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敵人上門
清明時節春光明媚,歸雲山莊裏的風景美不勝收。
方雲宣跟着杜益山踏上石階,遙望着對面山峰上開得如雲霞一般絢爛多姿的花海。山澗中傳來潺潺水聲,一道瀑布傾流而下,點點水珠如同傾珠碎玉一般砸在一塊巨大斷石上。
方雲宣難得有如此悠閑的時候,食錦樓的生意已不需要他多操心,楠哥兒也去了學堂讀書,空閑的時間一下便多了起來,也讓他有了更多的時間與杜益山獨處。
離瀑布不遠有一個八角亭,小亭不大,立柱油着紅漆,亭內繪有八仙過海的彩繪。杜益山讓人在亭中的石桌上擺下茶果,一衆家仆退到亭外,他與方雲宣對面而坐。
杜益山穿着家常衣裳,一身玉色深衣,令他看起來比平時少了幾分威嚴,而多了幾分随意、灑脫,方雲宣一面喝茶一面偷偷望着對面的人,心中只覺歲月靜好。
茶最好是現泡現喝,方雲宣用蒲扇把石桌上小泥爐裏的火燒旺,陶罐中是現從山澗中取來的泉水,清甜甘冽,是烹茶的上品。燒滾了,倒在茶壺裏,篦去頭一道,再繼上滾水,沖泡片刻,最後倒進青瓷茶盞裏,遞到杜益山手中。
“我泡茶的手藝不好,從前只是看人做過,現在有樣學樣,也不知味道如何。”
其實只要是方雲宣親手做的,杜益山就會覺得好。
端起茶盞,品了一口,臉上便添了一些溫柔笑意,杜益山讓方雲宣也嘗嘗,“這是年前皇上賞下來的。你品品,看喜不喜歡。”
盛茶水用的茶盞做成荷葉形狀,淡青顏色,胎質輕薄,輕輕一碰便發出悅耳脆響。茶盞中的茶湯色湛綠,茶香輕浮,入口後微微發苦,細品又有些輕輕淡淡的甘甜。
“是好茶。”方雲宣擱下茶盞,“這可是專為進貢的,世面上很難買到,即使有,也都是些次品,不如這個味道純正,茶質也比這個粗糙得多。”
杜益山聞言便叫過兩個家仆,“你若喜歡就都拿去。”讓人把家裏剩下的茶葉都包好,給方雲宣送去。
方雲宣不由好笑,這個人總是這樣,只要是他喜歡的,一定會立刻派人送到他手邊,好像晚了一時一刻,就會委屈他了似的。
心中感激,也不拒絕杜益山的好意,方雲宣道了謝,又道:“我用這茶做一道點心,改日帶來,算是給你的謝禮。”
杜益山笑道:“那我可賺了,如今這廣寧府裏,能吃到你親自下廚做的點心的,恐怕也有只我和楠哥兒了。”
方雲宣笑而不語,心中只道:只要你喜歡,就算要我天天做給你吃,我也是高興的。
Advertisement
兩人繼續品茶,說了幾句閑話,方雲宣問道:“重彥走了一個多月了,怎麽還不回來?可是有事耽擱了?”
杜益山手下一頓,笑道:“老師那裏的事有些麻煩,重彥怕要在京城多待一陣子了。”
去南缰平叛的事一定不能讓方雲宣知道,否則他非翻臉不可。方雲宣心中的愛情必須是雙方對等的,你付出我也不能只等着索取。方雲宣看似溫和,骨子裏卻強悍、倔強,他愛一個人愛得深沉刻骨,是絕不會容許杜益山這樣單方面的付出的。
杜益山太了解方雲宣了,他要是知道自己兵行險招,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換取那一紙婚書,恐怕當即就會掀了桌子,然後罵自己“小看了他”。
有什麽事都可以兩個人一起去面對,既使是上刀山火海,方雲宣也會義無反顧的跟着杜益山共同進退,這樣被動承受下來的體貼和好處,方雲宣是一定不會接受的。
支吾一句,杜益山便轉移話題,“你晚間可還有事?不如留在山莊,同我吃了晚飯再回去。”
好在方雲宣并未起疑,拿起一塊雲片糕,笑道:“晚上賀大哥要和鶴鳴幫的兄弟來食錦樓飲宴,我要回去招呼他們。”
杜益山有些失望,山莊建成,他有了自己的府邸,本該是喜事一樁,可自從他搬來這裏,就少了許多與方雲宣獨處的機會,還不如原先借住在食錦樓時,能與方雲宣朝夕相見。
下午方雲宣便起身告辭,杜益山也跟着起身,換了衣裳,借口道:“我許久不見賀雙魁,正想找他喝酒去。反正順路,我陪你一起回去。”
兩個人出了歸雲山莊,也不急着趕路,一路慢慢前行,玩賞沿途景色。
回到食錦樓時天已經黑了,大堂裏剛剛掌燈,方雲宣四下看了看,食錦樓中的客人不少,屋子裏坐得滿滿的。
賀雙魁早就到了,方雲宣不在,他就讓兄弟們先上樓,自己則斜倚在櫃臺前面和老掌櫃聊天,東一句西一句正說得熱鬧,一眼看見方雲宣進來,忙迎了上去,笑道:“好啊,你這主人好逍遙,讓我好等!”
