,他身後收攏的金色翅膀微微打開,掉落幾根金色的羽毛,落在冥土之上變成了金色的流光。
朱利爾斯若有所覺,忽然掉頭,向他奔來。
厄洛斯神色自若,他像是想到什麽,眼波流轉,朝朱利爾斯抛出一道神力:“好狗狗,你的目标不在這裏,你應該往上探尋,而不是前往深淵更深處。”
朱利爾斯的動作遲滞了片刻,厄洛斯的神力在它的身上起了效果,它掉頭以後沒有再往厄洛斯的方向跑,而是奔向了深淵的出口。
“哈迪斯?”
納西索斯有些奇怪。
朱利爾斯的反應是什麽意思?
情|愛神厄洛斯正在移動?
他是不是正要走出深淵?
哈迪斯微微蹙眉,察覺到些許不對,但是朱利爾斯的速度太快,不容他細想,他只能拉着納西索斯,沉聲說:“我們跟上去。”
這一跟,就跟出了地獄門。
刻耳柏洛斯看到兒子出現,來了精神,和他嗅覺靈敏的兒子打招呼,結果被無視個徹底,三個大腦袋郁悶地耷拉下去。
哈迪斯留心着朱利爾斯的反應,因此更加确定——它應該确實感受到了某種指引。不,或許就是情|愛神厄洛斯在引導着它,不然它不會連三頭犬都顧不上。
就這樣,兩位男神跟着朱利爾斯離開了冥界,踏足了人間,然後繼續往上,登上了奧林匹斯神山。
此時,月亮女神塞勒涅已經在天空中跳起了舞,她踏着優美的舞步,走到了天穹頂端,灑下了銀色的月輝。
夜風微涼,吹得神山上的花草都來得精神,她們在靜谧的夜裏悄悄說着話,交頸的樣子透着一股天然的親昵。
朱利爾斯用四蹄撥開草葉,繼續往前。
兩位男神跟着一路,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停下。納西索斯和哈迪斯的想法一致,他隐隐猜到朱利爾斯是得到了情|愛神的指引,哪怕他們無法在奧林匹斯神山與情|愛神見面,應該也能得到一些啓示。
然而,并沒有。
朱利爾斯在穿過一片芬芳的香桃木林以後,終于停下了腳步。納西索斯展目望去,白色的牆垣,紅色的玫瑰,一股浪漫的氣息撲面而來。栖息在屋頂的白鴿張開翅膀,飛上了璀璨的星河,天鵝在玫瑰花田中央的池塘裏游着,數着水裏的星星。
這裏是——
愛神阿芙洛狄特的神殿。
哈迪斯雙眉微攏,心裏有了答案。
“我們被戲弄了。”
納西索斯抿唇,隐隐有些小情緒,那是即将接近真相又失之交臂的悵惘,那是以為自己得到了指引結果撲了個空的惱火。
哈迪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摸摸他蓬松的頭發,安撫他說:“換個角度想,我們也是有收獲的——”
至少,他們确定了情|愛神就在深淵。
否則他不可能迅速做出反應,指引朱利爾斯來到奧林匹斯神界。
納西索斯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
哈迪斯的手指抵在他的臉頰,夜風中,他指尖微涼,聲音卻透着一股莫名的暖意:“笑一笑。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納西索斯愣了一下,笑容漫開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拉開伴侶的手,惱怒道:“你抵着我的臉頰,擋着我做表情了!”語氣雖然不好,卻比之前多了一分輕快。
哈迪斯便也笑了。
他笑時,表情仍然沒有太多變化,黑眸裏卻盛滿了笑意盈盈。
——他的冥後,真是好哄。
朱利爾斯終于從被操縱的狀态回過神來,它懊惱地奔向兩位男神,正要向他們謝罪,就看到了這樣一幕。它不自然地放慢了腳步,帶着滿臉糾結吃下了這份狗糧。
忽然,不遠處響起一陣草葉窸窣的聲音。
朱利爾斯扭頭,看見一位身披甲胄,頭戴銅盔的男神大步走向阿芙洛狄特的神殿。那位男神的面孔在夜色裏模糊不清,但他周身的殺氣不容忽視,戲水的天鵝都被他懾住,逃也似的飛進了愛神殿。
朱利爾斯尚來不及辨認男神的身份,就見美發的阿芙洛狄特提着裙擺從神殿裏跑了出來,如同投林的燕子撲進男神的懷抱:“我親愛的阿瑞斯,你終于來了!”
