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隔兩地
方雲宣趁着杜益山接旨,衆人無暇顧他,偷偷溜下馬車,帶着楠哥兒,悄悄進了廣寧府。
岔路離廣寧府不到五裏的路程,方雲宣繞開杜益山,一進城就找客棧投宿。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偷偷摸摸,做賊一樣逃了。方雲宣不想再跟杜益山有什麽牽扯,他害怕……至于怕什麽好像不言而喻,方雲宣笑自己記吃不記打,明明曾經傷到心都痛了,為什麽現在還能輕易的對一個人心動。
以後都不會再見他。這是方雲宣給自己下的命令。反正他們身份懸殊,就算同處一地,交際的圈子也不會相同,就算想見也見不到。
洗了把臉,方雲宣打起精神,盤算他要如何在廣寧府立足。從洛平到廣寧,方雲宣身上帶了一百兩銀子,一路上零零散散的,靠給人幫廚和賣木雕,他又掙了二十幾兩,除去他們父子的日常開銷,現在還剩下一百一十多兩。
方雲宣想好了,明日就去賃間房子,最好是前面能開間小店鋪,後面能住人的那種,不用大,他本錢有限,還沒什麽掙大錢的心思,只要能養活楠哥兒,供他上學堂就成。
吃了午飯,方雲宣先帶着楠哥兒在廣寧府裏轉了轉。
這裏不愧是魚米之鄉,府內十分富庶,出了東城門不遠,就是國內最大的港口所在地,因為物流發達,商業也特別繁盛,大大小小的客商彙聚于此,滋生出一座處處商機的城鎮。
方雲宣邊轉邊觀察,發現這裏做什麽的買賣的都有,吃的、穿的、用的,酒樓、食肆、綢緞莊、棺材鋪,大大小小,一應俱全。要想在這裏殺出一條血路,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凡事有利就有弊,競争多就說明顧客多,顧客多,買賣也多,買賣多了,商機自然也多。
轉了一個下午,眼看到了飯點,方雲宣從最熱鬧的街市上找了一家飯鋪,進去随便點了兩個菜和一壺酒。
等菜的時候他便研究這間飯鋪的水牌子,紅底黑字,水牌上寫着鋪子裏賣的所有吃食,其中多是家常小菜,價格也适中,另外搭配了幾樣黃白燒酒以及下酒的涼菜,精細的菜也有,但是點的人不多。
這會兒正是飯點,外面長街上人來人往,鋪子裏的上座率也不錯,沒一會兒就坐得滿滿的,方雲宣故意多坐了一會兒,慢慢呷着酒,留意身邊幾桌的情形。
坐了一個多時辰,方雲宣發現這裏的翻臺量不高,旁邊的幾桌人吃飯飲酒,許久也不見動彈,看來這間飯鋪晚上的生意也僅是如此了。
回到客棧,方雲宣哄楠哥兒睡了,躺在床上細算了算,以剛才那家飯鋪為例,除去成本,營利至多能持平。也就是說你忙死忙活,也頂多是混飽了肚子,要想發財那就難上加難。
方雲宣不想發財,可也不想把店鋪開得半死不活,既然要做,那就一定得做好了。方雲宣想他做飯的手藝應該沒什麽問題,試驗了這麽多回,從這一路上韋重彥等人的反應,也能看得出他做的飯還是挺對這個時代人的胃口。現在只是發愁要給自己的店鋪裏添點什麽特色,好多多招徕顧客上門。
且不說方雲宣如何煩惱,翻回頭再說杜益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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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益山與馬成安進了府衙,一頓酒宴吃到半夜方散,李忠擅飲,馬成安擅于奉承,兩個人輪番灌了杜益山幾壇佳釀,才盡興而去。
杜益山喝得半醉,今日赴宴他本來就帶了幾分氣,席間特意令人備了一份厚禮,當着馬成安的面送給李忠,笑道:“今日李公公也瞧見了,杜某身邊只剩下這二十幾個兄弟。我們別無他求,只求安安穩穩,了此餘生,也不枉征戰多年,就連家中父母病重,也要堅守邊關,不能回鄉盡孝。杜某求公公在萬歲跟前多多美言幾句,一盞薄酒,聊表寸心。”
說着話杜益山便将碗裏的酒一飲而盡。李忠盯了他兩眼,又看了看那份厚禮,臉上似笑非笑。
杜益山從不屑于鑽營之事,在京中時,他也不與朝中官員結交,打點人情,禮尚往來,更是他從不會做的事。李忠對他十分敬重,也知道皇帝做的事情,對杜益山來說的确是有些不公平。
杜益山說這番話,無非是讓李忠給皇帝傳個信兒,說他如今虎落平陽,游龍困海,一個沒有士兵的将軍,光杆的候爺,在廣寧府裏連個大浪頭也翻不起來,讓皇帝盡管安心。
這話有幾分堵氣,杜益山的軍權雖然被皇帝抹了,可他在軍中的威望卻不容小觑,如今在七星嶺上提起杜益山的名字,還是能一呼百應,引來無數兵将追随,也難怪皇帝會不放心。
李忠打了個哈哈,不理杜益山話裏的尖刺,反而笑道:“你如今貴為候爺,萬歲又賞錢又賞地,長安國開國至今,除了幾位跟太/祖爺打天下的老将有此殊榮,你也要算頭一份了。過不了兩年,你在這廣寧府裏怕是要橫着走喽。”
杜益山不由罵李忠滑頭,不接他的話茬兒,反倒不着痕跡的替皇帝說了好話。這事也不是挑明了說的,點到為止,大家心裏有數就行,日後他多加小心,不要做逾越之事,別給有心人遞把柄也就是了。
韋重彥在府衙外等了半個晚上,才等到杜益山出來。兩個人上了馬車,回杜家莊的路上,杜益山問起方雲宣父子可安頓好了。
剛才猛灌了一通,杜益山這會兒才覺得酒勁上來了,半躺在車裏,眼前天旋地轉,腦子直發慒。
他閉目養神,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韋重彥的回話,又問了一遍:“楠哥兒他們安頓好了?”
