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相信有
裴應許愣了一下,微蹙着沉默,好像在思考邵雲上話裏的真假。
邵雲上并沒有催他。
話說出口,她突然間覺得很輕松。
這一年多,仿佛是一個虛幻的夢境,現在,夢該醒了。
“因為向晚的事?”裴應許終于開口,“那是謠言,我馬上就可以澄清。”
邵雲上搖頭。
裴應許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因為思瑜,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她了?”
言下之意,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替身,之前不計較,現在發什麽瘋。
邵雲上沉默。
裴應許沉默片刻,說:“你讓我想一下。”
然後,是更長更久的沉默。
——
剛才在樓下,冷靜下來之後,邵雲上有思考過,裴應許知不知道她和榮許的關系。
以剛才他和王婧瑜說話時的傲慢,他完全不關心被王思瑜撞死的那個人的情況。而他們在一起後,裴應許也從來不關心她的事。
所以,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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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必要告訴他。
長得像也好,哪怕真是一母所生的雙胞胎也好,榮許就是榮許,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和他姓什麽沒關系。
她私心裏,也不并希望他和裴家這種冷漠的家庭扯上關系,不想他死後還被打擾。
榮家多好啊,夫妻恩愛,父慈子孝,所以才能扭轉裴家的不良基因,養出榮許那麽陽光開朗,熱情善良的性格。
——
“西西。”
邵雲上回過神。
裴應許離他一步之遙,他的臉卻是模糊的。
怎麽這麽模糊呢?
裴應許伸出手,抹掉她臉上的眼淚。
“從小到大,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他的聲音很沉很緩,好像是做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你別哭了,我答應你。”
裴應許是誤會了。
可是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明和他無關,聽到裴應許這樣說,邵雲上卻哭得更兇了。
裴應許站在那裏,看着她,漸漸的,又恢複成平時最常見的那種冷漠神色。
“你想什麽時候辦手續?”
邵雲上泣不成聲:“明天,或……或者今天……也行。”
裴應許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明天吧,到時我給你電話。你在家裏的東西,是自己過去收拾,還是我讓人收拾了送過來?”
“……都……都行。”
“那你過去一趟吧。”
“……好。”
之後,裴應許也沉默下來。
邵雲上哭累了,聲音漸漸變小,只一下下抽着氣。
裴應許雙手抄兜,身體站得筆直。他偏過頭,看着陽臺的方向。
那裏,有大片燦爛到接近透明的陽光。
“西西,我以後……”
話戛然而止。
裴應許忽然笑了起來。
“其實根本就沒有全心全意,至死不渝的愛,對吧?”
邵雲上抽噎着,愣怔地看着他。
裴應許斂了笑,沖她點了下頭:“我走了,你保重。”
--
裴應許走了很久,邵雲上還有點恍惚,好像不敢相信,這樣簡簡單單就達成了目的。
傍晚時分,裴應許的司機來接邵雲上。
裴應許的電話幾乎同時打過來。
“知道你不喜歡坐車,以後不會了。你來家裏一趟,簽一下離婚協議,順便收拾東西。”
上午在這裏,他還表現出一絲不舍,不過短短半天,迫不及待離婚的人,就變成了他。
裴應許還真一如繼往的冷漠無情。
還好,與她無關。
邵雲上答得幹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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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邊,才發現裴應許并不在家,只有律師一個人在等她。
對方将離婚協議推到邵雲上面前。
“裴先生已經簽過名,裴……邵小姐,你在這裏簽個名就行了。”
邵雲上大致浏覽了一下協議,指着某處:“這個沒必要。”
和裴應許在一起,不是因為愛,也不是為了錢,以前都沒花過裴應許的錢,沒必要最後還要接受他的施舍,侮辱她對許哥的感情。
大概裴應許早就想到她的反應,因為邵雲上聽到那位律師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邵小姐,裴先生建議您收下。他說平時你們的財務一直是分開的,知道您不看中金錢,不過夫妻一場,他也不想讓別人說裴應許對自己的枕邊人都這麽吝啬,所以請幫忙成全他的名聲。”
邵雲上還是搖頭。
