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朝廷封賞
普度寺內環境清幽,尤其是客寮後面的桃林,一片桃紅粉白開得如雲霞印日,方雲宣流連其中,頗有些樂不思蜀。
午間有知客僧過來相請,衆人在寺內用了一頓素齋,味道果然不錯,方雲宣一面吃,一面算計裏面用了什麽食材,什麽作料調味,要用怎樣的火候才能達到最佳味道,若是自己做能做到什麽程度。
午後回來,方雲宣就在客棧試了一回,買齊材料做了頓素齋給杜益山等人品嘗。
衆人吃後都說好,味道也與寺裏的相差無幾。方雲宣嘗了嘗,總覺得味道上好像差了點什麽,幾經琢磨,還跑回普度寺找夥頭僧軟磨硬泡,打聽了他們做飯的整套程序,回來又做,味道還是不對。
如此反複,方雲宣做了一路,一道賽螃蟹他足足做了十來天,韋重彥等人吃得都快吐了,簡直不能再聽螃蟹兩個字。
方雲宣反複研究,猛然想到,應該是鍋竈的問題。他們用的鍋常年葷素不忌,早拿各種油葷膩住了,而寺裏的鍋竈卻從不見葷腥,吃喝都是素的,差別估計就在這裏。
重新買了一口鍋,不敢用葷油,只用菜籽油慢慢喂出來,涮洗幹淨,重新做了一頓素齋。
端給衆人試吃,果然這回的味道與寺裏吃的一模一樣,特別是那道賽螃蟹,形神兼俱,用蟹殼盛着,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用豆腐做的,真能以假亂真,唬倒一片人。
總算是做成了,方雲宣也不再一個勁兒的給衆人做素菜,晚上韋重彥打了兩只山雞,方雲宣烤了,又添了兩個葷菜,算是慰勞大夥這段日子跟着他受苦。
方雲宣一沾吃的就瘋魔,只要跟做飯、吃飯有關,他就一定得研究透了,否則連覺都睡不好。杜益山還是第一次看見方雲宣露出這麽一副較真的樣子,平時這個人在自己面前,也不知是存心還是無意,總是有幾分藏着掖着,不肯以真性情示人。如今他這個樣子,杜益山看着新鮮,也覺得靈動、有趣得多。
從小城出來,杜益山等人繼續往廣寧走,路途中十分順暢,再沒有出什麽意外,一路平安無事,一個多月後,便進了廣寧府境內。
路上韋重彥也曾問過方雲宣日後的打算,聽說他有意在廣寧長住,高興得連聲贊好:“早就該如此。你說你過的什麽日子,四處亂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這才對,到了廣寧,置份家業,再娶個媳婦,給楠哥兒生個兄弟,那才叫過日子。”
方雲宣搖頭苦笑,只好虛應和着。韋重彥說的日子他這輩子是過不了了,他骨子裏就是彎的,要找也只能找個男人搭夥過日子,他是絕不會随便娶個姑娘,委屈人家的。
又走了幾日,前面到了一條三岔路口。從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是省城,而往左去不遠就進了山裏,翻過這座山頭,穿行兩縣,就是鄰省。路口往右去是一條筆直官道,從此一路往南,就是杜益山的家鄉杜家莊。
杜益山打算直接回鄉,方雲宣知道後,想就此別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一路同行,總算相識一場,怎麽也要打個招呼再走。
方雲宣還未開口,猛聽見馬車外面鼓樂齊鳴,衆人都納悶,挑開車簾往聲音來處看去,就見省城方向來了一隊人馬,為首一人身穿青色官袍,騎一匹黃骠馬,一陣風一樣到了杜益山的馬車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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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急匆匆跳下馬來,面帶驚惶,遠遠就喊道:“候爺萬福金安!下官馬成安迎接來遲,望永定候恕罪!”
