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間再無此人,心中再無……
手機裏, 榮許和秦義名并肩而立,笑容內斂含蓄。
裴應許面露驚訝之色。
秦義名笑道:“像吧,第一次看到你真人, 我也吓了一跳。比媒體上見到還要像,尤其是笑的時候。”
裴應許一下子笑了:“是嗎?”
秦義名:“對,就是你現在這樣, 特別像。”
裴應許用手指将相片放大一些,盯着看了幾秒, 還回手機, 笑道:“是挺像的。他該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這明顯是一句玩笑話。
秦義名被逗樂, 跟着笑了起來。
“說不定啊, 你們名字還都帶個‘許’字呢。”說完斂了笑, “不開玩笑了。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其實也很正常。”
裴應許喝了口茶,漫不經心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開朗健談, 為人和善,特別容易相處。而且聰明, 以前讀書時, 就很會投資賺錢。如果他還在世,絕對是我們這幫人裏面混得最好的, 可惜……”秦義名長嘆一口氣,苦笑, “可惜出了車禍。本來都快要結婚了。”
“結婚?”
“是啊。聽他說,本來是打算等她女朋友一滿二十歲就去領證的。”
裴應許沉默片刻,問:“也是你們同學,我是說榮許女朋友。”
秦義名搖頭:“是榮許一起長大的小青梅, 讀書早,沒滿二十歲已經大學畢業,保了研。”想到那次電話裏,邵雲上哭得泣不成聲說已經離婚,忘不了榮許,秦義名又內疚又感動,“是個好女孩啊,又聰明又漂亮又癡情。唉!只差幾天,就滿二十了。”
裴應許臉上也露出少許惋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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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幾年了?”
“四年多了。”
“那個女孩子現在……”
說到這裏,秦久名又開始內疚起來。
他簡短地說了一下那次偶遇,說到邵雲上哭着說忘不了榮許時,眼圈微紅。
“其實我真沒那個意思,我就是……一時有點接受不了。誰知道她那麽快就離婚了,搞得好像是因為我一樣。其實她要真能重新開始,是好事。榮許肯定也不想她一直這麽難過。”
裴應許幫他續了茶,勸解道:“聽這意思,主要還是因為她對榮許舊情難忘,跟你關系不大,你也別太自責。”
秦義名感激裴應許的安慰,笑了笑。
“那倒也是,主要還是他們感情太好了。很少見到他們這麽恩愛的,聽說小姑娘十三歲就跟榮許表白,榮許也是正人君子,一直等到她長大成人,才确定戀愛關系。”
裴應許眉頭微蹙:“榮許告訴你們的?”
秦義名十分敏銳,立即察覺到裴應許臉上的變化,猜他是誤會了,以為榮許在炫耀。
“不是,不是榮許說的,是小姑娘自己。”想到邵雲上說這些事時得意的小表情,還有榮許無奈又寵溺的樣子,秦義名忍不住嘆氣,“榮許從不拿這些隐私的事來嘩衆取寵。是小姑娘自己……她以前挺活潑的,又大膽。不過她要不是大膽,也不敢在榮許上大學前表白,不準他談戀愛,非要榮許等着她長大。”
裴應許垂下眼沉默片刻,問:“榮許真等了,沒跟其他人談過?”
“是。我見過他大學同學,聽說有不少女孩子追榮許,榮許一諾千金,真沒跟其他人暧昧過。”
剛說到這,菜上來了,暫時中斷了這個話題。
席間裴應許又問了一些關于榮許的事。
秦義名倒也沒覺得不對,畢竟誰碰到一個跟自己長這麽像的人,多少都有點好奇之心。
他很爽快的把他知道的,又不算特別隐私的事都告訴了裴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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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一天下班前,大家都在談論假期的打算。
連上周末一起休息三天,算得上是個小長假了。
接連近一周的陰雨天氣,大家都快被憋瘋。好不容易後面幾天都是好天氣,肯定要趁機放松一下。
邵雲上一向很少參與這種讨論,一直安靜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批改作業。
“邵老師,放假打算做什麽?”有位年長的老師問她。
邵雲上擡起頭,笑了笑:“收拾收拾房間吧,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太陽。”
“你這也太無聊了吧。趁着天氣好,出去走走啊。”
邵雲上仍然淡淡笑着:“身體不方便。”
另外一個老師接過腔:“你啊,是沒經驗,懷孕時就應該适量運動運動,以後才好生。”
剛才那位年長的忙附合:“沒錯沒錯,你這樣整天窩在家裏坐着可不行,以後生的時候就知道,受罪。”
這些邵雲上其實也知道,她笑着點了點頭:“嗯,收拾完了,我再出去轉轉吧。”
那兩人見她被說服,心中莫名的升起種自豪感。
離開學校時,天已經黑了。
邵雲上步行回家時,特地繞了點路,去了趟超市,買了一些菜,還有生活用品,裝了兩個袋子,一左一右提回去。
到了家,稍微歇了一會兒,邵雲上先将家裏的床單被罩拆下塞到洗衣機,又開始忙着收拾房間。
今晚把事情做好了,明天就可以安心的睡個懶覺。
因為平時就經常随手收拾,又只是一個人,家裏其實并不怎麽亂,不過七點多,就全部搞好了。
邵雲上這時忽然感覺到累,實在不想在晚飯上花費太多心思,随便煮了把面條就打發了。
洗完澡躺到床上,邵雲上打開了電腦。
桌面上有幾個她曾經經常登錄的軟件,邵雲上看着那些圖标,恍了下神。
其實很早前,她也是很多人口中所謂的大V,有很多粉絲關注她,還有商家聯系她請她寫軟文。
尤其是身後有榮許在,連法律方面的問題也敢信口開河。
而且當時的她,還有一點小女孩的虛榮,喜歡分享和榮許間的趣事,還偷偷爆過一次和榮許的合影,因此多了很多關注。
邵雲上得意不已,特地拿到榮許面前炫耀。
榮許很好脾氣的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還是不要在網上随意暴露太多信息,不安全。”
邵雲上被潑了一盆冷水,當時有一點點不開心,不過榮許的話,她全都聽在心裏。
說到底還是年少無知,不過只是學了一點皮毛,就有膽量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總想着給別人做人生導師。
等到榮許過世,邵雲上才發現,她連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談幫助別人。
邵雲上随手點開了某個軟件,隔了這麽久,密碼早已經過期,需要重新登錄。
她将手放在鍵盤上,一個鍵一個鍵摁下去。
爛熟于心的數字與字母的組合,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随意浏覽了一遍,正好刷到某個問題。
--失去至親之人(包括愛人、親人、朋友)是何種體驗?
