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朝堂仍是年前模樣,腳下玄色大理石的紋路還是那條。
禦史言官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麽,于尚清傲然的身影卻已少見,沈瑜林瞥了眼身側的杜若晴,微微一嘆。
禦史臺事畢,六部零零散散上了幾道不輕不重的折子,便聽上首姬宸歆道:“監舉司左執事可在?”
杜若晴執圭出列,行禮,面色波瀾不驚,“微臣在。”
姬宸歆淡淡道:“你的辭官折子,朕準了,可還有什麽想說的?”
文武百官之中立時有議論聲響起,嗡嗡一片。
無他,除了戶部,吏部,兵部,禦史臺,監舉司可謂是一等一的實權部門,掌三品以下官員升降,這左執事之職縱只是從二品,也能在一品大員面前擡頭挺胸。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只為争一個監舉司屬官的位置,甚至放棄升遷,平調過去的都有,這杜若晴是傻了吧?
杜若晴面色不變,垂眸道:“微臣本是庸碌之人,偶得天幸,為官十二載,如今心力交瘁,惟恐有負有皇恩,特此薦司中右執事繼臣之位,望聖上應允。”
姬宸歆道:“右執事......沈卿?”
“聖上,此事不妥!”一道蒼老卻洪亮的聲音響起,原是大理寺卿鄭世昂。
沈瑜林出列的步子一頓,退行兩步,行禮。
鄭世昂是永宇王的人,且他有一子外放,任地方巡撫五年,官聲極好,越級升遷之事已定,如今正要調回京中,這鄭世昂想是盯着監舉司這塊肥肉,坐不住了。
姬宸歆道:“鄭卿何事?”
鄭世昂鄭重其事道:“回聖上,沈右執事六首登科,才華斐然,老臣并不否認,只是他為官時日太短,資歷不足,恐不能服衆!”
戶部侍郎齊炳出列,道:“臣附議,監舉一事事關重大,沈右執事如今不過舞象之年,聖上惜才不假,可此事與揠苗助長無異,臣請聖上三思。”
又有幾名官員出列,齊齊道:“臣附議,臣請聖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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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林垂眸跪在衆人身後,面色恭謹而平和。
姬宸歆獨斷獨行慣了,當初為着給姬元亦賜名之事,幾乎滿朝文武群起反對,跪死了四個老禦史他也沒改主意,根本不拿這點小陣仗當事,挑了挑眉道:“周愛卿,你覺得呢?”
朝中姓周的不少,能被姬宸歆喚做愛卿的唯有兩個,一個是戶部尚書周朝康,一個是周文忠周次輔,而周次輔年前已便告老還鄉,便只剩下周朝康。
“回聖上,老臣以為,年少并非是不足登高位的緣由,本朝開科取士,三鼎甲俱為萬裏挑一,能中六元,沈右執事之才無可挑剔,”周朝康頓了頓,又道,“而揠苗助長一說着實荒唐,苗因短而揠,沈右執事既已木秀林中,便應好生培養才是。”
鄭世昂道:“半年之內連升七級已是皇恩浩蕩,再行升遷,這于理不合!”
周朝康道:“有功便應賞,同年紀有什麽關聯?”
鄭世昂冷哼道:“只怕日後升無可升,賞無可賞!”
這話裏意思太重了,沈瑜林垂眸,低下頭去。
若不是看在杜若晴一番好意的份上,他也不想摻和進去,這些日子他已将監舉司的實權攏到手裏,在下屬官員中也有了很高的威信,便是空降一個左執事也無所謂。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差吵起來了,姬宸歆有些不耐,瞥見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瑜林,便道:“沈卿怎麽說?前頭回話。”
沈瑜林頓了頓,起身行至杜若晴身邊,執圭垂眸道:“回聖上,諸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微臣愚鈍,微臣以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聖上若允此事,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聖上不允,臣亦當兢兢業業報效皇恩。”
姬宸歆失笑,這還是個小滑頭,漂亮話一套一套的。
鄭世昂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前頭當朝宰相陳仲先執圭出列,道:“老臣啓禀。”
姬宸歆道:“陳愛卿免禮,有話直說便是。”
陳仲先年紀雖大,這腰杆卻是挺得直直的,一臉嚴肅道:“那監舉條例老臣看過,結構嚴謹,框架合理,很是難得,老臣年青時亦不及,且此事開創監舉之先河,影響深遠,安能以一句年少不足升高位,便輕輕帶過?不足服衆,誰是那個衆?本相只瞧見你鄭世昂在胡攪蠻纏!”