不必再猜,這位就是神王宙斯和神後赫拉的兒子,嗜血的戰神阿瑞斯。
阿瑞斯擁着美神,并沒有像朱利爾斯想的那樣,立刻在那粉白的臉上落一個吻,而是忙着發問:“阿芙洛狄特,你說厄洛斯怎麽了?快帶我去看看他!”
阿芙洛狄特一聽這話,眼裏就蒙上了淚霧。她忘不了自己百般疼寵的兒子被冥王哈迪斯奪去雙眼後的恐懼與痛苦,更忘不了自己被百般羞辱,一身狼狽的難堪……
回到神殿以後,她直接閉門謝客,并在第一時間傳喚得力的侍女,讓她去請阿瑞斯過來。
比起她那跛腳的丈夫——無能的鍛造神赫菲斯托斯,她更信任勇猛好鬥的阿瑞斯。
然而阿瑞斯昨天竟然不在神界,她只能按捺着情緒等到現在,等得心河決堤,悲傷滿溢了出來。
被阿芙洛狄特泫然欲泣地望着,阿瑞斯卻沒辦法與她共情。只是出于對情人的憐惜,他努力放柔聲音,大概是……哄人?
他說:“哭什麽呢,阿芙洛狄特。厄洛斯貪玩愛鬧,幾百歲了還像個孩子,不是一直讓你我頭疼?他現在終于有了男神的樣子,甚至連冥王哈迪斯都敢于挑釁,你該為他高興才對!”
阿芙洛狄特只覺得一陣窒息,她瞪圓了一雙美目,難以置信地望着阿瑞斯。
他們成為情人已經有幾百年的時間,她自認為足夠了解他,在他心裏确實是紛争與戰亂最最重要,但是該給她的憐惜和尊重并不少,對他們的兒子厄洛斯也足夠疼愛。他是她最尊貴的情人,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依仗,他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阿芙洛狄特顫抖着紅唇,伸手去捶打他的胸口:“你說的什麽話!無情的阿瑞斯,你只管去看看你可憐的兒子,你要是看見厄洛斯的慘狀,就絕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來!”
阿芙洛狄特無法接受阿瑞斯的“安撫”,納西索斯卻聽得有趣。上次在神王的宴會上,他就見識了這位戰神的唯恐天下不亂,沒想到就是對待自己的兒子,他也是這樣的論調。
還挺有趣。
他偏頭,去勾冥王的手指,在那黑眸的注視下,嘴唇輕動,無聲說:“他支持兒子挑釁你呢。”
說起來像是拱火,納西索斯眼底卻帶笑。
哈迪斯看了,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對阿芙洛狄特告狀的事情沒什麽興趣,即使阿瑞斯與他為敵,他也沒什麽忌憚。他反手捉住納西索斯的手,輕輕拉動,示意他回冥界。
納西索斯擺擺手,表示拒絕。
他還要聽後續呢。
剛剛被厄洛斯的戲弄惹出的惱火,都在此刻被夜風吹散,納西索斯看見阿瑞斯捏住了阿芙洛狄特的拳頭,聽見他低聲哄勸:“不要這樣,阿芙洛狄特,我穿着鐵甲,你會把自己弄傷的。”
這麽聽像模像樣,還挺會哄人。
哄到一半卻話鋒一轉,又不對勁了:“而且你看到了吧?我的鐵甲上破了一個口子,你不能把它砸壞,我很喜歡這件鐵甲。厄洛斯的事情不是我招致的,你不該在我身上洩憤。”
可以說非常直男了。
納西索斯看到阿芙洛狄特眼底的淚意徹底烘幹,怒火熊熊燃起。他隐約覺得這種情形有些熟悉,去看哈迪斯,冷面的冥王毫無自覺。
好吧。
比起阿瑞斯,哈迪斯曾經說的那些怄人的話,做的那些怄人的事,又算得了什麽呢?