下面已經有很多回答。
一個又一個悲傷的故事,當中有一些,明顯是寫手在寫小說。
邵雲上一邊往下翻,心中還在奇怪:這個問題下面,為什麽還要寫小說呢?
是不是也像曾經的她一樣,因為有着數不清的表達欲?
沉思良久,邵雲上敲擊鍵盤,在下面寫了一句話的回答。
大概是--世間再無此人,心中再無他人。
肚子裏的寶寶忽然在這時狠狠地動了一下。
邵雲上推開電腦,低下頭,輕輕地撫摸着小腹。
仍記得以前看《天龍八部》時,喬峰或者說是蕭峰說,“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其實于她,也是一樣。
世間再無榮許,她的心中,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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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本來想睡個懶覺的邵雲上,還是一大早就被生物鐘叫醒。她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眼見得外面的陽光實在溫暖,權衡一番,還是從床上爬起來。
天氣預報沒說錯,今天實在是冬日裏難得的好天氣。
邵雲上披着外套,站在陽臺上看了一會兒太陽,匆匆洗漱好,打算去外面感受一下久違的陽光。
剛走出單元門,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西西。”
邵雲上停下腳步,遲疑地往聲音來源處看去。
裴應許沐着一身的陽光,面帶着微笑向她走來。
邵雲上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裴應許。從認識到分開,四季全部經歷過一遍,記憶中的裴應許總是一身正裝加身,襯衣,西裝,冬天時最多在外面加上一件大衣,色調也是一水的黑白灰,幾乎沒見過其他顏色。
而今天的裴應許,竟然穿了羽絨服,雖然仍然是黑色的,不過下面的牛仔褲,卻是淺藍色的,湊到一起,意外的青春陽光。
裴應許竟然會穿成這樣?
短暫的驚愕過後,裴應許已經走到她面前。
他臉上的笑容,和今天的陽光一樣燦爛。
邵雲上頓時恍了神。
“發什麽呆?”他伸出手,在邵雲上面前晃了晃。
邵雲上讪笑一下,垂下眼皮。
她不想告訴他,剛才那一剎那,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榮許。
“你怎麽過來了?不要緊嗎?”
“沒事。”裴應許語調輕快。
邵雲上擡起眼,笑了笑:“又繞了遠路嗎?這也太辛苦了。”
裴應許一直看着她,眼中笑意很深:“這次還好。我找了個理由搞團建,就在清陽隔壁,開車才兩個多鐘。”
這算是假公濟私嗎?
邵雲上彎了彎嘴角:“過年呢,你搞團建設,再說這裏也不暖和,大家沒意見?”
“都是單身的年輕人,本來也無所謂去哪裏,公費旅游,這個便宜不占白不占,對吧?”
這種開玩笑一般的語氣,很不像裴應許。
邵雲上被逗笑了,停了停,問:“你吃過早餐了嗎?”
“還沒有。你怎麽起來這麽早?”
“睡不着了。”邵雲上将臉側的亂發捋到耳後:“正好我也沒吃,我帶你去吃早餐吧。”
“好。要開車嗎?”
邵雲上搖頭:“不用,很近的,走走就到了。”
裴應許:“好。”
兩人并肩往小區門口走。
沒有風,陽光穿透清晨的寒意,曬得久了,身體開始有發暖的跡象。
沒走幾步,邵雲上就發覺裴應許在看她的肚子。
她把一只手貼上小腹,輕聲說:“大了很多,對吧?”
裴應許笑了笑,說:“嗯。那你平時更要多加注意。”
“好。”
她很喜歡現在這樣的裴應許,不陰冷,也不過分親熱,恰到好處的關心,不會給她造成心理壓力。
又向前走了一段,快要到小區門口時,裴應許忽然叫住她。
“西西。”
“啊。”
“你鞋帶散了。”裴應許說。
邵雲上低下頭。
因為上半身有點臃腫,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利索一點,仗着天氣好,邵雲上穿得是那種普通的小白鞋。大概是出門時沒留意,鞋帶果然開了,散在鞋面兩側。
她剛要彎腰,裴應許已經搶先一步蹲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