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原因——“我知道你不喜歡背負沉重的感情,我知道你害怕窒息的關系。”
“我想知道原因,”裴梓容知道這樣不像自己,但他覺得自己從未這樣清晰地産生過這種訴求,“我想了解他。”
“裴少也有自找麻煩的一天,”白挽瀾的語氣依舊不鹹不淡,“難以置信。”
“我擔心他,”事到如今,裴梓容只能這樣說,“白先生,看來你知道我過去是什麽樣的人。但是我這一次是真的……不願意這樣放棄。我并不覺得這是一個麻煩或者是什麽責任,我想再見見他……”
“不,”裴梓容笑着搖頭,發現自己的希望是那麽簡單:“我不想離開他。”
白挽瀾眼睛的顏色也很淺,這似乎是他們白家人的一個特征。他盯了裴梓容幾秒,露出一個冷笑:“裴梓容,他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裴梓容沒有急着反駁,他等着白挽瀾繼續說下去。
“白臻的父親和大哥都不太喜歡他,或許是因為他母親難産才生下他,或許是因為他外貌不讨喜、性格愚笨驕矜。他十七歲那年是本家為繼承權鬧得最兇的時候,有天他無意間在書房外聽到父兄調侃,覺得把他寵成一個廢物果真是免去家庭紛争的良策……”
裴梓容攥緊了手心,他聽白棋昱提過離開家的原因,卻無法體會他聽到這話時的心情。
“你是他唯一的浮木,用他的話說,你是全世界對他最耐心最溫柔的人,”白挽瀾看向他,覺得這話十分可笑,“可是你很快就宣布要離開了。”
“他準備在餞別聚會後向你告白。可憐的小傻子,”白挽瀾嗤笑,“根本不知道自己憧憬的是什麽。然後那天……”
“我拒絕了他。”
“不止,”白挽瀾的目光冷冷的,“你不止直接拒絕了他,你忘了嗎?”
9.1
六年前的餞別宴裴梓容已經記不清許多細節,不去刻意回憶的話就只有一片模糊。那只是他人生裏非常普通的一次聚會,并且那段時間他總是心不在焉。
現在回想起來,他只記得那天的天氣不錯,适合出海。從S市過來看他的喬琪吵着要出海,于是聚會就臨時改在了海上。裴梓容其實無心玩樂,也毫無離別的愁緒,因為他滿心想的是自己狼狽出逃,丢下了裴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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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的裴梓容是驕傲的,他出生在富庶家庭,繼承家族信托、擁有公司股份。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受過太多的追捧,他相信自己能自食其力,這好過做家族的牽線木偶。但他的心裏隐隐是不好受的,他強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算不算背叛了家人。
然後餞別聚會上發生了什麽?他記得各路人馬都來敬酒,熟識的、不太熟的……他都懷着微妙又複雜的心情來者不拒,也許只是想灌醉自己吧。
白臻找到他的時候是傍晚,在返程的途中。裴梓容記得那時風浪有些颠簸,他找了個房間單獨休息。才十六歲的白臻那天穿着粉色的polo衫和藍色長條紋褲子,還塞着可笑的寶藍色領巾,令人印象深刻。但是這樣輕浮的色彩穿在他身上只凸顯出這個少年人的年輕新鮮。
裴梓容當時差不多醉了,他看着白臻張着粉色的嘴唇說着什麽,本來就白皙的臉緊張得發青,半天才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告白。是的,他愛慕自己。裴梓容被酒精麻痹的大腦覺得眼前這幕荒唐可笑,這個少年根本不明白自己憧憬的是什麽,他所傾慕的人只是一個假象。裴梓容簡直有點可憐他。
也許是想在離開前做最後一件善心事,裴梓容認真堅定地拒絕了對方。白臻發青的臉浮起絕望的虛紅,他怔了半天似乎還想挽回一點什麽。然後……
裴梓容再次看向白挽瀾的時候面色發青:“他的病……是因為我嗎?”
白挽瀾不愉:“你以為呢?”
