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互生暧昧
方雲宣端着托盤上樓,楠哥兒早已經醒了,趴在杜益山膝頭,百無聊賴的耷拉着胳膊,兩只手抓着杜益山的衣裳,揪來扯去,揉了又揉,一件湖藍絲鏽的錦袍被他揉的打了好幾個死褶。
杜益山并未理會楠哥兒的動作,他斜倚在床頭,手中舉着一卷書,身體側躺着,橫出一道優美修長的弧線。
外人看見一定覺得不可思議,杜益山總是冷着一張臉,不是說他不茍言笑,而是他周身的氣質,總是帶着一股肅殺之氣,讓人想起戰場上還未褪淨的血腥,一望便心生畏懼。楠哥兒開始也怕他,可自杜益山受傷後,方雲宣與楠哥兒和杜益山同乘一輛馬車,相處久了,孩子最初的懼怕就被崇敬、好奇取代,加上杜益山有意無意的親近,這一大一小在路途中聊得越來越熱乎,杜益山還答應,等他好了就教楠哥兒騎馬。
方雲宣推門進來,杜益山擡起頭,目光由上往下,一直從方雲宣臉上掃到他胸前,最後停留在方雲宣雙手托舉的托盤裏。
看了看托盤裏的湯,杜益山微微皺了皺眉。這個人,還是跑到廚房熬湯去了。這湯他熬了十幾天,費時費力不說,杜益山還隐約覺出方雲宣似乎是在有意躲他。以往兩個人随着韋重彥等人一起走,還不覺得什麽,這幾日一同乘車,方雲宣就突然別扭起來,平日挺爽快、灑脫的一個人,不知怎麽面對自己時總有點僵硬,想盡一切辦法往外跑,守在竈頭一守就是大半天。
方雲宣被杜益山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頓了頓,才邁步進屋,走到床榻跟前,兩個人都未說話,一個遞湯一個喝湯。
楠哥兒正悶得慌,一見方雲宣就撲過來,要他帶自己到街上玩去。
這會兒天都快黑了,小城鎮裏也沒什麽夜市,與鄉間生活差不多,一到夜晚,滿城寂靜,實在沒什麽好逛的。方雲宣答應明天帶楠哥兒去,哄他先吃晚飯。
杜益山喝了湯,方雲宣問他晚飯想吃什麽。杜益山問過楠哥兒,三個人要了兩個素菜和三碗熱湯面。吃過晚飯,方雲宣要來熱水,給楠哥兒洗澡。
楠哥兒不肯洗,雙手捂着肚子不讓方雲宣給他脫衣裳。他一向乖巧,卻惟獨不愛洗澡,每次洗澡都跟打仗似的,要方雲宣抓着哄着才成。
楠哥兒今天格外鬧騰,方雲宣怎麽哄他都不肯洗,最後還是杜益山幫忙,兩個大人七手八腳給他脫了衣裳,一起将他拎進浴桶裏,一個抓着,另一個給他洗澡。
好容易洗完,方雲宣和杜益山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楠哥兒一進水就撲騰,鬧了好一陣又開始玩水,捧着水往他倆身上撩,弄得兩人身上臉上到處都是水,孩子樂得嘻嘻哈哈的。
擦幹身體,抱楠哥兒回床上躺好,蓋上被子,哄他睡了。方雲宣和杜益山都長出了一口氣,互相望了一眼,不由都笑了出來。
杜益山狼狽極了,頭發濕得一绺一绺,大襟上濕了一大片。方雲宣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只穿了一件麻制裏衣,身上冰涼冰涼的,濕衣服緊緊貼着皮肉,此時雖是四月,可到底不是夏天,入夜後天氣還是有些涼。
方雲宣抱着肩膀直哆嗦,手腳也不聽使喚,他笑道:“我給找你衣裳去,別讓傷口沾水。”
杜益山幾乎同時開口,也說了讓方雲宣換衣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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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是一笑,方雲宣讓杜益山脫了外衣,免得傷口被水泡了,回身去行李裏翻找,找出兩套幹淨衣裳。
杜益山的傷口才剛剛結痂,有時動作大點,傷口就會重新撕裂,方雲宣讓他不要亂動,站在他面前,輕輕擡起他的手臂,抖開衣裳,幫他穿在身上。
杜益山與方雲宣相對而立,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方雲宣還穿着一身濕衣,一貼近便有一股涼涼的濕氣撲面而來。他的身體有些瘦弱,腰身纖細,背上沒什麽肌肉,胸前也是平板板的。
這是個男人,一個身體纖細漂亮的男人。杜益山探出手指,順着方雲宣的腰線一路往下,隔空劃過,當然感受不到彼此身體的溫度,可杜益山還是覺得一陣顫栗,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撫摸眼前的男人,想将他擁進懷裏。
方雲宣一直低着頭,自然看不到杜益山的動作,也沒留意到杜益山看向自己的表情,從疑惑漸漸轉為堅定。
晚間躺在床上,方雲宣輾轉難眠。數了無數只綿羊,腦子裏卻越來越清醒。他不慣與人同睡,一張床榻躺了三個人,彼此都是緊貼着的,呼吸可聞,方雲宣連翻個身都怕吵醒了旁邊的人,只有一動不敢動的躺着,耳朵聽着杜益山的動靜,想等他睡熟後,就抱着被子去打地鋪。
等了許久,方雲宣估摸杜益山已經睡了,蹑手蹑腳爬起來,從床裏慢慢往外爬,剛想去撩床帳。
“去哪兒?”