此刻,納西索斯竟難得對愛與美的女神升起了一絲同情……要做戰神阿瑞斯的情人,可真不是一件輕松愉快的事啊!
對此,阿瑞斯本人可沒有什麽自覺,他看到阿芙洛狄特發怒,只覺得奇怪。好在他雖然心思不算細膩,在情人的面前倒還算是好脾氣:“不說這些,先帶我去看看厄洛斯吧。”
他做事一向風風火火,說着讓阿芙洛狄特帶路,話音未落,已經走到阿芙洛狄特前面去了。每次阿芙洛狄特和他吵架,他都是這一套——只要他腳步夠快,情人的怒火就追不上他。
就在他即将走進神殿的時候,小愛神厄洛斯被侍奉阿芙洛狄特的寧芙抱了出來。他洗漱幹淨,像個玉砌的娃娃,只是雙眼無神,朝阿瑞斯伸手:“父神!”
阿瑞斯一看到他,眉頭就皺了起來。他伸手從寧芙的懷裏抱過厄洛斯,阿芙洛狄特也在此時提着長裙追了上來:“愚鈍的亞莉克希亞,我就不該相信你侍奉神明的能力,厄洛斯的雙眼什麽也看不見,你為什麽要帶他到神殿外來!”
她一開口,就是發洩怒意,只是怒火轉移,對準了忠心侍奉她的寧芙——亞麻色頭發的亞莉克希亞。
亞莉克希亞清楚女神的性格,知道她說一不二,盡管委屈也不敢辯解,忙不疊認錯。
聽着亞莉克希亞慌亂的道歉聲,厄洛斯完全沒有替她說話的意思,他只顧着伸手去摸索父神有力的手臂,緊緊抓住,向他告狀,訴說自己的可憐與無助,請求父神替他報複。
阿瑞斯只覺得耳朵裏塞滿了聲音,此起彼伏,比戰場上的哀嚎還要響亮。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彎腰把厄洛斯紮在地上。
“好了,阿芙洛狄特。我已經看到了厄洛斯的樣子,他很好,挺精神的,告狀的聲音也很響亮。厄洛斯的狀況這麽好,你有什麽好擔心的?還有亞莉克希亞,你真該向厄洛斯道歉,他不是小嬰兒,哪裏需要你抱出來?你太小瞧他了!”
在熱愛戰争的戰神阿瑞斯的眼裏,鮮血是讓人迷醉的助興劑,受傷也是一種快樂,他哪裏會把厄洛斯的這點小傷放在眼裏?
還在告狀的厄洛斯不由住嘴,阿芙洛狄特也氣得無話可說,她顫着聲音說:“阿瑞斯,好樣的阿瑞斯,我就不該叫你來,你就是來氣我的!”
可不是。
納西索斯都看笑了。
又有些憐憫。
即使阿芙洛狄特擁有迷惑人心的愛情,把所有人神的情愛都攥在手裏,但是她的眼裏,只有那麽一小片天空,美貌、嫉妒、魅力、榮耀……
或許,她從來沒有考慮過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否則她不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情人的身上。把情人當作自己的仰仗,就注定這段關系會失去平衡。
阿芙洛狄特擁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可惜她看不到這些。
納西索斯沒興趣再聽,他對哈迪斯做了個口型:“走吧。”
哈迪斯微微颔首,示意朱利爾斯過來,準備離開。
身後,沒能得償所願,反而被父神教育的厄洛斯又開始發脾氣。他的脾氣大半是被阿芙洛狄特慣出來的,至于剩下的一半,阿瑞斯也得記上一功。
只聽他這樣安撫兒子:“你為什麽生氣,厄洛斯?你剛才的做法确實不像話,但我是來嘉獎你的,你應該高興。”
厄洛斯頓時愣住。
都說一物降一物,阿瑞斯的神回路總能制住厄洛斯的暴脾氣:“比起你先前在神界招惹寧芙的舉動,這次你總算勇敢了一回。你給我招惹了一個大麻煩,我正好有理由去冥界大鬧一場了!”