白臻當年只有十六歲,被他最重視的人毫無餘地地拒絕了。他想不出自己還能挽回什麽,于是孤注一擲踮起腳尖想要留下一個吻。
但是只輕輕一觸,裴梓容就推開了他。那天回程時有些風浪,游艇颠簸,外面是聚會的哄鬧與尖叫。裴梓容酒勁上來,有點反胃,加上一個浪頭,他推開白臻直接洗手間吐了一場。再出來時那個本來快要哭出來的少年不見了,他也因為身體不适把這個細節抛之腦後。
此後,裴梓容模糊的印象中,只有自己在餞別聚會上拒絕了對方這件事。
“那陣子,我那個‘流落在外的弟弟’為了繼承權攪得滿城風雨,”白挽瀾冷冷地說,“我那天晚上回星嶼的時候在附近落水,是被白臻帶人救起來的。他以為我是想跳海自殺,拉着我說了很多……”
“他說他也很想死。他已經被家人厭棄,向最重要的人告白,那人卻因為他的強吻而惡心到吐。他覺得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意義,他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孤身一人。”
裴梓容的表情扭曲了片刻,他嘆息:“我那天是醉酒外加暈船。”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白挽瀾瞥了他一眼,繼續往下說,“當時我的人被困住,我的‘好弟弟’想我這病痨鬼的身體半夜在海水裏泡一泡,大概不死也去半條命。但好在路過的白臻及時把我救起,讓我換了幹衣服,喝了熱茶水。當時我想,他救了我一命,我得還他。所以我告訴他沒關系,我需要他,我需要一個乖一點的弟弟。我們可以相依為命。”
裴梓容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但是最先發現他病了的,是他的正經兄弟。白清瑞發現他的弟弟好像陷入了熱戀,但是反複地調查和跟蹤,根本找不到白臻的戀愛對象,”白挽瀾平靜地陳述着這件事,“然後他監聽了白臻,發現他所有的電話都是打給你的。白臻的戀人是你。”
裴梓容的心情複雜,他不知該先譴責白清瑞,還是該心疼那個人。
“白清瑞不想得罪你,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找你對質,而是去查了白臻的電話記錄。白臻每天對着手機能聊幾個小時,但是他撥出去的只是你以前在國內使用的號碼,已經變成空號的那個號碼。白清瑞本來以為白臻在耍他,但是後來他明白了,白臻的腦袋出了問題。”
“鐘情妄想症,”白挽瀾說,“醫生說他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于是一直自我暗示,想要忘掉那天發生的事情。然後他成功了,他妄想出了一個新的版本,他憑空創造了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裴梓容。”
裴梓容攥緊了手心,他說不出話來。
“白家父子本來不想把白臻送去治療,大概覺得這個病太丢臉了吧。幸好我還關注着這個小傻子,就把他接到了棋島。反正是我的地盤,沒有人會編排他,”白挽瀾冷笑了一聲,“白家父子還以為我是想抓住他們的把柄,忙不疊地和白臻斷絕了關系。”
裴梓容覺得胸口發悶。他想象不出來,他不敢去想那個年少的白臻是如何度過那幾年。每天拿着手機和一個空號聊天,每天幻想還有一個人愛着自己,然後被家人抛棄、被精神病院收容。
“後來我改了名字。”
裴梓容想起那天,那個人美好的笑臉。
“從我新生的地方開始,我要像太陽一樣光耀、明亮,閃閃發光!”
他這六年是怎麽過的?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究竟跌得多痛,又是怎樣一慢慢爬起來,踉跄着走出來?
白棋昱全然不說,只是笑着,就像他曾經許下的誓言,要像太陽一樣光耀又明亮,并且閃閃發光。
裴梓容想他做到了,他的光芒讓他的眼睛發痛。
9.2
“我可以見見他嗎?”裴梓容問,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
“你能見他,”白挽瀾說,“但他不能見你。病情會加重。”
裴梓容點點頭,心情有一些沉重。他來時想過無數可能,因為白棋昱平日裏開朗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什麽問題,他自欺欺人希望對方只是有點小病。可是怎麽可能呢,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怎麽會是馬上痊愈的小病。
白挽瀾的話串起了許多細微的違和感,白棋昱去他家時理所應當的态度、對他開朗大方無所保留的樣子、那天離開游艇時說的話……
裴梓容突然臉色一變:“他是不是很早就複發了?他見過我之後,就再次病發了?”
“為什麽這麽說?”白挽瀾問得慢條斯理。
裴梓容只提了最關鍵的一點:“我們之前來棋島,他重新租了那艘游艇出海,還說告白那天是不錯的回憶……”
白挽瀾點點頭:“嗯,看來是早就複發了。”
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