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姨娘生事
杜益山的計劃分兩步。頭一步便是創業,按他的意思,是先開海上商貿,他們守着港口,是多大的便宜,先買兩條船來試試,跟外國通商,走漕運幫人運貨,或是販絲綢、洋貨去內陸售賣,都是可行的。
第二步便是安家,杜家莊這個地方,杜益山不想久住,皇帝此次封賞,賞了杜益山廣寧府外的一座山頭,杜益山派人去看了,說是風景秀美,山頭起伏也不高,附近交通便利,十分适宜居住。杜益山想在那裏建一座山莊,種些果樹,再起一座馬場,日後養馬種田,再找一個愛人知心相伴,往後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太難過。
韋重彥等人都聽得憧憬不已,好日子就在眼前似的,一個個都樂開了花。
杜益山為人謹慎,知道計劃這東西,往往是趕不上變化的,一切都得等真正施行的時候才能知道結果,此時高興還太早了些。他說明原委,就讓衆人下去休息,給了大夥十日假,讓他們好好歇歇,十日後正式開始忙活,誰也別想偷懶。
老六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眼睛裏都是興奮:“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有錢大家一塊掙,誰偷懶誰是孫子!”
衆人齊聲附和:“是這個理兒,多掙點銀子,再娶幾個媳婦,那日子多美!”
“呸!就你那模樣還娶幾個?有一個肯嫁你就不錯了!”
衆人都高興,說話也越說越沒正經,笑鬧成一團。
“候爺!”
門外有人叫了一聲,跟着進來一個小厮,走到杜益山面前,面帶難色,哼哧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老六最看不上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他這人好開玩笑,最喜歡跟人逗着玩,扭着胯骨扭到那小厮跟前,學着他的樣子轉了半天軸,看得一屋子人都笑瘋了。
老六本來就長了一張長臉,又瘦又窄,刀條一樣,他擠眉弄眼,整張臉皺在一塊,連那小厮都繃不住勁兒,捂着嘴樂了起來。
杜益山咳了一聲,問道:“到底什麽事?”
小厮趕忙收起笑臉,垂首答道:“姨奶奶發脾氣,鬧了一早上,把屋子裏的東西都砸了,下人們怎麽哄也不成,管家爺爺讓您快去看看呢。”
“哪個姨奶奶?”
杜家的姨娘太多,杜益山都記不清自己的父親往家裏納了幾房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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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許姨奶奶。”
杜益山點了點頭,他倒有些印象,這位許氏姨娘手段了得,自己的母親沒進門前,她就是父親的通房丫頭,那時她已經懷了身孕,母親嫁過來後頭一天,她是挺着肚子給母親行的禮。
老一輩的恩怨杜益山不願再提,事過境遷,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如今再争這口閑氣,也太無聊了些。
杜益山跟着小厮,繞過兩道院子,進了後宅。
垂花門裏又是另一番天地,杜府前半座宅院修得恢弘大氣,高堂廣廈,十分寬敞。而後面的內宅,則修葺的精致、秀雅,處處透着水鄉溫婉秀麗的風情。
母親過世,正房如今無人居住,杜益山在正房門前停留片刻,才往旁邊的東跨院走。東跨院修在水榭邊上,小小院落倚着水邊一溜花木,桂花開時,院子裏滿是馥郁香氣。
還沒進院門,就聽見裏面叫罵的聲音,杜益山站在門口往裏看,只見一個五旬老婦站在屋裏,手拍着門扇,罵聲中氣十足:“誰也別攔着我,我要到墳上哭老爺去!還有沒有天理,他都回來兩天了,連我的屋門都沒進,姨娘怎麽了,我這姨娘是正經上了族譜的,是他娘親自認下的良妾。他娘剛死,杜益山就不把我放在眼裏,進了家門連問都不問一聲。他這是拿我當死的啊……我要哭老爺去……我要找族長評評這個理!”
裏面罵一陣哭一陣,砸東西的聲音叮當亂響,丫頭婆子們跪了一地,杜清元帶着兩個小厮上前拉住,求許姨娘息怒。
杜益山站了一會兒,韋重彥直咂嘴,問他:“候爺,怎麽辦?我看這姨奶奶潑辣得厲害,不如咱回去吧,随她鬧去,一個女人再鬧也鬧不出什麽大事!”