想起那一個個深不可測的冥神,阿瑞斯仿佛能夠看見自己揮動□□,和他們打成一團的情景——那真是最棒的享受!
愛神殿的上空響起阿瑞斯爽朗的笑聲,伴随着大掌拍在厄洛斯的肩膀砰砰的聲音:“你明白麽?厄洛斯,我的兒子,你根本不用告狀,我就會替你報複!”
不說厄洛斯終于滿意,阿芙洛狄特聽到這話,也舒展了秀眉。只是沒等她們母子露出笑容,又聽見阿瑞斯誠實地說:“當然,在這件事上,你們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我雖然是戰神,但是并沒有把握戰勝冥王哈迪斯。我會盡力,即使戰敗,也會給你們帶禮物回來的。”
畢竟對于他來說,只要打架就是一件快樂的事!
能贏固然更好,就是輸了,也酣暢痛快!
阿芙洛狄卻不認同他的想法。聽他這麽說,她臉色大變:“阿瑞斯,虧你還是戰神,竟然說出這樣無恥的話!你要不是抱着必勝的決心,不必替我們出這樣的頭。要你替我們報仇,結果你卻被打得慘敗,這只會讓我們母子更加丢臉!”
阿瑞斯聽阿芙洛狄特這麽說話,也擰緊了眉頭。就像阿芙洛狄特了解他,他也很了解他的這位情人。在讨好他的時候,她總有說不盡的甜言蜜語,但如果不能讓她遂願,她就會送上最不耐煩的話,激發他的怒火,讓他在不理智的狀态下應承她的要求。
他不是魯莽無腦,只是不愛争辯,也願意為阿芙洛狄特擺平一些争端。但是阿芙洛狄特現在的态度讓他的心情很不愉快:“阿芙洛狄特,你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你應該清楚每次打鬥我都會盡力而為,因為我的每個對手都值得被尊重。你不該懷疑我的決心,我願意為你們報仇,不計較勝負和代價,但你如果覺得失敗就是丢臉,那你不該找我,而應該用你那些甜蜜的話語招待神王宙斯,如果他願意為你舉起雷神之錘的話!”
聽到阿瑞斯提起神王宙斯,阿芙洛狄特也是一愣,随即渾身顫抖。她控訴阿瑞斯:“可恨的阿瑞斯,在你眼裏我是什麽神?确實,神王陛下對我另眼相看,但那不是我麻煩他的理由,你才是我的情人,我的依靠!”
事實上,如果可以,阿芙洛狄特也希望自己能把神王宙斯發展成她裙下的一員,但是她不得不顧慮善妒的赫拉,她只是和宙斯稍微暧昧一點,赫拉就像聞着腥味的狗似的,要追着她攀咬,她實在受不了赫拉的瘋狂。
阿瑞斯沒有錯過阿芙洛狄特閃爍的目光,他想起阿芙洛狄特和宙斯那些緋色的流言,心裏清楚愛與美的女神就是花叢中不安分的蝴蝶,只要找到了可靠的枝幹,她就會試着依附。
他并不在乎。
因為她對于他來說,也只是個情人,是美女英雄的逸事裏因為“必需”而存在的裝裱。
就像她視他為不理性的武器,攻讦他人時的依仗。
彼此彼此,有什麽好計較?
他只是輕嗤一聲:“那你也不該找我,你還有丈夫,跛腳的赫菲斯托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叫他。”
“阿瑞斯!你——”
阿芙洛狄特怎麽也沒想到,阿瑞斯竟然會這麽嗆她。她雪白的胸脯上下起伏,半天說不出話,只用蔥白的手指指着殺氣騰騰的戰神,滿臉怒容。
阿瑞斯剛剛從戰場回來,滿心的高興都被打散。他沒興趣再看阿芙洛狄特發怒,即使再美的女神,發怒的時候也是難看的。他說:“如果你暫時沒有這個想法,我就先走了。”
阿芙洛狄特還要叫住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連聲呼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停下,徑直遠去,連厄洛斯的挽留也全不理睬。
“母神,怎麽辦?父神他——”
厄洛斯平時再驕橫,到底是個被疼寵長大的神明,拿父神和母神的矛盾沒有辦法,只能摸着母神的手臂,向她尋求辦法。
阿芙洛狄特又有什麽辦法?