方雲宣忙拱手,說笑幾句,讓杜益山和賀雙魁先到樓上雅間裏就坐,他去廚房看看,随後就來。
二人答應一聲,剛要上樓,大門外面忽然走進一個人來。
那人進門來就咳嗽一聲,高聲喝道:“掌櫃在嗎?”
這一聲又高又亮,屋子裏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客人們張望一眼便不作理會,方雲宣卻覺得這人不對勁,不由停住腳步,多看了一眼。
此人通身氣派,只見他身穿一領團花錦袍,腳下踩一雙粉底鹿皮靴,手中拿着一把竹骨折扇,走路時紙扇輕搖,步履潇灑,慢悠悠晃進了大堂,一張國字臉上神情跋扈,眼角都是向上吊着的。
食錦樓裏的夥計一向嘴甜腿勤,看見客人上門,早有小夥計上前招呼:“客官,您幾位?是坐大堂還是雅間?”
那人就站在門邊,聽了夥計的詢問,連理也不理,伸手一扒拉,把夥計推了個趔趄,左右一望,瞧見方雲宣後,便徑直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方雲宣就是一愣,瞧這人的意思,似乎不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沖着自己來的。
方雲宣未等那人到跟前,先抱拳拱手,笑臉相迎:“不知這位客官有何事吩咐?”
那人也是一愣,在他的印象裏,凡是手中有點錢的人,都應該像他似的,拽得二五八萬才對。方雲宣的食錦樓雖然才開張,可每日的進帳卻相當可觀,如今也算得上半個富貴人士。如此有錢的人還能擺出一副謙和有禮的姿态,着實讓他覺得詫異。
将方雲宣從頭上看到腳下,又從腳下看回到頭頂,目光中微微帶出些輕蔑,那人也露出一副笑臉,拱了拱手,回道:“說吩咐可不敢。在下陳興,今日閑來無事,想找方老板讨一頓飯吃。”
方雲宣一聽“陳興”這個名字,心裏便明白了八/九分。
既然想在廣寧府開酒樓,方雲宣自然會了解這個行業內的所有競争對手,對方酒樓的老板是誰,廚子有什麽特色,菜品上以何見長,彼此間有哪些差距,這些是一定要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在這個人才濟濟的城市裏闖出一片天地,殺出一條血路。
這陳興,就是目前食錦樓最大的競争對手,聚仙居的老板。
聚仙居是除食錦樓外,廣寧府裏最大的酒樓。離食錦樓不遠,聚仙居就開在東城鼓樓大街西邊,和食錦樓只隔一條小巷,兩家酒樓比鄰而居,自從開業以來,為了搶客源,彼此之間的明争暗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今日陳興前來是何用意,方雲宣一點也猜不透,看他只身前來,也不像是砸場子來了。
自古同行是冤家,對方來意不善,說不得要小心提防才是。
方雲宣心中猜度,面上卻不露聲色,嘴裏客氣道:“久仰陳老板大名。您家裏世代都是名廚,聚仙居更是廣寧第一大飯莊,您怎麽舍近求遠,反倒跑到我的食錦樓吃飯來了?”
陳興聽了方雲宣的話,臉上露出些得意,嘴角微揚,笑道:“聚仙居雖是百年老店,可山珍海味吃多了,不是也想換換口味,到你這不知打哪跑出來鄉野小店裏嘗個新鮮。”
這話已有些挑釁的意思,明擺着是諷刺食錦樓不如他的聚仙居。
他們兩個在這兒說話,大堂裏的客人都能聽到,不免有人張望過來,瞧着這邊的動靜。
再這樣下去,萬一一言不和,吵了起來,對食錦樓的聲譽一定大有影響。
聚仙居畢竟是地老虎,在廣寧府內開了百十來年,經營幾代,口碑遠比剛剛開張的食錦樓要穩固得多,硬碰肯定要吃虧,不如将陳興讓到樓上,再慢慢見機行事。
方雲宣打定主意,笑向陳興說道:“既然陳老板是慕名而來,那就請樓上坐!”
杜益山和賀雙魁還站在樓梯口等着,因為陳興進來,兩人便一直站在這裏看着他們那邊的動靜。
方雲宣領着陳興上樓,走到杜賀二人跟前,陳興一眼瞧見,立刻停下腳步,換了一張笑臉,滿臉堆笑地說道:“我就說眼熟得緊,原來是候爺和賀老板,今日是我的運氣,能在這裏與兩位貴人偶遇,不如就讓在下做個東道,請二位一起用飯,不知二位貴人可否賞臉?”
他說得客氣,笑容可掬,可卻怎麽也讓人親近不起來,無端就覺得後背直冒涼氣,這些客氣話裏都像藏了一把刀子,冷風飒飒,讓人難生好感。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