杜益山不由一笑,韋重彥一看就沒在大宅門裏住過,可別小看這些女人的能耐,真要鬧起來,能鬧得你家宅不寧,內外不安,整個家都能讓這些人給敗了。
杜益山邁步進門,韋重彥等人急忙跟上,心裏都發忤,打仗他們在行,勸架他們可真沒轍。
才到門口,迎頭一個茶碗便沖杜益山飛了過來,杜益山輕輕側了側身,那茶碗越過他頭頂,砸在青磚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杜清元吓得魂兒都掉了,許姨奶奶這是不要命了,明明看見杜益山進來,還照着他的腦袋砸茶碗,膽子也忒大了些。
許姨娘砸了茶碗便往椅子上一坐,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杜益山,心裏恨得抓心撓肝。她恨自己福薄,好好的兒子得了天花,活不到七歲就死了,若是她的兒子還活着,便是杜府的長子,她哪裏還用受這份氣,杜家的家産哪還能輪到杜益山頭上。
杜益山進了屋,掃了一眼屋子裏滿地狼藉,回身就叫杜清元:“杜叔。找人把屋子收拾了,把這屋裏的丫頭婆子全打發了,再給姨娘重新挑兩個懂事的送來。”
杜益山吩咐完,轉身便往外走,目光連一星半點都沒往許姨娘身上看,就好像她這個人壓根不存在一樣。
這可氣壞了許姨娘,敢情她這一早上白折騰了,人家壓根就不把她這個姨娘放在眼裏,還姨娘?呸!當頭就來了個軟釘子,不打不罵不鬧,一出聲就要把自己屋裏的奴才全打發了。這哪能行,這屋裏使喚的,是許姨娘幾十年來積攢下的貼身悌己人,個個都是心腹,哪能讓杜益山随便打發走了。真要打發了,以後自己在杜府的日子可怎麽過。
許姨娘一拍桌案,大喝一聲,“你給我站住!”
杜益山這才轉身,看了一眼許姨娘,淡淡問道:“姨娘還有何事?”
“哼!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姨娘?”
杜益山心裏不耐煩,面上還不能發作,只好冷道:“不敢!”
杜益山冷了臉,一屋子人都靜了下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許姨娘,看她如何行事。
許姨娘也有些膽寒,多年未見,杜益山早不是二十年前的俊秀少年,如今的杜益山,劍眉星目,氣派天成,一望便自有一股威吓的氣勢,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許姨娘幹咳了一聲,變了一副哀傷面容,喚了一個丫頭過來,搭着手腕子扶着她起身,又抽出衣襟上的帕子,在臉上抹了兩把,軟弱道:“你如今出息了,自然也不把我放在眼裏。我知道,我們這些姨娘們,你眼睛裏是瞧不上的。我們無兒無女,在府裏沒有指望,你再不給我們些臉面,這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也只好由着人欺負去。”
對付潑婦杜益山還能硬起心腸,對付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杜益山就有些放不開手腳。
許姨娘明擺着是做戲,杜益山常年不在家,杜母對幾個姨娘向來有恩無罰,她們在杜府的日子從來不曾受過苛待,就只看許姨娘一個人住着一個跨院,就可見她平日的生活過得何等自在。
許姨娘哭了許久才止住眼淚,拿手帕掩面,偷偷看了看杜益山的臉色,知道不能再鬧,不然杜益山就真要翻臉了。
抹了眼淚,許姨娘笑道:“你別怪我鬧,我心裏也惦記你不是。你這孩子這麽些年都不回家,回來了也不見個人影,你娘在世時就常跟我們念叨,這念叨來念叨去的,人人心裏都記挂你。”
杜益山讓她說得胳應,一口一個惦記,說得倒親熱,她怕是早忘了推自己下河時的狠毒了。
杜益山耐着性子聽許姨娘絮叨了半個上午,一張臉黑得不能再黑。午間許姨娘又留杜益山用飯,杜益山推脫有事,讓她自便,帶着韋重彥等人回了前院。
韋重彥直抹冷汗,回了書房,問杜益山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那姨娘還留着?這不是添亂麽,我看趁早打發了算了!”
杜益山搖頭苦笑,他何嘗不想把這些人打發了。可惜他不能,那些姨娘是父親的侍妾,雖然妾者通買賣,可要賣也得是父親賣她們,杜益山身為人子,是不好過問父親內宅裏的事的。他要真的這麽做了,明天杜氏祠堂裏,族長就得派人把他綁去,審他不敬父母,擅自驅逐父親姬妾,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這裏就是這樣不講理,跟那些老頑固講理,能把自己氣死。反正只是幾個女人,母親也不在了,她們也為難不了誰,擱在後宅裏,頂多是多了幾個吃閑飯的人。只要她們不鬧得太離譜,就養着好了。
杜益山想得挺好,到了這日晚上,他就發現他低估了這些女人的野心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