她自己都在氣頭上,難道還要她去哄阿瑞斯?
她只是想想,就覺得氣不順,一把揮開厄洛斯的手:“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沒什麽怎麽辦,他不願意幫我們報複,我會再想辦法!”
這話說得硬氣,阿芙洛狄特的心裏卻沒底。
她該找誰呢?
這偌大的神界,到底誰有那麽大的能量,能讓哈迪斯低下高貴的頭顱,向她們母子道歉,讓厄洛斯的眼睛重新恢複光明?
能有誰?
——神王宙斯。
阿芙洛狄特想到這裏,咬住了花瓣似的嘴唇。
……
月色很美,好像美人的臉上罩着面紗,被風吹動,美得清冷又朦胧。朱利爾斯踏碎了月光,追上兩位男神,慚愧道:“我很抱歉,冥王陛下,冥後殿下,請您二位原諒我的無能,我沒有完成你們賜予的使命,反而害得兩位白跑這麽遠,我,我——”
納西索斯打斷它的話:“你不需要歉疚,朱利爾斯。這只是一次嘗試,我們并沒有‘一定會成功’的把握。不止是你,我和哈迪斯也沒有勘破異樣,這不是你的錯。”
“而且,誰說這是白跑一趟?”納西索斯挑眉,眼裏光彩熠熠。
現在他們可以确定,情|愛神厄洛斯就在深淵,這難道不是收獲?
察覺被耍的時候确實讓人羞惱,但是事情已成定局,納西索斯不會再過多去煩惱,他要關注的是現在,是未來:“或許,我們還有需要你的地方。”
但是同樣的辦法使用兩次,似乎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納西索斯擰眉,決定好好想想。
說話間,兩位男神并朱利爾斯已經抵達天門。看守天門的時序女神正抱琴彈唱,見他們走來,停下撥弦,止住歌聲,向他們問好。
三個女神,剩下兩個。
其中一個去了哪裏,納西索斯大概可以猜到。
哈迪斯也猜到了,但他不以為意,只是淡漠地掃視兩位女神一眼,微微點頭,算作回應。
象征公平公正的女神狄刻格外鎮定,好像被冥王發現了她們其中一個姐妹去向神王報信沒什麽大不了。她的目光坦然沉靜,神色不卑不亢,倒讓納西索斯生出一分激賞。
她是對的。
她們履行自己的職責,是值得尊重的。
哈迪斯不會向她們發難,他也不會讓她們為難。
在納西索斯看來,堅定無畏,盡職盡責的狄刻遠比依附于戰神的阿芙洛狄特更加高貴。當然,他不會說出自己的評價,他并不喜歡對別的神明評頭論足。他只是和兩位時序女神打了個照面,然後與哈迪斯并肩走了出去。
奧林匹斯,衆神居住之所,這裏永遠是生機勃勃的春天。但當兩位男神走出天門,迎面便吹來了一陣寒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
在冥界,四季不會變遷,納西索斯到了此時才反應過來:象征瓜果成熟的秋天已經離去,現在是肅殺的冬天。
神明不畏寒冷,但不代表他們不會感覺不适。
納西索斯蹙起眉頭,他感覺那冰冷的冬風好像一只皲裂的大手,撫弄他的臉頰,幾乎要把他的皮膚揉碎。他那久不修剪的頭發也成了“幫兇”,在鼓動的烈風中不斷撩撥他的臉頰,脖頸,好像密密麻麻的細針,紮得他又癢又麻。
納西索斯正要伸手擋風,忽然覺得肩上一沉,暖意襲來。他偏頭看去,哈迪斯的手就落在他的肩頭,手裏提着一件厚實的披風,正要給他披上。風依舊呼呼吹着,納西索斯下意識伸手去整理披風,正和哈迪斯幫忙系綁帶的手碰上。手指是冷的,他的心卻熱乎乎的。
“好點了麽?”
