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可以做孩子的伯父
裴應許半蹲在那裏, 手法熟練的把鞋帶打了個結。
邵雲上站着,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顱頂和彎着腰的上半身。
并不陌生的場景,很早之前, 她曾經看過很多次這樣的身影。
“好了。”裴應許站起來。
邵雲上看着他,心中升起一絲異樣:“謝謝。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我自己會系的。”
裴應許雙手揣進羽絨服的兜裏, 笑了笑:“沒事。我很少在你身邊,未必每次都碰到你穿系鞋帶的鞋子, 就算穿了, 也不是每次都會散開, 對吧?”
邵雲上一剎那間失了神。
珍藏的記憶和眼前的情景高度重合。
她嘴唇微動。
“……許……許哥?”
裴應許沒有說話, 只安靜地看着她。
這樣的眼神, 也經常出現在她的夢中。
邵雲上伸出手,輕輕地撫上裴應許的臉。
手心裏的觸感是熱的, 軟的,像很以前, 她每一次觸碰榮許時一樣。
“……許哥。”
“邵老師,這麽早啊。”有人從身邊經過, 和邵雲上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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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區裏的某個業主, 他家的孩子,就在邵雲上的學校裏就讀。
邵雲上如夢初醒, 倉促收回手,深深地垂下頭。
“對不起。”
裴應許語調平靜:“沒事。”
打招呼那人沒聽到邵雲上的回應, 以為她沒聽到,猶豫着要不要再打個招呼,同時好奇的盯着裴應許,多看了幾眼。
這該不會是邵老師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吧?
怎麽看着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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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裴應許說。
邵雲上點頭。
兩人再次肩并着肩, 一起往外面走。
陽光穿過一層極其稀薄的白霧,照在兩個人的身上,在他們身前投下兩道隔着一點距離的黑影。
“這幾天打算做什麽?”裴應許問。
邵雲上昨晚已經有考慮過:“打算在附近走走。”
“身體能行嗎?肚子大了,會不會很辛苦?”
邵雲上笑着,手不自覺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還好。其實現在是整個孕期最輕松的階段,注意一點,出去旅游都沒問題。”
裴應許偏過頭,看着她笑:“那想不想去遠一點的地方看看。”停了停,他似才想到,“要不然你跟我們一起,人多比較熱鬧。”
他們公司搞團建,她跑過去是怎麽回事?
邵雲上連忙搖頭,順口問:“還是陳助幫你打掩護嗎?”
裴應許說:“他不在。這次是我自己的公司。人不多,都是年輕人。”
邵雲上沒想到這種分別,抿唇笑了笑。
兩人已經走出小區門口,邵雲上帶着裴應許往左轉彎,又往前幾步,走進一條比較狹窄卻散發着各種熱騰騰香氣的巷子。
“你想吃什麽?”她問。
“随便。按你的喜好來。”
他的反應,和榮許以前一模一樣。
只要她覺得好的,他就覺得好。
“那去那家吧。”邵雲上往左前方某個攤位一指,“那家的小籠包特別鮮,還有白粥也很好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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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喜歡這一家的人不少,兩人走過去時,略微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才等到一張小桌子空出來。
邵雲上主動去點單,留下裴應許看座位。
不一會兒,她端着兩籠冒着白汽的包子過來,笑盈盈地看着他:“還好我下手快,搶到了兩籠。”
裴應許站起來,笑道:“邵老師勞苦功高,趕緊坐下來歇一下,順便看住桌子,我去端粥。”
邵雲上還因為搶到了包子開心,爽快的一點頭。
“你去吧。”
不一會兒,裴應許一手一只碗,小心地将兩碗粥放到桌子上。
邵雲上瞪大了眼睛:“不燙嗎?你幹嘛不分兩次來?”
裴應許笑着在她對面坐下,遞了一次性的筷子和勺子給她。
“你就當是我皮厚吧,不怕燙。”
邵雲上沒忍住,輕笑出聲,忙低下頭掩飾。
包子個頭有點袖珍,好在皮薄餡鮮,基本令人滿意。邵雲上小心地咬開包子的皮,先吸掉裏面的汁水,才分成幾口将包子咽下肚,然後再吃一口白粥。
各種粥類,她一向偏愛白粥,因為最能清楚的聞到米粒的香味。
不一會兒,包子和粥都消滅幹淨。
邵雲上咬着筷子頭,看着裴應許,略微有一點擔心:“你飽了嗎?要不然再拿兩籠?”
裴應許搖頭:“可以了。”
“可是這麽少,你真的不會餓嗎?”
裴應許:“暫時不餓了。後面要是餓了再說吧。”
邵雲上:“好吧。”
兩人離開早餐店,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太陽又升高了一些,白霧差不多全部散開了。
剛吃過早飯,身體很暖,陽光又這麽好,邵雲上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今天真适合出游。”
“嗯。”裴應許表示附合,頓了一下,他想到一件事,“忘了問,孩子會動了嗎?我看有人說,要是胎動早的,這個時候寶寶已經會在肚子裏動了。”
邵雲上臉上的笑微僵,遲疑了一下,點頭。
裴應許停下腳步:“會動了?怎麽沒聽你提過?”
邵雲上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小腹,小聲解釋:“也就這幾天的事。”
“後面是不是要做大排畸?”
