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9
我每日看着小區的同齡人早起上課，日日如此，而我，卻只能從窗臺上看着他們。
我爸爸媽媽盡管将我罵得狗血淋頭，最後還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們都說我長大了，尊重我的選擇，我既然選擇辍學回家，那也允許了。
我一瞬間挺內疚的，也許在外人眼中，我這麽做是沖動的行為，但我自己很清楚，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只是沖動二字可以概括我，也許我并沒有沖動，我是挺理智地處理的。
我思前想後，還是不必多想，我轉身拉回窗簾倒下床去睡個回籠覺。
我這一覺打算睡得自然醒，這幾天我想的事情太多了，我覺得應該靜靜了。
辍學的事很快在小區傳遍了，我并不想去追究到底是哪個死八婆嘴巴那麽大說出去的。我只想這幾天安靜一下，但是我這小區總覺着與平時不一樣。所以我這自然醒是不太可能的了。
是房東太太下來八卦我的事，我媽挺無奈的，當然，也是覺得挺丢臉的事，我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我從不曾知道，我媽還有那麽多婦女朋友，平日倒不上門，今兒倒好，一聽說我辍學了，巴巴地趕來和我媽唠嗑，八卦我的事。
我還好，我并不太受那些大媽的影響，但是我媽，我知道我媽很尴尬，她不願向別人提起關于我的事，畢竟不是什麽光榮之事，但她也不能趕人家走，都十幾年街坊鄰居了都，關系搞得太僵不好，所以，只好尴尬地坐着，聽這些大媽東一句，右一句。
我不想我媽這樣，反正我在街坊鄰居眼中從來都不是乖乖女，好學生，好孩子，我又何必在乎她們對我的看法，為了我媽，我就再潑婦一次吧。
我用力推開我自己我房門，頗帶氣場地走出來，那些大媽都愣了愣，一下子閉了嘴，其中一個膽大些的婦女讪笑說道“美景啊，大家夥正聊着你呢？”
我笑笑坐下“是嗎？聊我什麽，是和唐婉林洛瑤比較我嗎？”
我媽狠狠地瞪着我說“你有完沒完，還嫌事不夠多，又想搞事情？”
“沒完，我就是看不慣這些人一個個假借串門過來八卦我的事兒？”我站起來說。
一大媽說道“喂，美景，你這麽說話的，我們這麽做無非是關心你”
“對啊，就是，你之前罵我們的事兒我們都不計較了，怎麽，還想再罵一回？”
我冷笑“你們可以走了吧，都不用做飯了？日日淨八卦得了，沒完沒了了呀！”
她們終于被我趕走，我媽見人走之後，轉身罵我“你這孩子，怎麽那麽不懂事，你都已經辍學了，你還想怎樣”
“我能怎樣，你們從來都不問我原因，我為什麽會這樣，你們從來都只聽老師，學校的說法，又何曾問我過我什麽，就知道怪我，我為什麽要出來把這些大媽大嬸趕走？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尴尬的樣子”我一派無所畏懼的樣子。
“我尴尬的樣子，還不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我能這樣？你看洛瑤何曾令我尴尬過，就是你，從未有過一日讓我省心”我媽痛心疾首地說。
呵，又是林洛瑤，總是說到她，我算是認慫，我搖頭“那又如何，林洛瑤再好又如何？你的女兒，只是林美景”
顧良辰下午放學回到家時，我媽正在和他媽訴苦，兩個女人說了差不多一個下午。
他來找我，我不在房，他是在小區下的花園找到的我。
他什麽話都沒說就坐在我旁邊，我并沒有因此坐遠，良久，我說“幹嘛？有事？”
他搖頭問了我一句“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有些可笑，我想說話，但他又搶過話來說“我不想沒有同桌”
我停滞住冷冰的笑容，擡頭看着他，說“怎麽，想我回去？”
“明知故問！”
“不，我回不去了”
“還是有機會的”他還想挽回局面。
我笑着搖頭”如果是我放棄了呢”我這句話很殘忍，幻滅了他最後且也是唯一的希望。
其實，我并不如我口中說的那般決絕，我雖成績不好，但是還是想回到教室，畢竟，課本下藏着的小說我還沒看完，因為課堂是最好的看閑書時光。我還想有一個同桌，無論男女，只要有這麽一個同桌，可以和我玩，和我笑，就這樣都挺好的。
确實，這樣的我，是沉輪在玩耍中，不思進取的，但是無論如何，這都可以成為我重回校園的理由。
我媽表示已經放棄我了，覺着我這樣再養幾年，就出去打工賺錢，找人嫁了算了。這是我媽的打算，卻并不是我爸的打算。
然而我并不知我爸對我的打算。
當然，我潛意識告訴我，我爸我媽對于我所計劃中的打算都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但兩者相比之下，我還是更能接受我爸的打算，雖然此時此刻，我仍然不知道我爸對我的打算。
後來的我才知道，這幾天我爸是去忙給我辦理轉學的事情。我無奈之下轉到我曾厭惡的十七中。
一切都打點好，安排好，我直接拎包入讀就好了，兜兜轉轉，一切的一切對回到了原點了。
