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不在意
當晚, 王婧瑜又打電話找裴應許。
這一段時間,她比以前更頻繁的找裴應許。
大概是因為裴應許離了婚,也可能是因為, 她感受到了裴應許的冷淡。
裴應許極力想做一個正常人,結果一不小心正常過了頭。作為一個普通男人,按常理, 王思瑜過世四年多,他應該可以“正常”的“移情別戀”了。
所以這天晚上, 裴應許和霍清池, 還有一個叫盛時的朋友一起喝酒時, 他狀似無意的提起自己的“煩心事”--覺得王思瑜死得凄慘, 不忍心忘了她,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好像真的愛上了邵雲上。
那兩人就笑他搞不清自己感情,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又讓他去追回邵雲上。
裴應許抿了口酒, 苦笑:“再等等,等我确定自己的心意。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 是吧?”
霍清池和盛時于是毫不客氣的嘲笑了他一番。
裴應許跟着笑了起來。
的确還要等幾天, 不過應該也快了。
他要開始換一種身份,過另一種“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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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雲上這段時間的生活倒是一如繼往平靜。唯一起的一點小波瀾就是元旦那天被那位學生家長撞到了裴應許。
也不知道怎麽的, 竟然傳着傳着,傳到她那些同事耳裏。
有和邵雲上稍微熟一點的人, 立即跑過來找她求證。
邵雲上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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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我們離婚了。孩子是離婚後才發現有的。”
之前那個惡意的謠言邵雲上無意中聽到過,她自己其實無所謂,反正也不可能逢人就去解釋。
這一次, 倒算是個機會。
她不想讓孩子背個私生子的名號。
那人一臉惋惜:“好好的,幹嘛離婚啊?他這麽遠來找你,應該還是對你有感情的,是吧?”
邵雲上笑了笑:“總是有原因的,不能在一起,就沒必要勉強。”
那人來八卦前,是有做過“功課”的,瞬間想到裴應許好像曾經有過一個深愛的前女友。
邵雲上和裴應許連孩子都有了,裴應許在外界還是單身的形象,可見對邵雲上也的确沒太多真心。
于是她點頭附合:“其實也是,他心裏要是還有其他人,勉強在一起,的确沒意思。”
這時另外一個年長的女老師笑着搭腔:“你們啊,還是年輕,就追求什麽情情愛愛。要我說啊,男人肯把錢拿回家就行了,管他在外面去死。不用整天在我眼前晃,還落個清淨。裴應許條件多好啊……小邵,你真不該離婚,你看看,現在你一個人懷着孕,以後生孩子坐月子時都是個麻煩。你找好人照顧你沒有啊?還有孩子,也得人照顧。你還是租房住,連個自己的房子都沒有。我說,離婚時裴應許就沒給你點補償?這也太摳門了吧!”
邵雲上不忍心冤枉裴應許,忙說:“他給了,我沒要。”
那兩人一起瞪眼,然後搖頭,一副“你怎麽這麽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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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一節課,沒排邵雲上的課,她在辦公室裏面批改作業。
張顯文在這時,忽然發來視頻請求。
張家是厚道人,雖然邵雲上不介意陪張顯文視頻聊天,可是他們沒有付費,就不再随意打擾邵雲上。
至今這還是頭一次。
邵雲上有點意外,不過還是開開心心接通了。
張顯文看到她,立即笑起來。
“邵小姐,好久不見啊。你看,你不肯做了,我照樣好好的。”
這老爺子,還真是一如繼往驕矜。
邵雲上微微笑,說:“是啊,您的氣色看起來很好,最近肯定很好吧?”
“那肯定的!”
邵雲上陪着張顯文聊了幾句,張顯文問:“你是在上班嗎?”
“嗯。”
“還是在做老師?”
“嗯。”
“還是教初中?”
“不是,教小學。”
張顯文立即啧了兩下嘴:“邵小姐,你這樣不行啊,一點追求都沒有。”
邵雲上笑着點頭:“您說的是,不過我喜歡孩子,小學生很可愛。”
因為是坐着的,張顯文并不能看到她的孕肚。
張顯文又是啧啧兩聲:“反正你就是沒追求。也就做的春卷好吃一點……我可沒懷念啊,我什麽好吃的東西沒吃過。”
就這交談方式,要不了解的人,非得被他氣死。
邵雲上好脾氣的笑着,說了一串的是。
這時,張顯文忽然笑了。
“說件事讓你高興高興。裴家那小子倒黴了,遇到了車禍,現在在醫院裏呢。該,讓他跟你離婚!”