“感謝裴先生的好意,你讓裴先生放心,從這裏出去後,我一句話都不會多說,裴先生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的名譽,不過這些補償,我真的不會收。”
律師看了看她,點頭。
“好,我會轉達。”
邵雲上拿起笑,在跟裴應許并列的位置,飛快簽上“邵雲上”三個字。
律師完成任務離開,邵雲上上樓收拾東西。
她沒有拿這裏當過家,一直有意控制往這邊放東西,住了近一年,最後一個行李箱就輕松裝完。
紅姨站在樓梯口,一臉惶恐的看着她。
“太太……”
邵雲上沖着老人家笑了笑:“已經不是太太了。”
司機上前,接過行李箱。
邵雲上:“我先走了,您保重。”
紅姨眼睛紅紅的,呆呆地目送邵雲上離開。
車子行駛到半路,邵雲上的胃裏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她緊閉着眼睛,一點都不敢松開。
手機在這時拼命的響,她憑着習慣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接通還是挂斷。
還好,裏面有聲音傳來。
是昨晚無意間碰到的秦義名。
真奇怪,明明是昨晚才碰到,她怎麽感覺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秦義名一開口就是道歉。
“抱歉啊,西西,昨天是秦哥狹隘了。你能重新開始是好事,真的。我昨晚……”他咂了下嘴,笑聲裏透着尴尬,“就是太突然了,以前也沒聽你說跟人在談戀愛對吧,然後突然就結婚了,我……”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心疼榮許。你倆以前多好啊,他愛你都愛到骨子裏了……嗐,我提這些幹什麽,反正你有了歸宿,我們就放心了。以後要是碰到什麽事,我們能幫得上的,盡管開口,別跟我們客氣……我們也不能讓榮許在下面不安心,對吧?他肯定盼着你好呢。”
他們是和許哥一樣好的人。
邵雲上緊緊閉着眼睛。
“謝謝……秦哥……我離婚了。”
秦義名大驚,陡地提高音量:“怎麽回事,不是因為我昨天的态度吧?西西,婚姻是大事,不能這麽兒戲。你要這樣,你讓我良心難安你知道嗎?”
“不是……不是……”邵雲上壓着哭聲,“是我忘不了許哥……我一天都沒……都沒忘記過他……從來都沒有……”
“西西……”秦義名在那邊,好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來安慰邵雲上,只能說,“你別哭啊,榮許知道了,該多難過。”
邵雲上抽着氣,卻真的漸漸止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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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了,律師連晚飯都沒顧得吃,匆匆來到醫院。
病房很大,很安靜,因此越發顯得病床上躺着的人特別孤單。
聽到他的腳步聲,裴應許睜開眼睛。
他是很奇怪的人,剛才閉着眼睛時,面容溫良和善,一旦睜開眼睛,整個人瞬間就變得陰沉冷漠。
“她簽字了?”
“是的,裴先生。”
“錢沒收。”
律師壓下心頭的驚訝:“是。”
裴應許的氣色不太好,略顯蒼白。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問:“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全心全意付出,不求回報,至死不渝的愛情嗎?”
律師大驚,覺得這個問題奇怪,憑直覺不好回答。
最後,他讪笑一下:“這得是聖人了吧。普通人付出,肯定還是希望收到回報。”
“你覺得沒有,對吧?”
裴應許的目光十分咄咄逼人。
律師讪笑,不敢再随便開口。
裴應許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中依然是平靜無波。
“我相信有。”他輕點頭:“去忙你的吧。”
“好。”
律師邊走,心中還在納悶。
人進了醫院,還急匆匆地讓他準備離婚協議,好像有多麽迫不及待要離似的,怎麽現在,裴先生又表現出這樣一副難以割舍的表情?
倒是那位前裴太太,看起來是真的絕決,沒有絲毫留戀。
——
這一夜,邵雲上幾乎沒有成眠。
離婚以後應該怎麽做,需要好好打算。
北城于她,并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她現在的收入,繼續留下來,生活其實會比較辛苦,所以不如回老家。
等拿到離婚證以後,她就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邵雲上就接到裴應許的電話。
“今天上午去民政局,你有空嗎?”
他還真是迫不及待擺脫她。
邵雲上毫不猶豫的答應:“有。”
“要順路接你嗎?”
邵雲上毫不猶豫的拒絕:“不用。”
裴應許沉默了一下:“那,民政局見吧。”
邵雲上挂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