你看，是你的，你怎麽逃都逃不掉，不是你的，你搶過來了你也終會有一天要還回去，而且是很狼狽地還。就好比如一中與十七中，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入讀十七中前夕，我收拾着東西，我爸進來房間，意味深長地“只要你想學習，在哪裏都能學好，十七中就十七中，怎樣都好”
我低頭笑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熄燈睡覺時，林洛瑤居然主動和我說話，我有點驚訝，她只問了我一句“為什麽要這樣？”
我不想再這樣和她擡扛，我說“我不過是想回到屬于我的地方！”
“你太自我了，你這樣，到哪裏都一樣，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麽屬不屬于你的東西，一切都是平等的不是嗎？”
我大概可以聽得出，她是在可惜我的離開？我側過身，看着她說“怎麽，你想我回去？”
“我不過是想你認清一點事實，有些人和事，不是你想逃就能逃掉的”
那一瞬，我驚住，她居然将我內心窺探地一清二楚，我所有的僞裝在她面前一無所有。她看穿了我，我沉默不語，心下複雜不以。
我确實如她所說，逃避那個我所不适應的地方，所有不順心堆積在一起，到某種程度就會爆發。英語老師那件事就是整件事情的導火線。
擁有大智慧的人是會在一切不利自己的環境，找到适合自己成長的外在因素，并在那個不利自己的環境中得到自我的提升與掌聲，将一切不利自己的東西變得利于自己，将一切質疑變為肯定，将一切輕視變為尊重。
然而，如我一般，沒有大智慧的智慧，還內心不夠強大，被打擊之後總能找能原因逃避。
“不管你能不能回去，我都希望，經過這回，不是什麽事都能逃避，你得學會面對，成長，你的肆無忌憚不該用在這裏，你的肆無忌憚應該在別人的質疑聲中肆無忌憚”
“是嗎？”我恍然。
一中的事，我這麽做了，也許我不會後悔。但是如果可以重來，我也許不會這樣做了。
我正如林洛瑤所說的，太自我了。
這世界上總是有一種英雄主義，但是我總是會将這種英雄主義定義在自己身上。
所以，我會認為一中老師那些腐朽的教學處罰很無理，因此必須有一個人為此犧牲，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于是我便抱着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想法來掩飾自己的肆無忌憚。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又如林洛瑤說的，到哪裏都一樣，我到了十七中又如何？這一切還是會存在？
會的。
我不能再逃避了。一中有一中的成長，十七中也有它的成長。
林洛瑤嘆了口氣說“睡吧”
我已經睡不着了。
很多年後，我從榮嘉口中得知，當年林洛瑤曾因為我的事向學校，向領導求情，請求不要勸退我。
當年那個在日記上寫着讨厭我的女孩，那個悄悄為我求情又不告訴我的女孩……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我來十七中上課第一天，我被分到高一（9）班，十七中的重點班。而我算是插班生了。
班主任随便挑了個空位置給我，還讓我做了個自我介紹，然而我只是淡淡一句“我叫林美景”就走下講臺了。班主任尴尬了好一陣。
我同桌叫蘇烨，挺帥的一個男生，白白淨淨的。
初識我時，我永遠是高冷樣，熟絡後才會神經質。因此蘇烨一開始認為我是高冷的人設。
十七中的生活平淡如水，沒有一中那些自以為學習好而心高氣傲的氣氛。雖然班上的人挺爛的，不是打架逃課，就是抽煙，喝酒，泡女生。
一個月過去了，我仍然是班上的的透明人，我也沒有主動去認識誰，一直聽蘇春曉在十七中卻不知道在哪一班，後來在周一升旗時一個回眸，我看到了她。
她變了挺多的，頭發也長了，而且看得出很用心打理，我當時就在想，她會不會變成我所讨厭的人？
事實上，她已經變成我讨厭的人了。
她見了我，有點驚訝，還請了我吃雪糕，我們閑聊了好多好多，唯獨沒有聊自己，我也沒有問她怎麽變了那麽多。
我看了看手表“快上課了，我們回去吧”
“上什麽課，有勁沒勁，在十七中學生逃課曠課是正常的，沒事的，咱多聊會吧”
我搖頭“還是算了，這樣到底不好”雖然我成績不好，學習态度也不太好，但我自問讀了那麽多年書極少無故曠課逃課。
“裝什麽裝，你不像愛學習的學生”她用調侃的口吻說。對此，我只回以一個微笑。
我上課遲到了，老師并沒說什麽，我回到座位上，蘇烨看了看我，見我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我茫然地搖頭“沒有啊，我沒怎麽”我拿出課本，打開課本，沒有聽課，直接就抄黑板上的筆記。
蘇烨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你別再和蘇春曉來往了”
我頓了頓，擡頭看着蘇烨“你說什麽？”
蘇烨繼續雲淡風輕，他說“蘇春曉是五班李承浩的女朋友，不是什麽好人，少和這些人來往”
蘇烨是出于同桌的善意勸告，我自然不會怪他說這些蘇春曉的不好，但是令我詫異的是，蘇春曉的事。
我是之後才得知這些的，李承浩是個學校小混混，是初二的，聽說靠山是社會人，父親混過□□的，有□□背景，在十七中沒誰敢惹的。
