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Trust issue 2
「在二號樓住得習慣嗎?你和法瑞恩似乎相處得不錯。」
即使是那樣平板的語氣,也掩蓋不了對方言詞間所流露出來的關心。只是聽到蘭尼斯特提起二號樓和他的宿友,艾提安卻仍不可免地回想起了報到當天這位學院主席臨時給他換房間的舉動。
雖然他當初并沒對此事表達異議,事後也自己找到了還算合理的解釋,但既然對方提起了,始終沒能完全釋懷的褐發少年也沒有繼續将疑惑憋在心底的打算──他承認他是被蘭尼斯特看似嚴肅的外表下隐藏的柔軟與縱容影響了──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丢了一句反問: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報到那天,你為什麽會突然幫我換了一間宿舍?」
「這麽安排比較适合。」
學院主席的回答依舊簡短。但短暫的停頓後,察覺了少年目光中帶着的疑惑,他還是接續着做出了進一步的說明。
「接下來的話或許會讓你感覺有些冒犯,先在這裏說句抱歉。」
頓了頓,「我想你對自己外表的……影響力,應該多少有一些自覺。」
知道對方是用委婉的方式陳述他那張臉容易招惹禍患的本質,艾提安微微抿唇點了點頭:
「……光是這一次,印象就足夠深刻了。」
「人文學院的新生一向不多,所以只要有空,入學相關的事宜我都會親自處理──當時,考慮到你的背景和對宿舍類型的選擇,我本來是打算将你安排在七號樓,然後讓法瑞恩一個人住的;但實際見到你本人後,我覺得将你和一群容易被某些……沖動控制腦袋的人放在一起不太合适,所以臨時改變主意,讓你住到二號樓和法瑞恩當宿友了。」
說到這裏,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措辭不太妥當,他又解釋道:
「我不是說七號樓那些人真的會做出什麽。但不論是單純針對你的外表打趣、或是真的有其他的想法,對你或對宿舍管理方面都不是好事。再加上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并不是那種憤世嫉俗、因為不滿于自己的出身所以仇視權貴階層的類型,和法瑞恩應該還能處得來,才做了那樣的安排──你和法瑞恩相處了一個多月,應該也看得出他并不是像外表看來那麽樣脆弱的人。以他的背景,如果你能和他打好關系,遇到麻煩時也能多一份幫助。」
簡而言之:當初蘭尼斯特之所以将艾提安安排到二號樓,不是為了讓他看顧病弱的阿德裏安,而是為了讓「法瑞恩公爵家的少爺」照顧毫無背景、卻有着一張惹禍容貌的平民少年。
艾提安因為這個答案沉默了下。
他不是不曉得阿德裏安超乎年齡的成熟和強韌,也不是不曾意識到宿友在許多層面給予他的幫助,但真相與自身猜測完全相反的事實,卻仍然讓褐發少年心裏感到一陣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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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他一直是懷抱着「被安排來照顧阿德裏安的」這種想法,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宿舍更換所帶來的「好處」、而不去懷疑「那位老師」的動機。
但現在,另一個當事人──蘭尼斯特卻告訴他這樣的安排一開始就是為了照顧他、讓他得以免去不必要的騷擾與注目。
不光是這次的事而已……早從一開始、早從他成為人文學院的一員之後,蘭尼斯特就已将他放在了自身保護的羽翼之下。
「這樣說聽起來大概很虛僞……對離家來到洛瑞安求學的學生來說,宿舍就像是一個暫時的家;而家,就應該是一個能夠讓人自在放松的地方。人文學院之外的事我管不了;但至少,不論課堂上、同學間發生了什麽,人文學院的學生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後,都還能在艾梅蘭獲得短暫的安歇和喘息。」
學院主席低沉的嗓音仍在繼續;即便出口的言詞近乎煽情,他的口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鋪直敘,樸實而欠缺感染力,但卻讓聽着的艾提安幾乎要為此心醉。早已刻入骨髓成為本能的防備讓他最終別開了頭顱,藉由錯開的視線掩飾眸底幾乎無法隐藏的波動。但對方的話語在心底留下的痕跡,卻已經是他無法忽視或逃避的事實。
艾提安想,他知道蘭尼斯特為什麽能夠連續強迫中獎兩屆、被人文學院的學生選為學院主席了。
這種為人和處事方式,就算只是面具,也足夠讓人萌生強烈的好感了。更何況說出自己的理念和想法時,即使自認敏銳如他,也看不出半點做戲的痕跡?
