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無端挑剔
賀雙魁在廣寧府混了半輩子,對府內大小事都了如指掌,他深知這個陳興的為人,笑面虎一個,最是個“當面是人,背後是鬼”的小人。
這人仗着自己有個姑父在京中做官,就牛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在廣寧府裏橫行霸道,連廣寧知府都不放在眼中。偏偏此人是個心眼比針眼還小的,只要有哪家酒樓的生意好過他的聚仙居,他便在暗地裏使絆子,非要擠兌得人家買賣開不成,把人攆出廣寧,他才肯罷休。
自己就夠壞的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他還壞的人,在這廣寧府裏,賀雙魁最不想搭理的,就是這個陳興。
別人都怕他,可賀雙魁卻不怕。陳興雖然對鶴鳴幫裏的人一向都是客客氣氣的,可賀雙魁還是不屑于跟這樣的僞君子多話。
賀雙魁本就是個潑皮無賴,骨子裏就帶着撒潑耍橫的性子,玩命的事做多了,也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太當回事。
當下便把眼皮一耷拉,身子一擰,把後背掉過來沖着陳興,對他剛剛開口邀自己和杜益山吃飯的事愛搭不理。
陳興被人當衆甩了個冷臉,心裏已經恨上了,臉上也微微帶了怒容,不過他很快克制住,又擠出一張笑臉,笑道:“賀老板這是不賞臉啊?”
賀雙魁回身就要罵人,陳興算個什麽東西,他憑什麽要賞臉給他?
杜益山一把拉住,示意賀雙魁不要莽撞。陳興也算是廣寧府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裏是食錦樓,還有這麽多客人在,真鬧起來對他們沒好處。
賀雙魁強壓厭惡,扭頭不發一語。
杜益山轉向陳興,道:“既然陳老板開口相邀,我和賀老板就叨擾了。”
杜益山與方雲宣的想法相似,要收拾陳興也別在大廳廣衆收拾,上了樓,把雅間門一關,想怎麽料理他還不是他們說了算?想他們一個是戰場上殺過敵的将軍,一個是人渣堆裏滾出來的混混頭兒,還對付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陳興,讓他讨了便宜去?
杜益山可比賀雙魁的身份高,他能答應與自己一起用飯,陳興一下子高興起來,喜上眉梢,把手中折扇一合,擺了個“請”的姿勢。
杜益山先上了樓,陳興跟在他身後,不時說笑幾句。賀雙魁墜在兩人後面,悄悄對方雲宣道:“這人怕是沒安好心,千萬多提防着他點。”
方雲宣輕輕點頭,“我們打開門做生意,難免要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哪天不碰到兩個。賀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東城食錦樓分上下兩層,下面是大堂散坐,樓上則是兩溜閣間。一上樓梯便對着一扇屏風,屏風用的是上好絲繡,湖光山色,風景兩面不同,一面繡的是大晴天,而轉過屏風,另一面就變成細雨蒙蒙,湖面上微微泛起波瀾。
陳興站在屏風前啧舌,“這副屏風少說要百兩銀子,方老板為了裝飾門面,可真舍得下血本。”
又往裏走,穿過夾道,進了“梅”字號房,屋子裏早坐了一屋子的人,門扇一開,老趙便站了起來,和小于迎了上來,叫賀雙魁:“大哥!”
把陳興吓了一跳。他今日前來只是想探探方雲宣的底細,食錦樓異軍突起,短短幾個月就搶了聚仙居一半的生意,讓陳興又恨又妒。
他這人十分自傲,在他眼中,沒人能比得上他的聚仙居,無論是廚藝還是菜色,這廣寧府中,他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什麽食錦樓,聽都沒聽過,能做出什麽好吃的菜來,別看現在生意好,等城裏的人們過了新鮮勁兒,客人們還不是要回他的聚仙居來?
