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年
“學校大致的布局就是這樣,剛來可能還是會迷路,實在沒辦法的話,給我打電話。”
章珣入校報到的第一天,面前這個人姓聶,單名一個昊字,是院長派給他游校的向導,章珣覺得聶昊長的有些西方化,塊頭很大,五官也比一般人立體,遠遠看着,像雜志封面上的模特。
不過這人哪哪都好,就是嗓門有點洪亮,章珣耳朵發癢,不動聲色的往外側挪了一步,接着才跟着他繼續往前走。
“章珣,你為什麽想回國念書了?” 聶昊突然問。
章珣收好思緒,淺笑了一聲,“家裏出了點事,國外的生活供不起了。”
聶昊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一時停頓,又道,“沒事,國內也挺好,往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跟我打招呼。”
“好,謝謝你啊,學長。”
“再往前走就是正門了,院長說你下周開始跟課,又不住校,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今兒是禮拜五,說的下周也不過隔了一個周末,章珣聽完,客氣道,“不用,我住的很近,可以步行回去。”
“啊,那行,那我就不送了,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好,再見。”
聶昊走後,章珣在學校裏又逛了一圈,他是院長破例收的,只能從大二開始念,現在是十月的尾巴,轉眼這半學期又得結束了。
不過章珣覺得這已經是萬幸,畢竟這樣的人情關系是齊歡生前打點好的,從摩洛哥飛回臨海的當天,律師不僅給準備好了國內的電話卡和銀行卡,再便是告知他聯系臨海大學管理學院的院長,以便他回國念書。
從學校出來,手機在兜裏震動,章珣摁了接聽,“經理。”
“哦,章珣啊,你今天晚上能來頂一天班麽?小陸臨時有事,我這聯系好幾個演奏了,都說沒空。”
“好,知道了。”
章珣答應的痛快,那頭也樂呵的緊,嚷嚷着要給他加紅包,沒說幾句便挂了電話。
晚上,章珣提前一刻鐘到了餐廳,跟着員工餐吃了頓晚飯,再坐到琴前頭時,餐廳裏陸陸續續來了好些客人。
其實一晚上彈不了幾首曲子,對于這樣的地方,對演奏最低的要求大概是保持長久的琴音,有些餐廳知道用音響,有些為了提高消費者的體驗才加一臺真琴,真正需要音樂的餐廳,一臺留聲機就夠了,畢竟黑膠裏大多數演奏家無論花多少錢也請不來。
這事想必除了章珣,來用餐的都是清楚的,琴音流轉,大廳裏的人莺莺燕燕,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或真或假,章珣一時走神,手指漏了一個音符,他清醒過來,可別人沒有,見無人在意,章珣又才整理好自己繼續将這曲子彈下去。
也是這會,章珣又看見了那個人。
從門口進來,轉過彎,身邊跟着幾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像是在談論什麽,那個人偶爾應答兩句,但更多地,是朝章珣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停滞了。
程總,程…… 他就是程澍。
那一行人很快被帶進了包間,章珣之後又彈了兩個譜,包間裏一直沒人出來,到了九點,章珣蓋上琴鍵蓋,跟大廳裏還在用餐的人淺淺鞠了躬,而後回到後勤間換了自己衣服,再出來的時候,程澍靠在走廊的牆邊,像是等了他一陣。
“下班了?”
章珣拿指腹碾了碾挂在肩上的背包帶,“嗯…… 那個,那天在會所,謝謝你。”
程澍對此不太在意,“這工作薪水如何?”
“還可以,”章珣帶上後勤間的門,走廊上很是安靜,好像他說話很輕對方也能聽見,“是你留的名片麽?”
“是,我是程澍,” 程澍直白道,“既然下了班,跟我聊聊?”
“聊什麽?”
程澍站直身子,路過他往電梯那去,章珣鬼使神差的也跟了過去,電梯從九樓下去,直達 B1,程澍的車子停的也不遠,車燈閃爍,他到了副駕駛門邊,給章珣開了車門。
程澍身上有煙味,章珣從他面前過時聞見的,不過味道不重,車裏倒是很清爽,他坐下後,車門關上,不多時,程澍坐進來,車子裏便安靜的能聽見呼吸。
“你要跟我聊什麽?”
“天傑高中是臨海唯一一家面向海外輸送留學生的私立高中,收費自然誇張,你要是供不起,可以給他轉到普通高中。”
章珣發愣,先不說章珒這個脾性到了普高會造多少亂子,他只想知道,這個程澍是怎麽知道他們的事的?
沉寂間,程澍又道,“如果這個建議你不考慮,未來兩年的學費和生活,可以算在我頭上,我的意思,也包括你。”
章珣算是徹底回神了,他怪異的看向程澍,“程先生,您這是做慈善還是作秀?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我們的交集應該還沒有深到這個地步。”
車子發動,章珣訝異時,車子已經從脫離車位,往出口開去了。
“程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麻煩你放我下車。”
車速并不快,車子甚至在抵達繳費閘時停了下來,車門也沒落鎖,章珣在側過身準備沖下車的時候,聽見他說,“我不常在臨海,一個月可能見你三次左右,其他的時間你可以自由支配。”
章珣坐回去,“程先生,你讓我把自己賣給你,是嗎?”
程澍也沒否認,“我要你三年,三年過後,你完全自由,你考慮清楚再答複我,系好安全帶,我送你回去。”
章珣忘記自己是怎麽上樓的了,程澍送他到樓下說了什麽他也不太記得,他滿腦子都是那句‘我要你三年’,三年,怎麽從那個人嘴裏說出來仿佛只有三天……
“诶,你回來了?”
章珣站在玄關,客廳裏,章珒抱着一桶薯片正在看球賽,章珣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才反應過來這是月底放假了。
“沒吃晚飯?”
“沒有,你跑哪去了?”
“有點事,” 換了鞋,章珣徑直進了廚房,一邊從冰箱往外拿東西,一邊道,“別吃那個了,我給你做份意面。”
章珒趕緊放下了薯片,趴到沙發扶手上望着他,“誰送你回來的?”
“…… 朋友。”
“你剛回國,哪來這麽有錢的朋友?”
許是看見程澍的車了,章珣擡眼看他,又迅速收回了目光,不太自在道,“你管我做什麽,管好你自己。”
章珒悻悻的挑眉,翻了身躺在沙發上,好久才問,“媽的骨灰你打算一直放在這兒?”
“不然呢,現在沒有錢給她買墓地。”
“那就跟爸埋一起呗。”
鍋裏的水很快開始沸騰了,章珣遲疑道,“媽沒這個意願。”
的确沒有,律師轉告的原話,是把骨灰也抛了,可章珣狠不下這個心。
房子裏有一刻多鐘都是球賽解說員激動的聲音,後來中場休息,切去了廣告,章珣才重新開口,“章珒,你願意轉校麽……”
砰!
一聲玻璃碎裂的巨響,電視屏幕爆閃,中間凹下去一個大窟窿,章珣強壓着氣息看向他,“你發什麽瘋!”
“我發瘋?是你們決定要生下我的,只管生不管養是嗎?”章珒冷聲道,“我從記事起就他媽被圍在院牆裏,一年見你們三個有幾面你算過?好啊,現在死的可幹淨,還打算把我打發去貧民窟是嗎?”
“哪有什麽貧民窟,你過慣了嬌生日子,忘了自己還是個學生了吧!”
“那你呢?章珣,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想過我是你親弟弟麽?”章珒說完便起身回了房間,房門大力的關上,餘音陣陣,刺的章珣耳朵不住地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