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
冰冷無常。
托雷急道:“郭靖安達!你認識這刺客?!”
鐵木真看向他,郭靖忙道:“大汗,他、他是我楊伯伯的親生兒子,他……”
此時只見皇冕旒飛身而起,竟是拎着一個人從高處扔到了衆人面前!郭靖連忙上前接住對方,登時只覺的一股大力襲來,連連後退!托雷在身後一把按住了他,卻被帶着一起摔倒在地!
郭靖心中大驚,此時他武功大成,甚至身負九陰真經武學,竟然敵不過這一摔之力!
“停手。”鐵木真喝道:“完顏冕旒,還是你想要我在此就殺了完顏洪烈?!”
冕旒在空中一個翻身就落在了一個蒙古包上,衆将雖然停手,卻依舊死死盯住他以防不測。冕旒一身灰蒙蒙的風塵仆仆,即使這樣依舊難掩他的絕世風采:“放了完顏洪烈。”
鐵木真冷笑道:“我道是誰如此大膽,早聽說六王爺的義子完顏冕旒武功高強世所罕見,足以一騎當千。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莫不是當我蒙古好欺負,一人就敢闖入敵營?”
郭靖站起來大喊道:“冕旒大哥,你別被騙了!你的父親應該是楊鐵心楊伯伯啊!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當年就是完顏洪烈串通那可惡的段天德,才害的我郭楊兩家家破人亡!他根本就不是你們的救命恩人而是仇人啊!你,冕旒大哥你別被他騙了啊!”
冕旒沒有回答郭靖的話,他看向再度被人制住的完顏洪烈,對方也在看他。四目相對,完顏洪烈最後轉過了頭去,冕旒淡淡道:“完顏康死了,你知道嗎?”
完顏洪烈心中一痛,點頭道:“我知道。”
冕旒又問郭靖:“那麽完顏康知道這件事嗎?”
郭靖一愣,随即沉痛道:“他、康弟他知道的。”
完顏洪烈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突然低下頭長嘆道:“旒兒……”
“但是他并沒有背叛完顏洪烈,不是嗎。”冕旒擺起一個起手式:“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僅此而已。”
白光乍起,時光凝固,翩若驚鴻矯若游龍。那白光的速度幾乎靜止,然而又在剎那間急速而至,完全無法摸透其中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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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光寒九州!”
第十回劍在天下射雕英雄傳完
一個人的武功究竟要有多強,才能做到一騎當千?
冕旒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不行。
這些蒙古人并不會武功,十人完全不夠看,百人不過是幾十次揮手而已,但是一千人呢?……一萬人呢?
他全身都是血。剛剛都是別人的,現在都是自己的。皇冕旒曾經為了變強上過戰場,他太了解自己此時的狀态了。耳朵在轟鳴,眼前有片刻發黑,手腳開始發軟,身體開始發燙。紅世決在治愈着他的身體,卻完全比不上他受傷的速度。
隐約有人喊着,讓他快跑。也有人喊着,讓他投降。
是……完顏洪烈和郭靖。
呵,皇冕旒可以逃跑,卻絕不會投降。
他真傻,真的。這般不自量力的跑到這裏來妄圖和整個軍隊PK,果然是走火入魔太深了?
冕旒提起了點精神,他從沒有覺得光寒九州使出來是這般的費勁。鮮血像是雨幕在眼前飄散,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眼見一直緊盯着他的鐵木真轉頭跟身邊的人說着什麽,冕旒忍住腹部傷口的劇痛深深呼吸,氣沉丹田,用全部內力大喝一聲!
正是獅吼功!
此時就連內力深厚的郭靖也被這全力一吼真的耳鳴眼暈,冕旒趁機飛掠過去一劍挑斷按着完顏洪烈的人的手筋,抓緊六王爺上衣提氣一躍,飛離四尺多遠,借着腳下柔軟的蒙古包再度跳起直沖向馬廄,然而他氣力不足又提了一個成年男人,手腳不如以往自如。已經緩過氣的神射手哲別提氣弓箭,大喝一聲:“哪裏走!”
郭靖驚呼:“不要!”
然而弦顫動,那一箭從背後正中琵琶骨,帶着冕旒沖了過去!冕旒銀牙緊咬憋住一口氣,借着沖力跳到了戰馬之上,一劍刺進馬臀!戰馬吃痛嘶鳴一聲帶着馬上二人奔馳而去!
