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School days 4
──也在這個時候,一號樓原先緊閉的大門由內而啓;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也随之映入了艾提安眼底。
「老師……?」
盡管因為背對着室內透出來的光線,讓來人的面龐籠罩在了一層陰影當中,但屋外晶石路燈的柔和光線,卻已足夠讓褐發少年由記憶中分辨出對方的身分。
亞麻色的半長發、在陰影下更接近于墨藍色的深邃眼瞳,以及那張五官比白晶石雕像更為深刻俐落、不論線條或比例都完全符合法蘭對于「美男子」評斷标準的臉孔……這個即使只有一面之緣也足夠讓人留下鮮明印象的人,赫然就是艾提安來到洛瑞安那天負責人文學院報到事宜的那位「老師」。
但還沒等他平複心底的詫異進一步分析對方出現在學生宿舍的理由,就看到男人眉頭微皺、眼瞳一縮,也不在意艾提安身上的血污,伸手一攬就将褐發少年有些脫力的傷軀從阿德裏安的小身板上接了過來。
男人的動作看似突然,力道卻相當溫柔;但陡然被比自己高壯的男性扶抱住,不論是肢體貼合處傳來的溫暖、還是竄入鼻間的雄性氣息──雖然并不強烈──都讓艾提安整個人下意識地豎起了寒毛、連身體都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察覺到他的異樣,男人微微頓了下,卻不僅沒有松開手,反而還「變本加厲」地直接将褐發少年打橫抱起,只給門口有些傻眼的阿德裏安留了句「進來說」後就轉過了身,接着幾個大步快速穿過玄關回到了起居室裏,俐落但不失小心地将懷中少年僵硬的身軀放到了柔軟的單人沙發上。
而後者連刻意作态都不需要,因失血而蒼白的美麗面龐上就已染上了一抹薄紅。
不是因為害羞或心動,而是因為惱怒──對剛才的公主抱、也對根本來不及反應的自己。
他不是沒有意識到師長剛才突如其來的動作其實是出于體貼,因為察覺到他的抗拒,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加快速度,從而減少彼此肢體接觸的時間。只是理解歸理解,不論是對一心一意想要擺脫過去陰影的艾提安來說、還是對一個努力向上的少年人來說,被用這種方式抱起來都是相當讓人羞窘的事。所以他連掩飾也不曾,就順從着內心的情緒波動将那份薄惱表現了出來。
他只是本能地計算着做出最适合當下情況的反應,心底其實并沒有責怪對方的意思;但當他稍稍放松了身體小心翼翼地調整着坐姿以免弄髒沙發時,身前卻已再次響起了男人低沉華麗但聲調平板的嗓音:
「抱歉,剛才沒有事先詢問……方便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好。」
因為從進門到現在的經歷而對這位「老師」的身分有了幾分猜測,艾提安眨了眨眼,卻終究沒有主動出口詢問确認,只是微微垂下眼簾,邊點頭同意了對方的要求、邊等待剛關上大門遲了一步來到起居室的宿友幫他肯定自己的推測。
不得不說,艾提安和阿德裏安雖然才認識一個多月,兩個人的默契卻還是相當不錯的。後者在門口時就因為宿友的那聲「老師」而意識到了某些誤會──或者說認知上的差距──的存在,所以來到起居室後直接就用一聲招呼解除了宿友的疑問。
「主.席,這麽晚來打擾真的很抱歉……但這件事光靠我們自己已經無法應付了,希望學院方面能夠代為協商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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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他也沒等正專注檢視着褐發少年傷情的男人回應,就接着又替宿友介紹道:
「艾提安,這位是我們人文學院的學院主.席伊恩.蘭尼斯特學長,報到那天你應該已經見過了。主.席雖然還維持着學生的身分,但已經有在煉金和魔武學院擔任講師了,說是我們人文學院的榮耀都不為過。」
阿德裏安的這番介紹看起來像是恭維,實際上卻是在說明伊恩.蘭尼斯特既是學生又是老師的雙重身分──他雖然不曉得宿友報到當天發生了什麽,但艾提安的那聲「老師」就足夠讓他猜到一些了──藉此化解雙方可能存在的誤會。
這位學院主.席的行.事作風雖然和「圓滑」兩個字完全構不上邊,但腦袋的敏銳程度顯然也是無庸置疑的。因為阿德裏安的說明而意識到可能的誤會後,蘭尼斯特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抿了抿唇後還是抛出了一句解釋:
「就是這樣。」
聽起來有些沒頭沒尾的話語,但艾提安卻知道對方是在解釋當初聽他喊「老師」卻沒有否認的理由……他本來也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表面上點點頭表示了解,心緒卻已因為入耳的姓氏而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相較于努泰爾大陸兩大人類強.權──梵頓帝國和塞姆爾帝國──的偏于中央集.權的政治體.系,艾提安的故鄉法蘭聯合王國屬于松散的封.建莊園體.系,貴.族對自己的領地掌握了包含軍事、稅收、行政等大部分的權力,王.權相對削弱,但因為某些歷史因素,在王國境內仍然擁有相當超然的地位。