邵雲上心髒猛地一跳,急道:“什麽時候的事?他要不要緊?”
張顯文擺了擺手:“就昨天下午,我去醫院看一個老朋友,正好撞到他往醫院送。聽說人沒死,也是老天不長眼。”
邵雲上稍稍松一口氣。
結束視頻通話,她連忙給裴應許打了個電話,關機了。
隔了一會兒,再打過去,仍然沒有開機。
可是除了裴應許的手機,她不知道還能打給誰來問。
直到這時,邵雲上才發現,她和裴應許之間的聯系竟然如此脆弱。
不過也是因為,當初她的确沒打算和他産生更深的聯系,有意擯棄了和他有關的人際交往。
下課鈴響起,下一節有她的課。
邵雲上忽地站起來。
她要請假,去一趟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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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應許送進醫院後,将近一天一夜才醒過來。當時恰好陳為民來看他,還沒有離開。
見到他醒來,陳為民終于松了口氣。
“裴總,您終于醒了。”
裴應許鼻中還插着氧氣管,很輕地應了一聲。
陳為民:“您感覺怎麽樣?”
裴應許皺着眉頭,嘴唇微動:“頭疼,暈。”
“是腦震蕩後遺症。後面慢慢休養就好了。那您先休息,我……”
“先別走。”裴應許叫住他
陳為民忙又留下來,站在床邊,輕聲問:“不急于一時,您身體要緊。”
“我爸呢?”
陳為民忙答道說:“您出事後,裴董昨晚在這裏等了很久,今早又過來了一趟,您一直沒醒,他身體不好,醫生讓他先回去了。才剛走沒多久。剛才您一醒,醫院肯定通知了裴董,說不定馬上就到。”
裴應許微一點頭,很淡的笑了笑。
陳為民沉默了一會兒,小心地問:“好好的,怎麽出事了?”
裴應許又皺起了眉頭:“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不太記得了。”
陳為民看到裴應許那種痛苦回憶的樣子,連忙阻止他。
“您注意休息,現在不是動腦子的時候,腦震蕩是有可能短暫性的失憶的,不着急。”
正說着,裴峰在幾個人的陪同下匆匆走進來。
人還沒在床邊站定,他就問了和陳為民差不多的問題。
“怎麽回事?應許你不是這種不小心的人。”
裴應許輕喘幾口氣,低聲道:“是意外。忽然有輛車,沖過來,我為了躲……”
“裴自許!”裴峰陰沉着臉,匆匆打斷他,“一定是裴自許!這個混賬東西,是他幹得出來的事。他是不是真的以為,把你撞死了,以後我的財産就全部是他的了?”
裴峰臉色鐵青,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緊緊地摁着胸口。
“沒有證據,不敢亂說。”裴應許低聲勸裴峰,“爸你也別,亂想。我從小到大,經歷過,多少次意外,不會,有事的。”
後面一句,成功地讓裴峰的臉冷成了冰塊。
他重重一頓拐杖,轉身就走。
“畜牲!孽障!”
裴峰一行人來去匆匆,留下陳為民勸不了,攔不住,只能任他離開。
“裴總,您看這……”
裴應許無限疲憊似的搖了搖頭。
陳為民上前一步,離裴應許又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該不會真是裴自許下的手吧?”
裴應許慢慢拿掉鼻中的氧氣管,很輕松的一笑。
“不是,是我自己撞的。”
陳為民差點兒沒站穩。
跟在裴應許身後不是一天兩天,對于他的瘋和異于常人,陳為民還是有所“覺悟”的。
只是,這一次,可以說是拿命在“瘋”。
“這個……”陳為民嘆了口氣,“好歹是您自己的命,您要真打算這麽做,也可以換個保險的方法。”
撞車這種事,又不是專業人士,誰敢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失手。
裴應許唇色很淡,臉色蒼白,笑容也是極淡。
“傷得太輕,效果就要打折扣……一定要讓裴峰真急到才行。我小時候,經歷過好多次‘意外’,每次都差不多要死一回。不過我命大,總是逢兇化吉。”
陳為民連連點頭:“您是吉人自有天相。”
“我也覺得是。”裴應許輕嗤。
陳為民忽然有點無語。
裴應許:“所以我這次,還他們一個‘意外’。這個黑鍋,裴自許背定了。”
陳為民暗中嘆氣。
不得不承認,裴應許是個狠人。
“不過我也不完全是,為了對付裴自許。”裴應許微喘着,神色平靜到接近漠然,“我需要一場車禍。”
陳為民不懂。
裴應許看樣子也不打算進一步解釋。
想了想,他問:“要通知邵小姐嗎?”