夕陽如血,将草地上的鮮血都覆蓋了去。鐵木真背着雙手淡淡道:“郭靖,這次可饒不得他了。”
郭靖急道:“大汗!”
鐵木真冷冷道:“放箭。”
………………
他們騎在馬上奔跑。
馬是搶來的一等一的好馬,但是依舊無法改變的是颠簸。血一點點從身上各處的傷口流落下來,滴在地上。冕旒沒時間給完顏洪烈一個舒服點的姿勢,他的肺在燃燒,宛如火焰從內部即将噴湧而出。血液流失讓夜晚更加的黑暗,他感覺很冷,很累,很餓,很辛苦。
突然,他手腳一軟直接從馬上栽了下來。完顏洪烈一驚一把抱住冕旒的頭,二人就同時從馬上跌了下來。那馬跑得很快,二人摔下來的自然很狠。完顏洪烈登時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要碾碎了一樣。他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的右腳疼的完全使不上力,也不知只是扭傷還是骨折。
他拍了拍懷中的冕旒,只見他背上的利箭因為剛剛的翻滾全部折斷,自然也更深入了他的肌肉幾分,鮮血染滿了他的衣袖,黑暗中除了泥土的芬芳外還有鐵鏽般的腥味。
完顏洪烈喘息了幾聲急道:“旒兒?旒兒!醒着嗎?”
冕旒低聲緩緩道:“嗯,沒事。”
他抱住冕旒小心的坐起來,看到愛子背後足插了五支箭矢,手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旒兒……你這是何苦。”
冕旒微微喘息,他放松着肌肉,不讓劇烈的疼痛擾亂他的神智,低笑道:“果然螞蟻多了會咬死象嗎……”
他縱使武功蓋世,依舊擋不住千軍萬馬。他居然能帶着完顏洪烈暫時脫離包圍圈,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奇跡。
——也許,也多虧了郭靖幫忙吧。若是連郭靖都出了手,只怕他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來的。
不過……
冕旒低聲道:“你快逃吧,我擋着。”
要是追兵中有什麽了不起的名人物,哪怕是郭靖他也要下手殺了對方。如此便可以脫離世界……至于完顏洪烈之後是否能跑得掉……
他已經仁至義盡。
嗯,他沒錯,他已經仁至義盡。
“傻旒兒。”完顏洪烈沒有動,他抱着冕旒,溫和的宛如一個慈父,緩緩的撫摸着冕旒被鮮血黏在一起的長發道:“你為什麽要來救我呢。”
冕旒道:“只是想要做就做了,哪裏來的為什麽。”
完顏洪烈失笑。
這才是皇冕旒,即使當初救了包惜弱與他反目成仇也不過是因為這個原因。
冕旒試着動了動肩膀,內息在為他快速的療傷,放在普通人身上的致命傷于他也不過是更痛苦一些罷了。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很快連疤也不會留下。
而且他是不會死的。若是死在校長手中,只怕姐不會罷休。他還是很有把握在将死之際被傳送回自己的世界。只是這次回去,再想要有機會穿梭這些世界,只怕絕不簡單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随心所欲的做了。他已經救不了楊康,至少希望能做一次努力,救一救完顏洪烈。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境遇,他非常感謝那些曾經對他好的、幫助他的人,希望能夠幫助他們。
……完顏洪烈,像一個真正的父親。皇冕旒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真的是他的父親就好了。
“傻孩子……我已經下令将你逐出王府,我死之後,也不會再有人對你不利,為何要回來灘這趟渾水?”完顏洪烈緩緩道:“況且,段天德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冕旒沒有回答。
完顏洪烈笑道:“我到現在還忘不掉被你娘救的那一個夜晚,她那樣溫柔的照顧着我,而你在一旁那麽小的一點點,跑來跑去的幫你娘給我拿傷藥。”
冕旒自然沒法回答,他問:“你放棄了嗎,不跑了嗎?”
“……這茫茫草原,我不識方向沒有馬匹,能跑到哪兒?我必須承認他們說的,金國将亡。”完顏洪烈低嘆道:“只是可惜旒兒你卻要陪我死在這裏。”
冕旒想了想道:“你不用多想,這個世界,我的父親就是你,沒有什麽楊鐵心。你待我好,我想報答你也是應當的。”
他頓了頓又問:“你真的要放棄?”
完顏洪烈失笑:“旒兒,還能站起來嗎?”