而法蘭王室的姓氏,就是「蘭尼斯特」。
艾提安的生.母也是一位「蘭尼斯特」。雖然是繼承順位在至少五十之後的旁系,但也是切切實實流着王室血脈的……身為獨子的艾提安當然也不例外。
也就是說,他和這位讓人印象深刻的主|席閣下,是有着那麽點親戚關系的。
他雖然早在當年那件事後就已斷絕親緣、不再對所謂的「家人」有着任何期待或依戀,但突然看到一位稱得上親戚──而且還是母親那邊的──的人,要說完全不介意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尤其不論是報到當天的短暫接觸,還是今天意料外的再次見面,這位蘭尼斯特給他的印象都相當不錯,自然讓艾提安的心情越發複雜。
不過他控制情緒的能力畢竟是在生死之間磨練出來的,雖然被這位學院主|席的姓氏勾起了許多或者美好或者傷痛的回憶,臉上卻依舊維持着剛才那種殘留着一絲薄惱的隐忍表情,在蘭尼斯特眉頭越皺越深的同時有些遲疑地開了口:
「主|席,請問這樣的傷勢……會影響到我接下來的課程嗎?」
「……我會處理好,你放心。」
男人的聲調依舊平板;但先前小心翼翼地翻開少年破損的衣物檢視對方傷口的掌,卻已在這短短的一句之間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而因故對這種光芒十分熟悉的艾提安不需要說明,也看得出蘭尼斯特正在用治愈術替他治療傷口。
探詢的目光因而對向了之前讓他帶傷來讨公道的宿友;阿德裏安先是遞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接着便主動說明起了兩人登門的理由:
「艾提安的生活作息很固定,我們兩個又一直有着一起做飯吃晚餐的習慣,所以發現晚餐時間快到了、他卻遲遲還沒回到宿舍後,我有些不安地沿着他平常回宿舍的路線往魔武學院一路找過去,結果就看見了他被六個魔武學院高年級生堵在了半路。」
「半路……?」
蘭尼斯特施放的治愈術光芒恒定而和緩,詢問的嗓音卻已因為金發新生的描述而染上了幾絲冷意:
「他不是在競技場受的傷?」
「就我看到的部份,他身上的傷至少有一半是那幾名『學長』的手筆。他們的實力都在五級以上,如果不是我用一些手段及時阻止、逼退了他們,艾提安可能……」
阿德裏安和艾提安雖然對各自懷有秘密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但面對學院主|席,出口的話便不免有所保留和隐瞞了。
只是他雖然對自己救了宿友的過程有些含糊其辭,但身為學院主|席的蘭尼斯特相當清楚阿德裏安的出身背景,對他的話自然沒有太多的懷疑。所以他只是皺着眉頭點了點頭,直到确認艾提安身上的外傷都已經處理好了,才直起上身坐到了另一側的沙發上,直接詢問起了事件的當事人:
「蘇薩,你身上的傷,是在回宿舍的路上被魔武學院的高年級生圍堵攻擊造成的嗎?」
「是的……全部都是。」
褐發少年抿了抿唇,用一種壓抑中潛藏着不甘的口吻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雖然一直都知道魔武學院有一部份人似乎……對我有些歧見,但上了五次競技場後,那些人針對我的小動作就少了許多,我也一直以為事情這樣就算解決了,卻沒想到今天會……」
「今天圍堵你|的|人,有你認識的嗎?」
「沒有……都是第一次見。」
連見都沒見過,結怨什麽的就更不可能了──至少絕對不是他起頭招惹的。
聽出了他簡短回答底下的潛臺詞和委屈,蘭尼斯特沉默了下,本想擡手拍拍少年仍舊故作堅強地直直挺着的背脊加以安慰,卻又在想起對方對肢體接觸的排斥後放棄了原先的打算,只是用那平板卻讓人莫名安心的語調做出了承諾。
「我會要求魔武學院方面徹查懲處、并讓那些高年級生當面向你道歉。」
頓了頓,「你有想要什麽補償嗎?我會盡可能幫你争取。」
「……我只想要一個平平靜靜、不受幹擾的學校生活。」
其實并不算過分的要求,但艾提安敘述的口吻,卻因為開學一個多月以來的種種風|波而帶上了幾分苦澀和自嘲。
一旁聽着的阿德裏安眸光因而閃了一閃;蘭尼斯特則是露出了一個像是感同身受又像是憐憫的複雜表情,最後嘆息着微微點頭:
「好。」
異常簡短的回應,語氣也不特別激昂,但從他口裏說出來,卻顯得尤為堅定而有說服力。
艾提安以往的經歷讓他對「求助」這種事很難談得上有什麽信心,這次會來找學院主|席出面協調,也是不願辜負宿友的好意。只是從進到一號樓的門到現在,所聽、所看、所感受到的一切,卻讓他的抗拒與質疑逐漸弱化,甚至不由自主地……萌生了想要相信蘭尼斯特的念頭。
──相信蘭尼斯特的承諾、相信對方給予他庇護的決心。
艾提安不确定這種信任的萌生有多少是來自于「蘭尼斯特」這個姓氏的影響,但迎着那雙深邃的灰藍色眼眸,他卻終究還是放棄了探究,順從着心底逐絲漫開的暖意朝對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主席是個高大上的王子殿下!
是的!這就是傳說中的表哥!雖然是關係稍微有點遠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