我對他的了解只是傳說，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麽一天遇到這樣一個場面。
那天下課，我由于做值日，很晚才離開學校，蘇烨有事很早就走了。我一個人做完值日後，為了在天黑之前趕回家，我抄了小道走近路。
我穿過了幾條小巷，因為是窄巷幽道，光線昏暗，走得我心裏怕怕的，因此我腳步走得很快。
就在我心裏萬分緊張害怕時，我面前忽然冒出一個人來，吓得我大叫了一聲。
那人有些無力地站着，我回過神來，清晰地看着他，頭上滿了血，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你……”我頓時吓得不知道說什麽。
那人視我如空氣，直接朝巷側的小屋走去，躲了起來，我大概可以猜得到，他是在逃命。
這算什麽？現實版古惑仔？
我來不及思考什麽，正準備一溜風地跑走，然又看到眼前氣勢洶洶跑來一群人。
我又被驚着了，只見這一群人抄着家夥朝我這跑來，我下意識撥腿就跑，還沒跑多遠，後面的人追上來擋住了我。
我倒吸一口氣，眼前高壯的男生，是李承浩！染着不知道顏色的頭發顯得特別社會（中二）黑矅色的耳釘甚是奪目。衣着是不是緊身褲，豆豆鞋？我想着不自覺掃視了他混身上下，還真是。
“你看到剛才有人走這裏來的嗎？”
果然，好俗套的對白。幾乎每部電視劇都這樣演，我忽然好想問他，你們是中二殺馬特貴族嗎？
言歸正傳，那麽我是應該說不知道，還是直接告訴他？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事實上我是這樣說的。
“……你看到了，在哪？”他追問。
我看了看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說“是那個方向吧”我随手指了一個方向給他們，繼續說“剛才他受着傷，挺吓人的，不過應該跑不遠……”我還沒說完，他就帶上人追去了。
他們順着我亂指的方向走後，那躲着的重傷的男人才走出來，這樣的橋段很瑪麗蘇，如果可以，我想，那個人肯定會對我說“謝謝你，我會記住你的恩情的，然後……
然後現實是，那人見追他的人走了，連看都不看我就自己個兒直接走掉了！
我感嘆，瑪麗蘇小說真的害人不淺。
我回到家後，腦子一直回放這個畫面，林洛瑤見我神經兮兮的樣子，又晚回家，不由問我今天幹嘛了？那麽晚回家？”
我就說做了值日，然後對小巷發生的事，只字未提。
第二天回到學校，我就聽蘇烨說，蘇春曉昨天晚上打架了，我驚訝了一會。我想去找蘇春曉，畢竟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我找她時，她傷了臉，貼了創可貼，見我來找她沒說什麽，倒是我，多嘴問了一句“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的不再淡定讓她暴躁起來“我就這樣，你看不慣了？是不是礙你事兒了？我的事兒少管”她比以為暴躁了很多。
我也許是管得太多了，她不過是我的朋友，盡管是要好的，但是我們都會長大，這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面對咄咄逼人的蘇春曉，我有些尴尬。也許我真的把這份友誼看得太重太純粹了。
十七中一直有□□之稱，校園暴力時有發生。我時常聽到打架，住醫，賠錢這些事。
“打老師了，打老師了”外邊的人大聲嚷嚷着
班上一群人圍着起哄，蘇烨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圍上去看，他頗是淡定地坐在桌前做作業。
我托腮看着外面，說“這些事經常發生，？學校也不管一下？”
蘇烨冷笑“現在隔壁班的班主任被打，你說，學校會怎麽管？”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蘇烨的不緊不慢，雲淡風輕，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樣子。
“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這句話，我記了一輩子。
腐敗的學校除了有蛀蟲般的爛學生，還有腐朽的制度，比如在學生會的統治下，十七中戾氣不斷。
十七中的學生會定期會來檢查衛生，檢查學生儀容儀表，管學生自習紀律。
我一直認為學生會這群人是學校領導的走狗，原因是什麽？原因是太虛僞，太虛假了。
比如午飯打飯排隊，總是會有人插隊，自然經常會有因插隊而引發的打架，所以，學校讓學生會這些走狗來維持排隊打飯的秩序。
然而在值日時，學生會的人總是捉那些插隊的人，但看到自己班的同學或者認識的人插隊，他們便視若無睹，我當時挺憤怒的，法律尚且不容情，為什麽他們可以？
蘇烨告訴我，少管閑事，學生會就是欺軟怕硬，稍微有點勢力的人，學生會都不敢惹。
蘇烨說“這些人就這樣，自己班的會他們從不扣分，而其他班的就正常扣除”
“虛僞的學生會，學校就不出面肅清一下這些？”我問得很天真，很傻。
蘇烨笑說“你還真天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