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開業大吉
楠哥兒更高興了,他一個人悶得很,早盼着有個哥哥能跟他玩兒,拉着王明遠上樓,給他看自己的蝈蝈籠和各種小玩意。
這裏的事還沒完,王明遠不敢去,回頭看了看王掌櫃,為難的叫了一聲:“伯父!”
王掌櫃這個氣,這孩子,真是讓那家人給累傻了。楠哥兒喜歡他,比自己跟方雲宣說一萬句好話都管用,忙道:“楠哥兒叫你去,你就去。看好了,可別讓楠哥兒摔了。”
王明遠答應一聲,和楠哥兒上了樓。
方雲宣搖頭苦笑,王掌櫃這是訛上他了,看來這個孩子他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笑指了指樓上,方雲宣道:“王掌櫃,這……”
王掌櫃也是人精一個,早看出方雲宣為難,不肯收下侄兒,正發愁要怎麽開口求他。誰知楠哥兒突然跑來,還與侄子這麽投緣,這可好辦了。
打斷方雲宣的話頭,王掌櫃道:“楠哥兒也悶得很,咱們這一片都沒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咱們大人再怎麽疼他,到底也有自己的正經事要辦,不能時時陪着他。明遠就不同了,他雖比楠哥兒大些,但到底還是個孩子,能和楠哥兒玩兒在一處。我這侄兒沒別的好處,就是心地良善,為人厚道,又有耐性,讓他跟楠哥兒做伴兒,準沒錯!”
王掌櫃說完,不等方雲宣回話,邁步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孩子就交給你了。咱們鄰居住着,我也信得過你的為人,孩子跟着你準沒錯。成了,成了,你別送了,幾步路就到,客氣啥!哈哈……”
王掌櫃一溜風似的走了,留下方雲宣哭笑不得。算了,大不了自己辛苦點,只要楠哥兒高興就成。
晚上吃了晚飯,哄楠哥兒睡了,方雲宣幫王明遠收拾床鋪。
王明遠受寵若驚,他在原來的店鋪裏學徒,都是睡在大堂裏,兩張桌子一拼,直接睡在*的桌面上。都五六年了,除了回家這幾天,他就不知道床榻長什麽樣子。
“方,方老板,不用,不用麻煩。我,我睡底下就行。”
方雲宣在卧房外面的屋子裏支了張木床,翻出一床厚褥子鋪上,素面的布單子鋪在最上頭,“涼席沒有富餘的,明天你跟我上街,買一張涼席,再給你置身衣裳。把你那雙鞋扔了,都破洞了。”
王明遠紅了眼眶,眼淚差點掉下來,從沒人對自己這麽好過,他家裏兄弟姐妹多,父母照管不過來,他們稍稍懂點事,就都被送出去學徒學手藝。他從沒怪過誰,誰讓他窮呢,不幹活哪有飯吃,能學一門手藝,不用靠天吃飯,在土裏刨食,對他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好事了。
來這裏之前,王明遠才剛被父親教訓過,說這次再不成,家裏說什麽也不能白養活他了,不管這家人是好是壞,死也讓他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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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老板,你別嫌我笨,別趕我走。我什麽都能幹,我能吃苦,也有力氣……”說到此處,王明遠已經泣不成聲,少年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屋子裏,和着一連串嗚咽。
方雲宣沒有回頭,顧自做着手裏的事,把床單鋪得平平展展。
堅強這種事說來簡單,可真正做到卻難上加難,特別是遇到你無力去改變的事時。所以他不會開口勸慰,勸慰只是一時的安撫,遠不如實際行動來得實在可靠。方雲宣不會摟着這個孩子讓他別哭了,而是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哭沒有用。
收拾好床鋪,方雲宣下去打水,擰了手巾遞給王明遠,“擦擦臉。”
王明遠又紅了臉,這時才覺得不好意思,都這麽大了,還哭成那個熊樣兒,還好方雲宣沒有回頭看他,不然更沒臉了。
方雲宣讓王明遠坐下,鄭重說道:“我說話不說第二遍,你聽清楚了。”
王明遠急忙點頭,“我聽着呢。”
“你想留在我這兒,就得聽我的規矩。”
“我聽,我一定聽您的話。”
方雲宣擺了擺手,笑道:“用不着吓成這樣,我長得醜點,人可不壞。”
王明遠忙搖頭:“不醜。”怕方雲宣不信,又強調道:“真不醜,看習慣就好了。”
方雲宣差點笑出聲來,忍了半天,才正色道:“想跟着我不難,只要你肯學,我就肯教。但有一點,你若有一天作奸犯科或是背師另投,我可決不饒你。”
王明遠站起身,急道:“不會。我一輩子都跟着方老板,您是好人,我哪也不去。”
方雲宣點點頭,一個人的眼睛騙不了人,這孩子的眼睛又亮又幹淨,一看就是個本性純良的。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教起來也放心。
簡單叮囑幾句,讓王明遠早些歇着,明天開始就要忙了。他這個樣子還不行,得特訓幾天,才能拉出來見人。
轉過天方雲宣就領着王明遠去海邊,讓他對着大海報菜名,什麽時候背得清楚明白,每一個字都跟蹦豆似的,才算他合格。
王明遠不知道方雲宣的用意,他什麽都沒問,方雲宣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天天一大早起來,就跑到海邊練習,把每道菜背得滾瓜爛熟,口齒也越練越靈利。
這還不算完,王明遠整個人的氣質有些畏縮,見人說話都不敢擡頭與人對視。這不是一天兩天能改過來的,方雲宣只好教給他一個最簡單粗暴的法子,那就是正面對人時,目光稍向上移,直接往人的腦門上看,這樣做很容易給人傲慢的感覺,不過以王明遠的長相和氣質,做出來也是一副怯怯的小白兔模樣,一看就知道他是害羞,怎麽也不會往傲慢上想。
要在短時間內改變一個人是很難的,訓練幾天,王明遠在行為舉止上大有進步,可膽怯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一緊張就結巴。
方雲宣的脾氣也上來了,告訴他:“大家都是人,有什麽好怕的,你還怕他咬你不成?這樣,不管來了什麽客人,你都把那些人當成冬瓜,就不害怕了!”