哈迪斯問他。
納西索斯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什麽,說:“臉被吹得冰涼。”
他仰面看人時,眼睛裏寫滿了依賴,那副情态好像撒嬌。哈迪斯便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像人間熱戀的愛侶,用體溫去溫暖自己的愛人。
“癢。”
納西索斯還是那個怕癢的納西索斯,他縮了縮脖子,似乎是要掙開哈迪斯,然而他又留戀這雙大手,猶豫片刻,反而又把自己的臉頰往他的手掌心裏貼緊了幾分。
“更冰了。”
納西索斯蹭了蹭他的手,像只愛嬌的貓,溫熱的,柔軟的觸感落在哈迪斯的指尖。
那觸感太好,讓哈迪斯舍不得放開,他感受着納西索斯說話時,臉頰在他的掌心裏一動一動:“冥王陛下,您看起來可真是不太聰明!這種時候披上披風,用體溫□□,都抵不上一個隔絕寒風的罩子。您應該會做吧?”
“會。”
哈迪斯沉聲說道。
他一向觀察細微,而且從不掩藏:“但是我想,你應該更喜歡我像剛才那樣做。”
納西索斯笑了,他也伸手去捂哈迪斯的臉頰:“你猜對了!”冷面無情的冥王陛下按說臉頰也該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伸手摸去卻是軟的,熱的。
納西索斯喜歡這樣的他。
表面是堅冰,其實靠近了就會發現,他早已經被他捂化。
真好啊!
納西索斯的眼睛亮亮的,裏面映着一個眼神溫柔的冥王陛下,還有漫天的,紛揚的雪花。
“哈迪斯,你看,下雪了!”
納西索斯撒開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饒是哈迪斯還不舍得放手,也只能放開他,任雪花一片片落下,代替他的手指吻上納西索斯的臉頰。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
納西索斯說話時,呼出一口白氣。他此時又不說冷了,手裏捧着幾粒雪水,高興得像個孩子。
他說:“我覺得這就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哈迪斯不明白他為什麽較真于雪的場次,沒有哪種說法規定遲來的雪會更差,但他還是配合地說:“這一定是的。”
納西索斯看起來更高興了。
“真好!”
他笑彎了眼睛,看起來十分容易滿足。
哈迪斯恍然想起他初入冥界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基本不笑。快不快樂這種事,不是性格給定的,而是要看心态,看想法。
現在的納西索斯,是真的很快樂。
是他給了他快樂。
哈迪斯只要想到這裏,就會發自內心地感到滿足。
“嘿,哈迪斯?”
一只手晃在他的眼前,然後是納西索斯放大的臉。
他問他:“在想什麽?”
哈迪斯回神,誠實地回答:“想你。”
納西索斯揚眉,眼眸清亮:“我就在你的面前,何必舍近求遠?”
是啊。
他就在他的面前。
哈迪斯将他擁入懷中,從胸腔裏發出一聲輕嘆。
納西索斯伏在他的心口,聽着他平穩的心跳,忍不住想:他可真是沒出息,總笑話哈迪斯制造一些沒必要的浪漫,只是共看冬季的第一場雪,卻能讓他無比滿足……
雖然丢臉,但他還是會想:
真好。
今年的第一場雪,他們沒有錯過。
緊緊相擁的兩位男神徹底忘了,有什麽本該很有存在感的東西被他們忽略了——朱利爾斯在大雪裏默默站着,站成了一只冰雕的狗,簌簌的雪花落在它的頭頂,身上,它好冷,好孤單。
它呆呆望着恩恩愛愛的兩位男神,不敢有半點動作。
太——浪漫了!
它不敢打擾兩位神祗,怕自己狗頭不保QAQ
作者有話要說:不出意外,下一章解除金箭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