可沒想到,就是這個讓他瞧不起的食錦樓,愣是站穩了腳跟,生意越來越紅火,漸漸有了與聚仙居平分秋色的意思。
陳興再也坐不住了,他派人偷偷打探,可方雲宣雇的夥計都很忠心,除了一個“好”字,其他的愣是一句都問不出來,沒法子只好又派人去食錦樓買了一桌席面回來,陳興嘗過,味道是好,菜色也新穎,于是更加嫉恨,今日才親自找上門來,想挑挑方雲宣和食錦樓的毛病,明日回去,才好按方抓藥,想法子把方雲宣擠兌走。
陳興的腿有點軟,他雖然厲害,但那都是背後捅刀子,你讓他面對面和這麽多鶴鳴幫的兄弟站在一塊兒,他吓得慌,吓得肝兒顫。
可人都進來了,自己作死,也怨不得別人,這會兒要認了慫,扭頭走了,明天他也沒臉見人了。
陳興暗恨自己,早知道多帶點人來了,看來輕視之心不可有,都怪他小瞧了方雲宣,今日孤身一人就來了,搞得自己被動了。
杜益山在主位坐了,賀雙魁坐在他旁邊,又讓衆位兄弟,“老趙,小于,候爺不是外人,你們也不必拘禮,随意坐吧。”
衆位兄弟答應一聲,呼朋引伴圍桌坐下,一張大圓桌就只剩下門邊的位置,留給陳興。
陳興連假笑都做不出來了,這不是欺負人嗎,門口的位置是菜道,端菜上菜時必走這裏,一般只有地位最低的人才坐。陳興雖是個廚子出身,可自幼家裏有錢,又是嫡子,最受寵,後來姑父在京中做了大官,就更沒人敢給陳興臉子瞧,從來都是捧着讓着,今日卻突然來了個燒雞大窩脖,讓人給來了個下馬威,他哪能忍得了這口氣。
杜益山他不敢得罪,賀雙魁耍起橫來當時就能拿刀砍人,陳興氣憤半晌,一腔怒火全轉向了方雲宣。
“好沒有眼力勁兒,方老板,你們食錦樓就是這樣待客的?我們進來半天了,怎麽連個過來招呼的人都沒有?”
小夥計就要上前,方雲宣攔住他,陳興來者不善,萬一說出幾句不着四六的話,這孩子怕支應不來,再吓着了。
親自上前,拿過茶壺,轉圈為衆人倒水,“陳老板想用點什麽,只管吩咐下來,方某好去張羅。”
“哼,口氣不小!只管吩咐?難道我要天上的龍肉,你也能找來?”
方雲宣微微一笑,這還真能找來,不過只怕陳興是沒這個口福了。
前世時方雲宣就聽過這樣一句話,說“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這裏的龍肉不是指年畫裏張牙舞爪的金龍,而是說的一種東北的特産——飛龍鳥。這種鳥的味道鮮美,肉質細嫩,而且極難捕獲。方雲宣前一世算得上見多識廣,也只是跟着師傅學藝的時候,吃過那麽一次。
“廚子做菜講的是象、形、意,陳老板若一定要吃龍肉,少不得方某要想法子做出來的。不過可先說好了,龍我是沒處抓去,只能在象形意這三點上多下下工夫,做到形似意真罷了。”
陳興哼了一聲,便不在接口,他自己也會做菜,方雲宣說的話沒有毛病,既堵住了自己的嘴,又讓他不能借題發揮,胡亂挑刺。
低頭喝了兩口茶,陳興眼珠亂轉,猛一擡頭,笑道:“廣寧府裏大大小小的酒樓我都吃遍了,什麽樣的菜色我都見過。你這小店,想來也拿不出什麽好的,罷了,既然來了,我也不挑剔了。”
說着話向杜益山笑道:“候爺您身份尊貴,是吃過見過的,就請您點幾道菜,讓在下開開眼界。”
杜益山也有些不耐煩,若不是這個陳興攪局,他和方雲宣早就與賀雙魁飲酒談笑,肆意快活。如今倒好,多了這麽一個惡心人的家夥,還要累得他們陪着受罪。
這種小人你還不能輕易得罪他,否則不知他會使出什麽陰毒手段來報複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和賀雙魁身邊總有兄弟跟着,還不用怕他。可方雲宣這裏就不行了。
杜益山随意點了幾個菜,想快點吃完,把這個瘟神打發走算了。
小夥計記下菜名,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陳興吆喝一聲,叫住小夥計,“你這是要去廚房?”
小夥計也瞧出不對勁,這人一副找茬兒的樣子,哪像是吃飯來了。回話時便帶了刺:“做菜當然是去廚房,難道還要去芧房不成?”
“呸!你家做飯才去茅房!我是問這菜誰做。瞧這個意思,方老板是不會做了,難道要我堂堂聚仙居的老板,吃你們這兒二等廚子做的菜嗎?”
陳興可逮住理了,當場發作起來,“來你們這裏的客人也是可憐,正經廚子不上手,倒都交給些學藝不精的學徒來做,他們做的菜能吃嗎,能吃嗎?”叫嚷一氣,非逼着方雲宣親自下廚。
他越喊聲越高,像是恨不得全食錦樓的客人都聽見似的,只差跑到樓梯口叫喚。
方雲宣也怒了,這人欺人太甚,他現在是很少親自下廚了,可食錦樓裏的菜卻都是他親自把關過的,怎樣做,到什麽火候,有什麽竅門,幾個徒弟都是方雲宣手把手教出來的,做出的菜味道絕對不差。怎麽到了陳興嘴裏,就成了食錦樓故意欺瞞客人,偷奸耍滑,在菜上鑽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