王明遠正難過呢,聽見這句冬瓜就笑出了來,方雲宣也笑道:“話糙理不糙。我頭一回做主廚,也怕得要命,做出來的菜都不敢往外端,生怕弄砸了。後來我師傅告訴我:“小子,你是廚子,做得好不好,外面那些客人也得吃。挨了罵就回去自個兒練,練到不挨罵為止,你這算什麽?做飯做得連膽子都丢了?”
王明遠聽得入迷,問結果怎麽樣?
那頓飯的确是砸了,雖然沒被罵,但也沒人說好,平平淡淡的反應,讓方雲宣郁悶了好長時間。
咳了一聲,方雲宣岔開話題:“現在是說你!明天就上街發傳單去,發完了就拉着人介紹咱們飯鋪的特色,發不夠一百張,明天中午就別吃飯了。”
王明遠笑着點頭,相處幾日,他知道方雲宣狠不下那個心,嘴上說得兇,最後還是會給他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
六月初九是黃道吉日,方雲宣的飯鋪食錦樓正式開業。
這日天氣睛和,豔陽高照,方雲宣一大早就起來張羅,鋪子裏又擦拭一遍,到處一塵不染,新油的桌面都泛起了亮光。
王掌櫃一家早早就過來道喜,問方雲宣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方雲宣笑說不用,又叫過王明遠來,彼此見過。
王掌櫃見王明遠一身青布長衫,全身上下裏外三新,人也精神了不少。心裏高興得不得了,也感激方雲宣為人仗義,不但沒有把侄兒轟出門,反而還如此善待,實在難得。
接過楠哥兒,讓方雲宣只管去忙,楠哥兒就交給他們夫妻了。
方雲宣道了謝,讓王掌櫃進店裏坐。
臨近中午,吉時已到,鞭炮齊鳴,一陣熱鬧過後,附近鄰裏也都趕過來道喜,食錦樓門前聚滿了人。
方雲宣穿了一領天青色绉紗長袍,十分溫文儒雅,他站在門前與人寒暄客氣,招攬路過的人進店裏來用飯。
沒一時食錦樓裏就坐得滿滿當當,方雲宣讓王明遠招呼客人,自己去廚房裏做飯,準備開席。
今日是頭一天開張,來的客人裏有一大半是這條街上的商鋪掌櫃,頭一炮一定得打響了,不然以後的生意可難做了。方雲宣拿出看家的本事,除了客人點的菜外,每桌另外附贈一道菜和一碟點心。
菜和點心都以喜慶為主,菜是香酥八寶鴨,點心是做成牡丹花樣的炸面筋。
方雲宣一頭鑽進菜裏,不理外面的情況。其實他心裏也是沒底的,在這個世界裏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的嘗試,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至于能不能成功,真要看老天幫不幫他了。
食錦樓裏喧華吵鬧,方雲宣在廚房裏忙得手腳不停,王明遠在大堂裏更是忙得團團轉。
“小哥兒,這是個啥東西,模樣怪俊的,叫啥名字?”
王明遠低頭一看客人指的東西,正是今日附贈的炸面筋,忙笑道:“開業前三天,本店特意感謝來捧場的老少爺們,每桌送一份八寶香酥鴨和白牡丹。您說的這個就是白牡丹,您瞧瞧,這點心是不是和那牡丹花一個樣兒?”
那客人端詳了端詳,“是倒是,這能吃?”
面前的白瓷碟裏擺了一朵跟真花相似的點心,八個花瓣,瓣瓣分明,中間點了一點玫瑰花醬,看着白蕊紅心,漂亮得都不像能吃的。
小心翼翼地夾起來,送進嘴裏,只覺得酥、脆、甜、香,四種滋味來回在味蕾上翻來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