杜益山沒有搭話,只是望着方雲宣,目光深沉如水。他現在處境複雜,還不敢對方雲宣許下什麽承諾。
“等着我。”
杜益山讓方雲宣在車裏等他,自己下了馬車,掃了一眼對面躬身行禮的男人,見他身穿四品文官服飾,正是廣寧府知府馬成安。
杜益山眉目含笑,虛扶了一把:“杜某只是一介草民,馬大人也太過謙了。日後杜某長居此處,少不了要求你這個父母官多多庇護。”
馬成安受寵若驚,忙道:“哪裏,哪裏。候爺仁厚,是下官的福氣。下官芝麻小吏,哪敢在候爺面前稱大。該是下官求候爺護佑才是。”
兩個人客套着,馬成安身後的馬隊也趕到了。一時鑼鼓齊鳴,絲竹共響,亂了一通,從人群後面又來了一乘小轎。轎身停穩,從轎裏下來一人。杜益山一見此人,立刻明白了馬成安為何對他這個過了氣的,被打發回鄉種田的卸甲将軍如此厚待,還親自迎到了城外。
轎上下來的人面白無須,身穿寶藍箭袖,袍襟上袖一條素白銀蟒,看模樣是個太監的打扮。
此人算是杜益山的舊相識,在京中常見,他是當今萬歲跟前的紅人,大內總管李忠。
李忠雙手捧着一卷黃绫卷軸,下轎後目不斜視,展開卷軸,高聲喝道:“杜益山接旨。”
衆人齊齊跪下,只聽李忠宣道:“骠騎将軍杜益山,忠君報國,平定胡虜,戍邊有功,朕心甚喜,特授永定候,食雙俸,另賜黃金千兩、白銀萬兩,彩緞绫羅若幹,恩準還鄉……”
杜益山心內翻湧,先是派人暗殺行刺,後又下旨封賞,當今聖上真是下得一步好棋。
暗殺示警,是警告自己別起不良之心,否則要殺他如同撚死一只蝼蟻;如今下旨封賞,是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對自己不薄,若日後杜益山真有什麽異舉,因今日之事,天下人都會罵他枉負聖恩,是不恥小人。
今日這個結果,其中也許有老師的功勞,可誰又能猜到這裏面到底有幾分是當今聖上故意為之。能做上那個位置的人,哪個不是心狠手辣,這點手段怕還是有的。
旨宣完了,杜益山跪在原地,并未起身接旨,李忠與杜益山打過半年交道,又常伴皇帝身邊,清楚整事件的來龍去脈,大致也能猜到杜益山心中所想。今上如此為之,一來是敲山震虎,想讓杜益山老實點,二來是威攝群臣,讓他們有個前車之鑒。當皇帝也不容易,為了守住那把龍椅,做點非常之事也再所難免。
杜益山不接旨,其餘人自然也得規規矩矩地跪着。馬成安不知內裏詳情,三日之前,李忠帶着聖旨親自來廣寧府等候杜益山,着實把他吓得不輕,聽說杜益山榮升永定候,從此要在廣寧長住,更是唬得魂兒都要飛了。
馬成安出身寒門,沒見過什麽世面,在官場上苦熬幾十年,才熬到四品外放的位置。說起來廣寧是個好地方,當初他為了來此地,不知上下打典了多少人情。他為官尚算清廉,這幾年光是吃各處的孝敬也撈得腦滿腸肥。此地山高皇帝遠,也沒什麽要緊的大人物,他這個知府算是半個土皇帝,裏外上下,百姓客商,誰見了他不巴結。此時突然來了個杜益山,還是皇帝跟前的紅人親自宣旨恭候的人,馬成安心中惶恐,暗道自己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從此頭上壓着這麽一尊大佛,做什麽可都不敢放開手腳了。
李忠等了片刻,杜益山還是長跪不起,人群裏竊竊私語,韋重彥等人急得汗都下來了。
李忠笑了笑,把聖旨卷了卷,塞到杜益山懷裏,伏下身去,伸雙手相攙,“杜将軍,哎喲,瞧咱家這腦子,以後該叫一聲候爺才是。”
李忠武藝高強,身手不弱,不容杜益山抵擋,捏住他的脈門,雙手較力,一把将他托了起來:“咱家遠道而來,候爺可不要小氣,怎麽也得盡一盡地主之宜,賞咱家一頓飯吃。”
杜益山只是一時氣憤難平,才較着勁兒不肯接旨。李忠給他臺階,他沒有不下的道理,站起身時已經收斂一身鋒芒,笑道:“李公公也太難為人,我剛到廣寧,連落腳的地方都沒着落,就算想請公公赴宴,也得給我幾日工夫準備,才好不慢待于你。”
馬成安總算找到插話的機會,忙道:“這點小事哪用候爺操心。下官已在府衙備下薄酒,李公公與候爺若不嫌棄,就請移步府中,也算下官為候爺接風洗塵。”
李忠指了指杜益山,笑道:“你倒會巴結。杜侯爺可不是你從前遇見的那些看見銀子就挪不動步的俗人,你可小心,別馬屁拍不成,倒拍到馬腿上去了。”
馬成安又是一頭汗,可話都說出口了,沒有無功而返的,又殷勤請了一回,說了不少吉祥話。
李忠拉着杜益山,“看他心誠,今日咱就叨擾馬大人一回。你們倆以後常來常往,你再還席就是了。”
杜益山只好應下,回頭吩咐韋重彥,讓他先帶着兄弟們回杜家莊,給家裏報個平安,晚上再去廣寧府接他。
韋重彥答應了,送杜益山等人上車。收拾行裝,重新啓程,回頭再找方雲宣,卻怎麽也找不見人。急忙四處去找,又問其餘兄弟,都說只顧着杜益山這邊,誰也沒留意他是什麽時候走的。
韋重彥發了好一頓脾氣,罵方雲宣心冷口冷,剛才還熱熱乎乎的稱兄道弟,一轉眼就一聲不吭的走了,心真狠,竟比杜益山這個冷血冷面的将軍還狠。他算是服了。
老六勸了一陣,韋重彥才覺得好些,想着路上方雲宣說過,他會在廣寧府長住,等他們安頓下來,就去尋他,見了面,一定得好好教訓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