“嗯,只是些皮外傷,紅世決的愈合力足夠了。”冕旒緩緩從完顏洪烈身上爬起來,但是後背的一支箭正好紮在琵琶骨處,身體內力運行不暢。他微微皺眉道:“幫我把背上的箭都拔了。”
完顏洪烈驚道:“此處無水無藥,怎能拔箭!”
冕旒疼的冷汗都流了下來,皺眉道:“你拔就是了!”
完顏洪烈無奈,伸手環住冕旒的身體,右手握住箭矢,一狠心便連着肉将那鐵箭拔了出來!
冕旒緊咬住牙運行紅世聖決內功,內息運轉,鮮血流逝的速度立刻減緩,不過瞬息就止住了血。完顏洪烈心中驚奇也不禁欣喜,利落的将冕旒背後的幾支箭全部拔了出來。
拔完了最後一根,就是冕旒也面白如紙低低j□j起來。他已不知多少年沒受過這樣重的傷了,固然都只是皮肉,卻依舊疼的幾乎要昏過去。
鐵器紮進皮肉,倒鈎挂住血和筋,動一動都是死亡一般的痛苦。這種疼痛,他在幼時已經嘗的足夠。
過了半響,冕旒擡起頭又問道:“你真的不打算跑了?”
完顏洪烈緩緩點頭:“旒兒,你快去吧。我在此處,他們若是抓到了我想必也無心再理你了。”
他嘆道:“我此一生,有你和康兒兩個孩子,也算是不虧了。”完顏洪烈笑道:“旒兒,你的一生所願是什麽呢?”
冕旒回答道:“以劍入道,破碎虛空。”
完顏洪烈點頭笑道:“那為父便祝旒兒劍在天下,不堕平生之志!”
心中一瞬間不知是什麽樣的感覺,冕旒感受到空氣中的微動,漸漸的遠處傳來的馬蹄聲。他擡起頭道:“你真的不走?追兵已經來了。若是你改變主意,我吃點藥還能帶你再跑一段路。”
冕旒嘴上說的容易,但是完顏洪烈哪裏看不出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連站立都是帶着抖的。不是說不畏懼死亡,只是他明白,再跟在這孩子身邊,也不過是害他罷了。
茫茫草原,一眼望去什麽都藏不住,他右腿被廢,身邊不過父子二人,冕旒更是身受重傷,哪裏躲得過蒙古人的萬千鐵騎。
“你能來救為父,為父已經十分歡喜。”完顏洪烈淺笑道:“去吧,一個人走!”
冕旒卻沒有動,他第四次的确定道:“你真的不願意再搏一搏?”
完顏洪烈氣道:“還不快走!”
追兵已經到了連完顏洪烈也能看到的地步了。完顏洪烈心中不由緊張起來,正想罵退冕旒,卻見對方拔出了那柄如玉長劍,淡淡道:“你若真心求死,不如我來殺了你吧。”
完顏洪烈一驚,冕旒站直了身體道:“你不是不願死在蒙古人手中嗎?”
完顏洪烈嘆了一聲,驀地大笑道:“好!好!我的好旒兒!如今就勞煩你再送為父一程!黃泉路上相伴,想必也不會孤單!”
“我不會死的。”冕旒認真道:“所以黃泉路上,我們相見不了。”
完顏洪烈似乎會錯了意,淡淡笑道:“那麽就堅強的活下去,你是為父和你娘的驕傲。”
當郭靖和托雷二人帶着大批人馬追了上來,遙遙看到手握長劍的冕旒,郭靖心中百感交集。楊康的死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更何況從第一面起他就對這位武功絕世的大公子充滿了敬佩與感激之意,在桃花島上聽了許多關于他的故事,就是自己的師父洪七公都遺憾未能與冕旒一見。他自問自己無法出手,即使對方為了救完顏洪烈殺了那麽多蒙古将士,郭靖還是覺得自己做不到抓住他,将皇冕旒送上斷頭臺。
正想着,就聽身邊縱馬的托雷大喊一聲道:“好安達!你看!”
郭靖一驚擡頭,只見遙遙之外,皇冕旒竟是高舉長劍,瞬間斬斷了完顏洪烈的頭顱!
郭靖大驚!就是身邊的托雷也驚訝不已,驚疑道:“這!這人不是來救完顏洪烈的嗎?怎生又殺了他?!”