他還知道這個啊。
邵雲上點了點頭;“已經約了時間,10號那天。”
裴應許沉默下來。
邵雲上看着他,忽然覺得有一點點的不安。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她在剛才一瞬間,看到了北城時那個裴應許。
“裴應許?”
裴應許看向她,須臾間,又變得溫暖起來。
“西西,要不然,你跟我回北城吧。”
邵雲上一驚,用力搖頭:“不用。我現在在這裏挺好的。再說你不是說……”
“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你一個人,有很多不便,尤其是孩子生下來以後。”
邵雲上固執的搖頭。
“我可以做孩子的伯父。”裴應許深深地看着她,神色仍是靜的,“我不搶‘爸爸’這個稱呼,孩子跟你姓‘邵’,你就當是弟弟去世了,做哥哥的出于道義照顧他留下的妻兒。”
邵雲上目瞪口呆。
明明很簡單的話,也是她一直堅持的,此刻從裴應許口中說出來,她卻好像無法理解。
“你說什麽?”
“你一個人不行。”裴應許伸出手,很輕地摸了摸她的臉,“你別讓我擔心。”
邵雲上仍然搖頭。
“……不行……反正不行。”她用力咽了口口水,“我不能這麽,得寸進尺。”
裴應許給了她足夠的自由和理解,她不能利用他的感情,什麽好處都往自己身上攬。
“西西……”裴應許好似十分無奈,盯着她看了好大一會兒,嘆了口氣,從上衣兜裏摸出一顆糖,塞到邵雲上手心裏,“請你吃糖,你聽我這一次,可以嗎?”
她的手心裏,被塞了個很早前就已經很有知名度的奶糖。
小時候,榮許常用這種糖來哄哭鼻子的她。
那個時候榮許的口袋,好像擁有魔法,突然間就會冒出一顆糖來。
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他去世。
“你怎麽知道,這種糖的?”眼睛有點酸,大概是陽光有點刺眼。
“我看你買過。”裴應許很平靜的說,“你只買過這種糖。我沒記錯的話,這種奶糖生産了很多年了,你小時候,榮許給你買過嗎?”
邵雲上慢慢握緊拳頭,将那顆糖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她很輕地點了點頭。
“你有心了。”
“不客氣。”
“不過,我不能答應你。”她用力呼了口氣,拼命擠出一個笑容,“我在這裏,真的很好,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別擔心。不過……”她從這顆糖,想到裴應許之前給她的那串鑰匙,“我想回去看看。”
想回去看看榮許和她以前的家。
這種感覺來得突然而強烈,而且不可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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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邵雲上這種心血來潮,裴應許只問了一句:“不影響寶寶嗎?”
邵雲上搖頭。
裴應許馬上接受了她這個倉促決定,并付諸行動。
“我訂機票。那邊什麽都有準備,你拿上身份證和手機就行了。”
邵雲上從頭腦發熱中稍微冷靜下來,略微有點內疚。
“謝謝。”
“沒事。先回去拿上身份證,等下我送你去機場。”
只有三天假期,而現在已經過了早上八點。随便一耽擱,今天這一天就算是浪費了。
可是兩人剛回到家,裴應許卻改變了主意。
“你一個人,行嗎?”他問。
邵雲上點頭:“可以的。”
“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
這就太麻煩了。
邵雲上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不用。你有事就忙你的吧,不用擔心我。我只是過去看看,很快就回來的。”
“還是我陪你吧。”擡腕看了下時間,在心中計算了一下,裴應許說,“我開車送你過去,現在出發,加上路上休息的時間,應該晚上十二點左右能到。”
邵雲上被他的提議吓到了。
“不行。”
“我會很小心的,你覺得不舒服時,我們就進服務區休息一下。”
他是誤會了。
邵雲上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開車,這麽遠的路,你一個人肯定不行。”
裴應許笑了笑,安慰她:“沒事,我們可以走慢一點,要不然,你就當是順便去旅游好了,每個服務區我們都打一下卡。”
最後一句,成功地讓邵雲上恍惚了一下,等醒過神,已經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
“安全帶。”
邵雲上一時沒反應過來。
裴應許松開自己的安全帶,俯身過來。
他已經脫了外面的羽絨服,裏面是一件深藍色的毛衣,V型的領口處,露出的襯衣衣領雪白挺括。
兩人離得那麽近,邵雲上緊貼在座椅上,還是能聞到他身上帶着熱度的清淡香味。
應該是洗滌劑的香味吧,或者是某種香水?
他還是改不了穿襯衣的習慣。
如果是上學時的榮許,一般毛衣下是打底衫。
咔噠一聲,安全帶卡進卡槽裏。
裴應許坐直身體,發動汽車,很快駛離小區,再往前開了一段路後,經過收費站,上了高速。
邵雲上忽然想到榮許過世前的那個新年,他剛買了車,一個人開了一千多公裏,帶着她回老家過年。
那是邵雲上第一次自駕回家,感覺特別新鮮,恨不得每個服務區都停一下,一個不漏得全打上卡。
那是一段非常快樂的行程,即使塞車,也是幸福的。
別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榮許卻一直十分平和,陪着她說話,或者傾身過來親吻她。
那天,榮許也是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
自正式工作後,他也開始習慣穿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