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Trust issue 1
艾提安很清楚,即使這世上确實存在着公理、存在着正義,但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想要尋求公理、伸張正義,都不過是空談而已。
所以打從最開始,對于那些來自魔武學院的糾纏和騷擾,他就沒有去向院方投訴、或是向老師求助的打算。
倚靠外力,就等于将主控權交到了對方的手中。問題是,只要是人,就有各自的立場、各自的考量;當彼此的利害關系并不一致甚至可能産生沖突,他又如何能相信對方會願意為了虛無飄渺的「公理正義」、在可能損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為他出頭?
會願意去找學院主|席,也只是礙于當時的情況和阿德裏安的情面,姑且去反應一下而已。
也因為抱持着這種深根蒂固的想法,即使他那天幾乎要被蘭尼斯特令人信服的目光和語氣堅定的承諾感動了,但回到二號樓後,他卻還是邊煮晚餐邊習慣性地分析起了當前的形勢,接着思索起了合适的應對方案。
──他所尋求的,無非是清靜安穩、不受幹擾的學生生活。之前在競技場上表現出那種不惜兩敗俱傷的狠勁,不僅是他內心确實存在着這種覺悟,也是想藉此吓阻一些人、讓對方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任何一個有腦袋的人,都不會去做付出和風險明顯遠大于預期報酬的買賣。所以他成功用這種方式逼退了那些理智的追求者,卻忽略了即使在洛瑞安邦立大學這種菁英群及的地方,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權衡、都知道計算的。
當然,他作為「報酬」的價值多寡、其實是相當主觀的事。就算他已經盡力将自己塑造成了一個不要命的刺頭,也不排除有人反倒因此更受吸引、在心底提高了他的「價值」。但不論當天在半路上堵他的高年級生究竟是某些人一時情緒沖動下的産物、還是更深一層的計算籌謀下的結果,既然最簡單、直接、粗暴的方式無法阻止對方,在不逾越自身底線的情況下,艾提安也不介意用上更進一步的手段。
魔武學院派系林立,各方勢力之間的關系錯綜複雜;但越是這樣的環境,反而越有讓艾提安使力的地方──只要稍稍挑動某些勢力之間緊繃的關系,讓那些人騰不出手來刁難他,眼前的麻煩自然能夠迎刃而解。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聽……和看,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獲取那些足夠成為他手中武器的蛛絲馬跡,然後一點一點布下陷阱,将那些人一步步拖向深淵、再也驚不起半點波瀾。
艾提安能在背後一手策畫了「網」的覆滅,靠的當然不只是令佛格為之深陷的美色。
「網」在法蘭的地下世界存在多年,一直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勢力,更在佛格掌權後将其他地下組織打|壓得擡不起頭。即使是後來取而代之的「斷刃」,當年也完全沒想過己方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
畢竟,又有誰會想到當時正如日中天的「網」,會那麽快就贏來盛極而衰的一日?
加快了這個進程的,是艾提安。
那個時候,有着一頭豔|麗紅發的少年天天在佛格身邊看着、聽着,旁人對他的态度或者鄙夷、或者觊觎,卻很少人真正将他當成一回事,更何況是提防或掩飾?而他就靠着捕捉、判斷那些人最細微、本能的情緒,在腦海裏織就出了一幅鮮明入微的利益關系網。然後,靠着對旁人心理的掌握,靠着小小的言語技巧和似是而非的誤會加深了原有的矛盾,最終迫使佛格手下的大将們分崩離析彼此敵對,在內外交困下生生拖垮了原本大有可為的「網」。
斷刃針對鳳凰莊園的那場襲|擊,不過是徹底扼斷這個「帝國」咽喉的最後一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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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瑞安邦立大學,那些眼高于頂的貴|族對一個出身平民、連鬥氣都是入學後才開始接觸的新生,防備的心理只會比當初佛格的手下對他這個「娈寵」的警戒來得更低。
事實上,他甚至不需要特意打探,就已經從某些人的表情中判斷出了隐身在那些高年級生背後的「主|使」,和挑動對方前來找他麻煩的陰謀者。
合适的切入點與具體的行動計劃很快就在腦海中勾勒而出。但就在他懷抱着有些複雜的情緒想要将計畫付諸實行的那一天,才剛下課,就被人請──真正意義上的「請」──到了魔武學院學生會辦公室。
而在那裏等着他的,是臉色冷沉、卻一看到他就将他引到身旁表明立場的伊恩.蘭尼斯特,微帶惱怒卻并非針對他的魔武學院學院主|席阿隆.沃爾頓……以及那個因為争風吃醋而雇用幾名高年級生在回家的路上堵他的魔武學院新生。