郭靖心中感到不詳,策馬追去。托雷見摯友沖去也拍馬跟上,大隊人馬不過兩三息就到了冕旒的面前。
郭靖剛離近冕旒便聽他喃喃道:“劍在天下,不堕平生之志……”
此時冕旒一身是血,破舊的衣衫都被染得鮮紅。郭靖看着對方默默的站在那裏看着腳下的頭顱,突然擡起頭朝他道:“郭靖,可以燒了他的屍體嗎?”
郭靖愣住了:“啊?”
冕旒平靜地道:“塵歸塵,土歸土。還是說要留着他的頭挂在你們的軍旗前耀武揚威?”
郭靖猶豫了一下,翻身下馬。托雷見識過冕旒的驚世劍技,連忙道:“郭靖安達!”
“沒事的。”郭靖搖搖頭:“冕旒大哥不會傷害我。”
頓了頓,他道:“把火把都拿過來,燒了完顏洪烈的屍體吧。”
托雷忙道:“郭靖安達,這樣做,若是大汗……”
郭靖鄭重道:“若大汗怪罪,我一力承擔。”
冕旒笑道:“挫骨揚灰,也許鐵木真聽了還是不會生氣的。”
士兵們執行着命令,郭靖看着冕旒道:“冕旒大哥,跟我回去好嗎?我會向大汗求情放了你的,你,楊伯伯和楊伯母一直在等着你。康弟已經死了……你——”
冕旒笑道:“謝謝你,郭靖,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們相見不過兩面,你卻如此幫我,我很感激。不過——”
他揮劍指向另一邊的托雷:“你是郭靖的好友,所以我不殺你。這裏的蒙古人幫我燒了六王爺的屍體,所以我不殺你們。郭靖,我自然更不會殺你。只是——”
托雷冷哼一聲:“怎麽,你還想擅闖軍營一次?”
冕旒笑道:“不,只是皇冕旒立誓,若再來這個世界,我見到一個蒙古人就殺一個!管他是販夫走卒還是帝王将相!”
郭靖大驚:“冕旒大哥!”
完顏洪烈的身體被衆多火把包圍已經燃了起來,托雷大怒道:“好大的口氣!”
冕旒深呼一口氣,平複傷口帶來的疼痛和胸中洶湧不絕的郁結之氣。他淡淡道:“郭靖,小心鐵木真。”
冕旒這句話說得很低,低的除了面前的郭靖誰也沒有聽到。郭靖心中一驚,正想要說什麽,卻驀地想起攻破花剌子模城的那晚,黃蓉無聲的嘆息。
皇冕旒朝着他點了點頭,随即看向完顏洪烈被烈火點燃的身體。火光将黑暗的夜色照亮,冕旒心中的郁結之氣卻更深濃。
他冷笑道:“我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所以他确實無法帶着完顏洪烈逃出去。
所以,即使是為了擺脫這種無力感,他依舊想要便的更強,更強,強的再也不會感受到這種難以控制的怒火。
他擡步朝着遠方走去,每一步都是鑽心的疼痛。紅世聖決在治療着傷口,卻無法去除疼痛。甚至因為加速愈合的關系,這種麻癢和痛苦會更加的深。大草原的夜色是何其美妙,只是冕旒此時卻提不起半分心去看着美景。
托雷怒道:“你這家夥,還想跑不成!先不說你跑不出這片草原,你知道自己給郭靖安達帶來了多少麻煩嗎!”
郭靖忙道:“托雷安達!”
托雷怒道:“我還說錯了不成!你為他燒了完顏洪烈的屍體,若是再放他逃脫,縱然你是金刀驸馬大汗也必須懲罰你!”
郭靖頓了頓,低聲道:“不關冕旒大哥的事,我也不希望在攻打大金的時候看到軍旗前吊着完顏洪烈的人頭。”
托雷氣得跺腳:“糊塗!”
郭靖撓了撓頭,正想着怎麽才能放冕旒跑,卻突然看到身邊的冕旒身體變淡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見對方的身體居然就在這麽轉瞬之間便的更加淡薄,悚然大驚道:“冕旒大哥!”