黑暗裏突然傳來杜益山的聲音,方雲宣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枕頭也掉了。
方雲宣躺在最裏面,楠哥兒睡在中間,杜益山則靠近床邊,方雲宣要想下床,必須從床裏爬到床外,杜益山算是必經之路。
他進退不是,只好如實做答:“睡不着。”
杜益山自幼習武,耳音極好,早就聽見方雲宣的呼吸雜亂,不像睡着的樣子。
杜益山長腿一橫,正好擋住方雲宣下床的去路,略微欠了欠身,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整日睡覺,我也正覺得厭煩。不如我陪你聊聊,也省得長夜難熬。”
屋中也沒點燈,床帳裏漆黑一片,方雲宣看不清杜益山臉上的表情。反正是睡不成了,眼下好像也別無選擇,方雲宣擁被而坐,點頭道:“那就聊吧。”
方雲宣等着杜益山問話,杜益山卻在考慮話要從何說起,過了許久,杜益山才單刀直入,直接問方雲宣道:“到了廣寧後,你可有什麽打算?”
方雲宣想了想,笑道:“我現在身無長物,進退一身,來去也不被俗物所絆。我想四處走走,廣寧再往前就是南海,我想從那裏坐船,帶楠哥兒到海上轉轉……”
“不許去!”
方雲宣話未說完,杜益山已經出聲打斷。沒想到這個人看着斯斯文文,心還挺野,還想去南海?出了南海,讓自己到哪裏再去尋他。
方雲宣話說了半截,正覺得納悶,就聽杜益山又說道:“本朝嚴禁私自出海,你要想出海,一定要先跟官府報備,然後等着府衙批複,才能成行。其中手續極其繁複,少說也得三年五載,你等得麽?”
這話當然是騙人,出海需要官府批文不假,可沒有那麽複雜,只要跟着當地漁船或商船,來往報備,不要夾帶私貨就行。
可方雲宣哪知道杜益山唬他,他對這個朝代的典章制度本來就不熟悉,又想不到是杜益山騙他,聽後只是覺得麻煩,心裏便打消了去南海的念頭。
杜益山繼續引方雲宣說話,兩個人越說越投契,話也漸漸多了。杜益山說起廣寧府的好處,又說楠哥兒還小,過幾年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方雲宣四處漂泊不是辦法,不如到廣寧定居,以後彼此也有個照應。
方雲宣有些動心,楠哥兒既然跟着他,他就一定得把孩子照顧好了,他們從洛平出來,一路風餐露宿,楠哥兒雖然從沒報怨過,可方雲宣看得出他并不快樂,也許是該安頓下來,再給楠哥兒找個學堂,與同齡的孩子多玩玩,對楠哥兒也有好處。他們這樣四處游蕩,大人可能不覺得,孩子到底還是覺得不安全的。
杜益山點到為止,怕方雲宣起疑,說了幾句便岔開話題。兩個人徹夜未眠,天南地北的聊了一夜,杜益山見多識廣,方雲宣則有兩輩子的經驗,兩個人聊了一晚話題都不重樣,從打仗聊到治國、平天下,又從治國、平天下聊到漕運兵器,美酒佳肴。
天快亮時,兩個人實在撐不住了,才胡亂歇了一會兒。
第二日起來,衆人不用趕路,就相約到附近轉轉。掌櫃一聽,忙向杜益山提議,出城不遠有座普度寺,寺裏香火鼎盛,許願極靈,素齋做得更是一絕,來往路過的客人都會到那裏逛逛。
衆人都沒意見,左右不遠,便一起步行往普度寺去。
出了北城門,遠遠已看見一座莊嚴古剎隐在林木之間,沿着山道蜿蜒向上,走過一道道石階,終于到了山門跟前。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來燒香的人不多,杜益山等人一進廟門便分散開來,各自買了香燭去佛前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