裴應許搖頭。
陳為民一想也是:“也好,她懷着孕,的确受不了驚吓。”
裴應許忽然笑了,然後慢慢斂了笑,閉上眼睛。
陳為民在他常年缺乏表情的臉上,看到一絲接近于落寞的神色。
害怕打擾到裴應許休息,見他閉上眼睛,陳為民忙放輕腳步,悄悄退出病房。
快要走到門邊時,他聽到病床上裴應許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大概是隔了一段距離,他又受了傷,中氣不足,陳為民懷疑自己可能沒聽清。
他聽到裴應許說:“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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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雲上選了最近一趟航班,可是還是到了下午兩點多才到達北城。
她從張顯文那裏知道了醫院的名字,打了車直奔醫院,才發現自己找不到裴應許。
問了幾個醫院的工作人員,對方都用一種懷疑的表情看着她,完全不肯透露裴應許的病房。甚至還有一個轉頭就和自己身邊的同事嘀咕,說“現在的這些小記者也太敬業了吧,大着肚子還出來搶新聞”。
邵雲上又氣又無奈,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後悔沒把離婚證帶過來,要不然就可以讓對方知道,她最起碼曾經是裴應許名正言順的妻子。
醫院裏想不到辦法,邵雲上又打車回了一趟以前的家。
還好,紅姨在家,看到邵雲上的肚子,驚得下巴都掉了。只是,紅姨并不知道裴應許出車禍的事,聽邵雲上一提,吓得魂飛魄散。
邵雲上慢老人家吓出個好歹,忙又安慰了她幾句。
從家裏出來,邵雲上站在路邊,眼看着天已經擦黑,急得差點兒要掉眼淚。
這個時候,她唯一能想到的,是陳助。
假如裴應許出車禍,他的那些事,是不是就要陳助代為處理?這個時候,陳助會不會還在公司裏加班?
邵雲上又打了車,急匆匆往裴家公司那邊趕。
來到大廈樓下,邵雲上站在門口,看着燈火通明的大樓,忽然有點茫然。
除了陳助,最多加上那位律師,她誰都不認識,又沒有預約,能找到人嗎?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邵雲上籠下了大衣的領子,壯着膽,走進那扇高大的玻璃門內。
一進門,頓時一陣熱氣撲面而來。
邵雲上因為緊張,被熱氣熏得鼻尖積了一層薄汗。
她忙解開大衣的扣子。
她也搞不清這裏面人員的分布和工作職能,看到一個類似于前臺的女性,忙走上前,表明來意。
對方瞅了眼她的肚子,眼神頗為耐人尋味。
“您和陳助約好了嗎?”
邵雲上搖頭。
那人禮貌的笑了笑:“女士,陳助這幾天很忙,未必有空見您,要不然您先和他約好時間再過來,可以嗎?”
說完,她狀似無意的又瞟了邵雲上的肚子一眼。
邵雲上忽然間領悟到,這個人該不會以為她和陳助有不正常關系,借着肚子來鬧事吧?
她頓時哭笑不得,剛想解釋,忽然聽到有人在遠處叫她。
“邵小姐,你怎麽來了?”
邵雲上連忙回頭,看到一向穩重的陳助正小跑着往她這邊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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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助親自開車,送邵雲上去醫院。
等紅燈的空當,他悄悄借着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邵雲上。
陳助到現在還記得上午他離開醫院時裴應許的那句話。
他并不清楚這兩人間的感情糾葛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陳助想,情況可能也不是像裴總所想的那樣悲觀。
大着肚子,千裏迢迢趕來,要說一點都不在意……
反正他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