皇冕旒轉頭笑道:“若是有緣再見吧。”
下一秒,這裏已經沒有關于皇冕旒的半絲痕跡留下,只剩下四十多名蒙古人瞠目結舌,在大火下久久回不過神來。
第三卷·天龍八部·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第一回兩世
皇冕旒覺得身上很疼。
其實他是一個很怕痛的人,但是他偏偏又很能忍。所以他身邊的人甚至都會認為皇冕旒是沒有痛覺的,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背上有五個窟窿眼的時候還能面無表情淡淡定定地行走和說話。
更何況全身新陳代謝超快加速,身體的速度愈合透支的不僅是生命力,那種新肉急速增長的感覺,甚至比被鋼鐵穿透更疼。
冕旒坐在荒野之中,身邊是無數的屍體和鮮血。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那樣小小的一雙,宛如五六歲的幼童。他動了動身體,那些鐵箭似乎還紮在他的背上,痛的刺骨。
冕旒此時甚至是茫然無措的,他甚至沒想通自己怎麽會變成這麽小的一點點。就在此刻,只見天際一道藍光驟然落下,劍氣凜然,靈力四溢,一個人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冕旒的面前。
冕旒暗自戒備,雖說身體軟弱無力,但體內的內功卻并沒有消失,香雪海甚至還被半埋在他的手邊。
面前的人看了看周圍,怒聲嘆息:“該死的妖孽,居然鬧得生靈塗炭,當真該死!”
冕旒悄悄打量着面前的人。憑他現在的武功,若是對上修真之人自還是不及的,只有當《紅世聖決》突破第九層才能與之相匹。面前道人須發皆白,長發一絲不茍的高高束起,身形健壯,身穿一襲藍白相間的道袍,背後背着一只巨大的幾乎有整個人那麽高的紫色劍匣。
是個劍修,而且修為不低,是第八層的他無法匹敵的對象。
“唉……孩子,你沒事吧。”那有着健壯身體的老者彎下腰來将冕旒抱起,冕旒全身一僵,背後的硬物幾乎要被卡進骨頭裏。若非他現在絕無法反抗,定是要與這人做一番拼鬥。不過對方似乎并沒有惡意,看着他的背後道:“冰魄寒針!将如此陰毒的寒冰刺入你體內,那妖怪好毒的心腸,居然是想生生凍死你!”
冕旒聽的莫名其妙,但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八成又是什麽新的身份。抱着他的人雖然面貌嚴肅,有着一大把雪白的絡腮胡子,只是為人卻似乎并不兇橫,反而很是慈愛:“唉,我們修道者怎會棄你不管,孩子莫怕,我定能幫你去了寒毒,給你找戶好人家——咦?!”
冕旒一直沒說話,老者似乎也是将他當做是吓壞的孩子,此時才發覺不對:“孩子,你背後足足刺了五根寒針,此時難道一點都不冷嗎?”
冕旒搖了搖頭。當然是不冷,紅世聖決至陽至烈,普通寒毒根本不能讓他難受分毫。
老者的目光這才看到那被埋進泥中的香雪海,也不見他怎麽動,泥中的白玉劍竟然就這樣飛起進了他的手。然而老者的手指剛與之相碰,就聽他輕輕“啧”了一聲,擡手讓香雪海漂浮在半空中,神色冷肅道:“好兇悍的妖劍!”
冕旒心中不快,冷哼一聲一把将浮在半空中的香雪海拿下,抱在懷中。老者的神色變得凝重,他看向懷中暗自準備動手的冕旒,認真道:“那妖物的氣息突然不見,我當是她尋了法子隐藏。難道……此處只有你一人生還,而你竟然能駕馭殺伐之氣如此之衆的妖劍。孩子,難道這妖物已經被你殺了?”
冕旒皺眉。
老者也苦惱道:“莫不是是個啞巴?總不會是個癡兒吧!”
冕旒怒道:“當然不是!”
老者見此反而開心:“不傻便好!孩子,你如何能駕馭此劍而不被控制?”
冕旒皺眉道:“我怎麽知曉,我六歲的時候因緣巧合得到了它,從未受過它的傷害。”
“莫非這劍竟認你為主?這也是機緣……”老者點了點頭,絡腮胡子刮在冕旒臉上,讓對方險些當場拔劍:“嘶——你竟然是!”
冕旒皺眉道:“什麽?”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那老者突然大笑,道:“孩子,好孩子,從今日起你便做我的徒弟吧!”
冕旒剛一掙紮背後就是刺骨的疼痛,冷汗登時流了下來,卻怒聲道:“誰要當你的弟子!”
“昆侖八仙門中當屬我瓊華派為首,多少人日日求着進我瓊華山門而不得,小孩子莫不知好歹。”老者笑道:“我在門內輩分不低,絕不會虧了你就是了!”