韋重彥一提方雲宣就有氣,憋了一陣,火又上來了,一拳捶在馬車板壁上,咣當一聲巨響,把趕車的吓了一跳。
杜益山覺得不對,睜開雙眼,問怎麽了。
韋重彥憤憤地說了:“這個方雲宣,一路上哄得人心熱,哥哥長哥哥短的叫的倒好聽。誰知剛到廣寧,兄弟們一個不注意,他就帶着楠哥兒溜了,大夥找了一路,也沒見他的影子。誰也不知他去哪兒了,進沒進廣寧府,更是沒人知道!”
杜益山沒言語,額角上青筋直冒,酒精攪得他頭疼。方雲宣走了,他好一陣兒才反應過來。走了就意味着他不想再跟他們這夥人有什麽關聯,不然也不會連句話都不說,就這樣悄沒聲的走了。
想的美。杜益山輕嗤一聲,想甩開他,門兒都沒有,在沒有弄清楚彼此的心意之前,他們倆就算死也得綁在一塊兒。
“明日就去找馬成安,從府衙裏調兵,把廣寧府翻過來,我就不信找不到他!”杜益山突然開口,語間竟有幾分狠戾。
韋重彥聽得愣了愣,他雖然怪方雲宣擅自走了,可也沒執着到非要調動官府兵丁去找他的地步。
又想起前些日子的猜測,韋重彥心中有些不安,杜益山做什麽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在戰場這是好事,殺伐決斷,決勝千裏。可對一個人太執着了,似乎就有那麽點可怕。這也是韋重彥試探方雲宣的原因,他實在不想方雲宣一頭栽進去,杜益山這個人,骨子裏冷血無情,讓他纏上,實在不是件好事。
杜益山的命令從來只說一遍,他發了話,韋重彥不敢不聽,點頭應下,暗自想着對策。
方雲宣說過想在廣寧府長住,可到底住沒住誰也不知道,再說廣寧府這麽大,他往哪個犄角旮旯一貓,大海撈針一樣,就算派官兵去找,也不能找得跟抓逃犯似的,還是要以查訪為主,找不找得到還是個未知數。
這事既然交給他辦,自己只要見機行事,想辦法瞞過杜益山,就算找到也可以說沒找到,拖個一年半載,杜益山對此事自然也就淡了。
韋重彥沒想過杜益山會認真,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要說起點親近的心思也不奇怪,軍中沒有女人,他們這些男人在塞外一呆就是十幾年,見着女人的機會比見皇帝還少,其中就有不少人相互撫慰,舒解*的。可這種事偶爾為之還行,若是大張旗鼓的公開出來,還是要被人不齒。他敬重杜益山,也拿方雲宣當親兄弟,沒有看出來也就算了,如今既然發現了些許苗頭,他就一定得掐斷了,不能讓自己最看重的兩個人陷進火坑裏。
杜益山和韋重彥各自想着心思,一路悶聲無語地回了杜家莊。
杜家莊臨水而建,是典型的水鄉小鎮,中間一條蜿蜒江水,半圍住一個封閉的世界。
這裏居住着杜氏家族三百餘戶人家,莊裏人全都姓杜,七牽八扯全都能攀上親戚。不知忤了多少年的漢白玉牌坊樹在鎮口,杜益山一見便皺了眉頭。
離鄉多年,他幾乎忘了,這裏是個宗族規矩大于一切的地方,在杜家莊,族裏的族長說話比廣寧知府馬長安還管用,族長發話,就能定下全宗族的生死存亡,亂用私刑,沉塘杖斃的事在鎮裏也屢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