蘭尼斯特俊美的外表讓人很難在第一時間将他和「誠懇」、「實在」之類的詞彙連結起來;言談舉止上也很難直接感受到他體貼入微的考量和用心。就算只是出于作為學院主席的責任感,這種無條件的關心和幫助,都很難讓人不動容。
至少,艾提安無法不對他産生好感、無法不萌生想要信任對方的念頭。
但他最終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下次學院主席選舉,我會投你的,蘭尼斯特。」
「這個玩笑不太好笑。」
聽他這麽說,蘭尼斯特皺了皺眉,神情間帶上了一絲困擾:「我已經連任過一次、而且到時候早就畢業了。」
「那真可惜……我有些期待看到那樣的場面呢!唱票的時候清一色都是『蘭尼斯特』之類的……」
一想到這或許就是前兩次學院主席選舉時發生的情況,艾提安臉上的笑意幾乎從唇角蔓延到了眼底,卻又在瞥見身旁男人看似嚴肅、實際上卻更近于局促的神色後,将這難得的活潑神态轉為了更為和緩而感性的表情。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對今天的事,也對你在安排宿舍時的用心。」
「……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不是每個『應該』這麽做的人都能做到這個地步──除了認識阿德裏安之外,能夠得到主席的照顧,是第二件讓我慶幸自己選擇了人文學院的事。」
艾提安知道自己這麽說也有點煽情,但他還是決定誠實地表現出這一刻心底所受到的震動、和随之萌生的感激。
──然後,在聽着的人糾結出合适的應對語句前,先一步開口道別、不讓這已經超乎他預期的談話有繼續發展下去的機會:
「啊、二號樓已經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蘭尼斯特。」
「……晚安。」
而蘭尼斯特能夠回應的,也就是這樣簡短的一句問候而已。
以這句等同別語的問候為分界,原先并肩行走的兩道身影就這麽往不同方向錯了開,直到兩人各自進了一、二號樓的大門;而屋外的晶石路燈下、也再見不到半點人影……
* * *
在那之後,一如他所期盼地,艾提安迎來了一段稱得上平靜安穩的學校生活。
魔武學院方面的閑言碎語雖然不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但相比于最開始的鬧騰,現在的情況無疑已改善了許多。他不必再擔心會有人在課間上門放話挑釁,也不必再煩惱課堂上那些幹擾他學習的小動作、以及應接不暇的競技場邀戰。
這樣的日子,美好得就像他所期待的那般。
所以少去不必要的幹擾後,艾提安在專注課業、實力突飛猛進之餘,也開始有了多餘的心力去留意那些讓他在意的事。
例如那位學院主席的身分背景。
他相信蘭尼斯特确實是真心想要幫助他的──至少目前為止還是──卻不認為單憑這樣的善意,就能夠說動魔武學院方面低頭。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努泰爾大陸,不論有理與否,話語權永遠是與實力挂勾的。如果蘭尼斯特沒有足以拿捏住對方的籌碼,又怎麽可能讓魔武學院學院主席出面介入、不僅讓主使者正式跟他道了歉,還提供了具體的實物賠償?
而事情也的确如艾提安所想。
伊恩.蘭尼斯特确實是「那個蘭尼斯特」家的人。
他不僅是現任法蘭國王和王後之間所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目前法定的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雖然在法蘭權力分散于地方的政治制度下,伊恩.蘭尼斯特這個王子殿下的「分量」相當有限,但這位主席閣下能在人文學院擁有這樣的聲望、還有足以逼迫魔武學院方面低頭的能耐,靠的當然不只是這些。
事實上,成就了伊恩.蘭尼斯特的名聲的,是他即使在洛瑞安邦立大學這種菁英輩出的地方、都足以稱得上耀眼奪目的天才。
這位年僅二十三歲的人文學院主席,目前已經是專精生命系術法的九級大治愈師,還同時擁有着煉金工會的「匠師」稱號。
「匠師」在煉金術師的等級評定裏排名第三等,僅次于「神匠」和「宗匠」。由于努泰爾大陸上已經數千年沒出現過「神匠」了,「宗匠」就是實質上的最高等級,在大陸上的地位相當于「傳奇」;而再次一等的「匠師」,地位則與「聖級」将近。
也就是說,伊恩.蘭尼斯特的實力雖然還沒達到聖級,但他在煉金術方面的造詣,卻已足夠讓他得到等同于聖級高手的待遇了。
以蘭尼斯特的能耐,如果讀的是魔武學院或煉金學院,只怕待不到三年就可以順利畢業了,哪還有連任兩屆學院主席的可能?但他偏偏就是選擇了人文學院入學、還放着他精通的符紋學不理,選擇了文學做為主攻的對象……而結果,就是他雖然已經開始在魔武學院和煉金學院擔任專門課的講師,身上卻始終仍挂着「人文學院學生」頭銜的詭異情況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高大上的主席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