冕旒本想拒絕,突然想起,若這也是校長安排的,那自己最後無論如何不是都會跟去?這麽一想也就不再掙紮,老者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你這便拜我為師吧!孩子好資質,若是掌門師兄見了你估摸着也想收你做弟子啦!不過掌門師兄為人嚴謹孤傲,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傲骨嶙嶙,脾氣不小,若是到了掌門師兄門下可省不得吃苦喲。”
冕旒想了想倒覺得就是一聲師父而已并無所謂,便道:“師父。”
“好孩子!”老者大笑道:“吾名宗煉,乃修真道門昆侖山瓊華派執劍長老,精通鑄造之術!孩子,你叫什麽?”
“……”冕旒突然一挑眉笑道:“師父,比起我叫什麽名字,你是不是應該先幫我把傷治好了再說?”
宗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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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旒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修真者,甚至不止一次見過神仙。對于騰雲駕霧禦劍飛行也沒什麽新鮮感。背後的寒針雖然被拔掉,但治愈傷口的法術只是能讓傷口愈合,其疼痛感一時半會還是消不去的。冕旒疼的一身是汗,懷裏抱着香雪海,自己又被宗煉抱着站在劍上朝昆侖山禦劍飛行。漸漸的,或許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系,此時多少安心下來,他就感覺到陣陣頭暈目眩,即使警告自己決不能莫名的睡過去,最後卻依然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再睜開眼他卻發現自己面前是破破爛爛的茅草房頂,冕旒動了動,身上的傷依舊痛的要死。只是他不願意坐以待斃,還是一點點的坐了起來。四下看去,只見不只是屋頂,不大的小屋中家具很是陳舊,那些座椅櫃子不知都有多年歲了,黑黃黑黃的,被歲月腐蝕的随時都會散架。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只長凳,一個小櫃子,一個不算大的箱子,還有一盞黑乎乎的油燈,這就是這間屋子中的全部了。
冕旒抽了抽嘴角,那名為宗煉的老者明明衣着光鮮,怎的瓊華派居然如此破爛不堪?!
稍一動作,他又發現了不對之處……自己不是變回了六七歲大的模樣嗎?為什麽……為什麽此時自己又變回了成年人的樣子?
“阿彌陀佛。”一個嘶啞的老者聲音傳來,不同于宗煉的中氣十足,這聲音不急不緩,綿綿長長:“小施主終于醒了嗎。”
冕旒心中大驚,他雖身受重傷,但都是皮肉,內力未失。然而此人都已經站在了門口他竟然才發覺到!
那老和尚身體消瘦,須發皆白,看着都有七八十歲了。他慢慢地朝冕旒走來,手裏拖着一根掃帚,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然而即使如此冕旒也不敢有絲毫放松,香雪海也不在手邊,他暗暗防備,一旦對方有何異動,定要将其斃于掌下。
——和尚?那宗煉明明就是個道士,怎的如今在他面前的是個老和尚?
“阿彌陀佛,小施主不必驚慌,老僧沒有惡意。”掃地老僧緩緩道:“老僧不過是少林寺一小小掃地僧,昨日見小施主倒在我門前,氣息微弱。出家人慈悲為懷,老僧便将小施主擡回房中靜養。”
“少林寺?不是瓊華派?”冕旒心中一驚,問道:“請問宗煉在何處?”
掃地老和尚回答:“老僧不曾有聞少林之中哪位大師名為宗煉。”
冕旒微微一愣……剛剛發生的,那個白發的禦劍老者,只是他的夢境嗎?可是如此真實的夢……
冕旒沒有放松警惕,反問道:“你抱得動我?”
冕旒身形高挑,寬肩窄腰,足有一百二十來斤。這老人瘦弱不堪,除非天生神力,否則就是武功高超了。
掃地僧也未作假:“老僧雖垂垂老矣,卻還是有點力兒的。小施主的重量老僧還承受的起,承受得起。”
這第二句“承受得起”宛如暮鼓晨鐘,冕旒傷勢未愈,這一聲響在耳畔竟是感到頭暈目眩,耳中轟鳴陣陣,全是瞬間失了力道!冕旒心中大驚,卻見掃地僧嘆道:“老僧不知小施主所練何武功,傷勢恢複甚快。只是小施主傷及肺腑,心中又郁氣難平,此時還是好生靜養才是。”
冕旒鄭重之中卻又有些興奮:“大師好強的內功!若是皇冕旒傷勢好了,定要與大師一争高下!”