艾提安得到了他本不預期能獲得的道歉。
除了口頭上的致歉,魔武學院方面也給了他一些實物上的賠償,包含一些修練用的魔晶石、幾件款式大方的外出服,和一個治愈術的卷軸。份量不輕不重又相當有實用性,對被要求道歉賠償的那位主|使者來說算不上太大的負擔,接收的艾提安自然也省去了不少顧忌。
雖然沒有實際詢問确認,但褐發少年卻有種感覺:魔武學院方面會用這種方式做賠償,應該是出自于蘭尼斯特的提議。
無論如何,主|使者道了歉,在背後搧風點火的家夥也因為阿隆.沃爾頓的幾句話成了主|使者的新箭靶,讓這場牽扯到兩個學院的小小風|波就此告了個段落。
但作為這件事的受害者和最終得益者,艾提安固然多少松了口氣,但心底更為鮮明的情緒,卻是複雜。
對于事件出乎自己意料的落幕方式,也對于那個……真的實踐了自己的承諾、替他讨回了公道的人。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對方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自身的名譽、不過是因為身為人文學院的學院主|席,才會在己方占理的情況下為了學院而出頭。能夠得到這樣的結果,僅僅代表着在這件事上他們雙方的利益暫時是一致;但若因此将對方當成可以信賴、倚靠的對象,結果只會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與背棄而已。
──就像他曾經歷過的那些。
回想起記憶中那雙「溫柔」的眉眼、和潛藏在深處的估量與算計,即便一切早已過去,少年深棕色的眸間卻仍悄然浮現了一絲冷色……與自嘲。
直到一道已然熟悉不少的華麗嗓音,驀然将他由記憶中拉扯了出──
「抱歉,蘇薩。」
「嗯?」
意識到是一旁的蘭尼斯特在跟他說話──從魔武學院學生會辦公室出來後,因為兩人都要回艾梅蘭、彼此又是鄰居,所以當蘭尼斯特用比起疑問句更像是陳述句的平板語氣說出「一起走」時,才剛剛得到對方幫助的艾提安當然不好拒絕──猛然回神的褐發少年先是發出了一陣短暫的疑問聲,然後才在理解到對方剛才說了些什麽後,有些詫異地擡起了頭:
「抱歉?主|席為什麽──」
「請喊我『蘭尼斯特』就好。」
簡短一句糾正了他的稱呼,男人灰藍色的眼眸筆直對向他的;盡管那張俊美面龐之上的神情冷凝沉肅依舊,艾提安卻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對方深邃的眸底看到了一絲……呼應着先前話語的歉然,以及些許的局促。
而這樣的情緒很好地取|悅了原本因為腦海中浮現的過往而有些郁郁的少年。
「好吧,蘭尼斯特。」
他從善如流地改變了自己的稱呼,「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和我說抱歉?」
「是為了賠償的事……我沒有征詢你的意見就和對方商定了具體的細節,是我自作主張了,當然于情于理都該說聲抱歉。」
而對方給予的回答,既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在他意料之中的,是所謂「賠償」的細節确實出自于對方的手筆;意料之外的,卻是蘭尼斯特為此跟他道歉的舉動。
對于根本不抱持期待的事,艾提安的心一向很寬,當然不會在意對方替他商定了賠償細節這種小事……畢竟,如果不是蘭尼斯特替他争取了,他連口頭道歉都不見得能夠得到,更何況是具體的實物賠償?不論蘭尼斯特是真心想幫助他還是只是出于利益一致才為他出頭,都無法改變他得到了對方幫助的事實。
所以他一邊驚異于對方那與外表不大符合的耿直,一邊搖了搖頭:
「當初我只說想要一個平平靜靜、不受幹擾的學校生活。這些賠償都是額外的,如果不是你替我争取,我連一個銅幣都拿不到,又怎麽會因為這樣而心生埋怨?」
「你能夠接受就好。」
确定他并不只是客套、而是真的這麽認為,蘭尼斯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不知何時稍稍促起的雙眉也随之舒展了開:
「我已經跟沃爾頓談過了。一些風言風語雖然很難避免,但像這次在半路上被人圍堵的惡性|事件,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競技場的部分牽扯到校規,可能多少還是會有人上門挑釁;但你有權力拒絕,或者接受它、将這當成對自己的一種磨練……無論如何,我們人文學院雖然人少,但也沒有任人欺負的道理。如果真的還有學不會教訓的人找上門,随時來跟我反應,好嗎?」
「嗯。」
不論心底實際上是怎麽想的,對于這樣的問題,艾提安當然不可能給予否定的答案……只是想着談話差不多也該告個段落的他應了一聲後正想移開視線,身旁卻已再一次響起了人文學院學院主|席悅耳但缺乏聲調起伏的嗓音:
「在二號樓住得習慣嗎?你和法瑞恩似乎相處得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有點亂取,随便看看就好~
作者不想取名字的那個被利用的傻蛋真的該感謝老媽子性格的學院主席…如果不是他,魔武學院差點就要…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