鄭世昂幾人也沒想到陳仲先會站出來替沈瑜林說話,一時之間都有些蒙了。
立在陳仲先對面一身親王服飾的永宇王率先反應過來,出列道:“鄭大人言辭有些過激了,這也是他惜才之故......啓禀父皇,兒臣以為陳相言之有理。”
他身後的永宣王聽了,立時呵呵笑道:“陳相有理,陳相有理。”
當前局勢已明朗,滿朝文武齊刷刷跪了一片,道:“臣等以為陳相言之有理,臣等附議。”
沈瑜林微微揚了揚唇,低下頭去。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姬宸歆心中一暢,道:“準,即日起,沈卿便是監舉司左執事了,沈卿,朕等着你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沈瑜林謝了恩,事情便結了,下面便是例行的前線事宜彙報。
☆☆☆☆☆☆
下朝時杜若晴的步子走得很慢,直到看見素勻立在馬車旁歡快的朝他揮手,方走得快了些。
有些事情,放下了雖然輕快,卻也難免不舍。
“公子,堂夫人和堂小姐已收拾好了,我們随時可以回江南啦!”素勻笑着為杜若晴打了簾子,又躊躇着道,“只是堂小姐有些不高興,将公子書房裏那幅很貴的畫撕了......小的沒攔住。”
她哪裏會是不高興,根本是又撒潑了罷,杜若晴坐進馬車裏,解了官袍,放在一邊,淡淡道:“她既想留在京城,便随她去,我已仁至義盡。”
素勻愣了愣,帶着不敢置信的歡喜神色道:“公子的意思是?”
杜若晴嘆道:“按着嫡次子分家的例,給她們母女一筆錢財,從此......兩不相幹。”
素勻手腳麻利地收拾着車裏的炭盆,臉上的喜意壓都壓不下來,“公子說真的?”
杜若晴失笑道:“這麽讨厭她們?”
素勻小心地看了看杜若晴的臉色,呵呵傻笑了兩聲,道:“堂小姐總給公子惹麻煩不說,還罵公子......堂夫人整日苦着臉,一不順心就哭,看着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鄰裏都在議論,可公子從沒虧待過她們啊......”
杜若晴低嘆一聲,不說話了。
杜家在京中有些鋪子産業,如今杜若晴既已打算回江南,正好臨行前将帳目清查一遍,馬車出了皇城便駛向東街。
......
“王爺久不來聽戲,可是厭了琪官麽?”
群芳園二樓上,蔣玉菡微挑了挑眉,一邊卸妝一邊哼道。
姬明禮在旁邊笑了笑,道:“你可是本王的心尖兒,本王便是忘了吃,忘了睡,也不會忘了你啊。”
蔣玉菡心中一喜,卻努力按下到了唇邊的笑,做出一副清清冷冷模樣,他知道忠順王爺就好這一口。
果然便聽姬明禮輕笑一聲,令內侍取了只紫檀金墜四角的盒子,送到他桌前,低低哄道:“好琪兒,你笑一笑,可好?”
蔣玉菡輕哼一聲,推開他道:“王爺自重。”
姬明禮半點不在意,面上含着笑又湊近些。
內侍心中啐了一口,戲子還自重?一套小把戲玩了四五年了,要不是那張和杜公子......“杜公子!王爺,是杜公子!”
姬明禮從蔣玉菡頸間擡頭,抿了抿唇,道:“什麽杜公子季公子的,本王......”
內侍驚道:“王爺!是杜公子被人欺負了!就在下面!”
姬明禮一怔。
......
“爺管你是誰?今兒爺跟表弟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松快松快,叫你這一撞,吓都吓去半條命了!”
薛蟠抄着手,身後五六個護衛一字排開,立在那錦繡坊前,頗有幾分威勢。
京中多權貴,一時也沒人敢靠近了,不過都勾着頭遠遠地看,不時議論兩句。
杜若晴冷眼掃了一下被小厮扶着進馬車的賈寶玉,抿了抿唇,淡淡道:“我在往裏走,他在往外跑,被撞的,是我。”
“放你娘的屁!你沒事,爺表弟身嬌肉貴的,要有點什麽傷你能賠得起麽?還不給爺......”說着,薛蟠雙目從杜若晴單薄的身板上一溜,又瞥見他衣衫半舊,大氅無光,心中更肆無忌憚,張口調笑道,“給爺服個軟,爺就放了你,怎麽樣?”
這小子雖然生的普通,但那股味道還是很別致的,咦,仔細瞧瞧,那眼睛可是極品吶,看着屁股也翹,不知道用起來......嘿嘿!
薛蟠正暗搓搓地想着怎麽将人弄上手,卻忽聽身後護衛一聲慘叫,他正要回頭,臉上就挨了一記重拳,腦中一空,連疼也沒感覺到就軟塌塌地昏過去了。
車裏的賈寶玉發覺不對,掀簾一看,登時驚呼一聲,這錦繡坊門口,薛家小厮和護衛竟倒了一片!
誰這麽大膽子......
賈寶玉憤怒地看去,正見一人不急不緩地朝馬車方向看來,那張臉,是忠順親王!他頓時臉色煞白。
今日也合該薛蟠倒黴,這錦繡坊正對着群芳園,從那邊二樓看去,他那張肥頭大臉上的淫邪之色簡直一覽無餘。
作者有話要說:O(∩_∩)O~時間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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