“阿彌陀佛,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意氣之争,要來何用。”掃地僧說話不疾不徐,慢慢吞吞,當真像個普通的八十老叟一般将掃帚放在牆角道:“小施主心念繁雜,氣息不穩,還是好生将養才是。”
冕旒也不勉強,只是問道:“大師是少林寺的高僧?”
掃地僧淡淡道:“少林僧人不假,卻不是什麽高僧,老僧不過是那衆多掃地和尚中的一名罷了。”
冕旒驚愕。自己竟變回原來的身量不說,還直接來到了少林寺內。難道那瓊華派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個夢?他頓了頓又問道:“大師,我的劍在哪裏?”
掃地僧搖頭道:“老僧未曾見過。”
冕旒心下一緊,自從六歲得到香雪海,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它,心裏竟是忍不住的惶惶。他再追問道:“真的沒有?”
“阿彌陀佛,老僧真未曾見過。”
冕旒仔細看着那老和尚,最後也值得放棄。我為魚肉,這老和尚的武功比他高上一籌,此時他無劍在手身受重傷,根本沒有一搏之力。
又是武功低微。冕旒心中不覺恨恨。他并非從未輸過,只是以前行走天下,甚至獨自一人在昆侖鏡中修煉,他可以輸,他沒有拼盡一切都想要贏的感覺。到了後來他武功越高,贏就已經是理所當然的,甚至一度以為只有贏下去才能變強,這才入了魔障。如今他借獨孤求敗留在石壁上是劍氣影響豁然大悟,只是他眼睜睜地看着完顏洪烈死,甚至是自己親手殺了對方,又再度引起了心魔。
掃地僧渾濁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見冕旒低頭不語,搖了搖頭嘆道:“習武本為強身,雖各人有志不能強求,但小施主若為此陷入魔障,豈非得不償失?”
冕旒忍不住嘲道:“大師武功登峰造極,自然不必為之苦惱!我若不能變強,非但自己淪為魚肉,更無法保護我所效忠之人!”
掃地僧看着他長嘆一聲道:“不如小施主今晚随老僧一行如何?”
冕旒心中驚奇,不知對方要做什麽,但還是點頭道:“好。”
第二回魔障
冕旒全身都被掃地僧上了藥,此時他雖然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僧袍,因為不合身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洗幹淨了臉,即使是那僧袍也不能抵擋那絕世之姿。然而這等相貌于那掃地僧人而言與旁人毫無不同,淡定自若沒有半分值得稱贊之處。到了夜間,掃地僧走在之前,冕旒跟在之後。他傷勢甚重,不只是背後的劍傷,腰腹大腿手臂等處都被蒙古刀砍了數下,大腿上那一刀更深深可見骨。雖然紅世聖決的療傷之效堪稱駭人,但這一日兩夜的時間也僅僅是讓冕旒的傷勢全部結痂,活動還不甚自如。
但那掃地僧不說,冕旒自然也不會吭聲,更何況對方走的甚慢。冕旒心中好奇,略跛着腿跟在對方上了一處閣樓,之後東走西走過了長梯,到了另一處寶閣外低聲道:“小施主內息未失,隐去氣息應是不難,還請小心隐藏随老僧來,莫要擾了修士修行。”
冕旒奇道:“修行?哪位大師在裏面練功嗎?”
掃地僧只是探道:“這修士與小施主一般心魔根種,只是比起小施主他要更為深沉。我佛慈悲為懷,但也點度不了無心之人啊。”
冕旒先是一愣,沒反應過來對方意思,還道應該是犯了寺規被罰的僧人。直到跟着掃地僧從小門進去站到一個書架後,冕旒才從書縫之中看到一黑衣人在那裏翻着一本古籍,這才明白過來——對方哪裏是僧人,分明是來少林寺偷書的!
冕旒外傷雖重內力卻很充盈,他修為比對方高,自然沒能被發現,氣沉丹田傳聲道:“大師,他來這裏偷書,你不在意嗎?”
那掃地僧渾然不動,仿佛沒有聽到,冕旒耳中卻聞聲道:“少林藏經閣藏書甚廣,雖不能大開方便之門,但衆生平等,偶爾來一兩位參看老僧也不會阻攔。只是這位慕容施主一心沉于武學之中,在少林寺呆了三十多年,武功雖一日比一日深厚,但這身子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