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沿路風景
杜益山只覺得他此刻的心情特別好,盯着方雲宣看了一會兒,才解下挂在腰間的酒葫蘆,遞給他:“喝了順順。”
方雲宣劈手奪過去,拔了塞子,狠狠灌了兩口。葫蘆裏是西北塞外有名的烈酒,味道辛辣刺激,入口就像一把刀刮過嗓子。
方雲宣硬忍着沒有嗆咳出來,臉憋得通紅,肚子裏的蛇膽跟烈酒遇在一塊,擰着勁的折騰。
杜益山見他臉色都變了,忙去倒了杯清水來,遞到方雲宣手裏。方雲宣喝了兩口,才覺得慢慢順過氣來,嘴裏也沒了剛才的苦味。
楠哥兒一直被方雲宣抱在懷裏,額頭抵在他肩上,後背沖着外面,他不知方雲宣怎麽了,仰臉看了看,雙手摟住方雲宣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親:“爹爹,不哭。”
方雲宣哭笑不得,又不能說爹是苦的,苦死了。把楠哥兒抱起來,往空中抛去,“爹才沒哭,楠哥兒才是愛哭鬼。”
楠哥兒在半空中揮舞着手腳,樂得咯咯直笑,這個游戲他最喜歡,因為方雲宣總能穩穩當當的接住他,從沒讓他摔着過。
杜益山在旁邊收拾蛇肉,耳邊聽得方雲宣父子歡快的笑聲,心中只覺溫暖平靜,這些日子的憤懑不甘好像都随着那笑聲慢慢淡去,變得不再那麽難以忍受。也許這樣的日子,也挺好。
收拾好蛇段,串在削好的樹枝上,衆人圍坐一起,架起火來,方雲宣給衆人烤蛇。
韋重彥向來是只要能吃、好吃,什麽都吃得下,可老六就不行,他怕蛇,要他吃蛇簡直是要他的命,其餘人也覺得後脖子冒涼氣,不敢下嘴。
蛇肉變色就熟,方雲宣烤好後分給衆人,杜益山和韋重彥伸手接了,其餘人就盯着他倆,老六還勸道:“将軍,這,能吃嗎?您千金之體,別吃壞了。這樣,讓韋重彥先吃,他吃了沒事您再吃。”
韋重彥已經咬了一口蛇肉,正嚼着聽見這麽一句話,那肉立刻變得噎人噎人的,哽在嗓子眼裏。他含着一嘴肉渣子,吼道:“好你個賊老六,你拍馬屁也用不着把我豁出去啊,你怎麽不吃?哦,你怕被毒死,讓我先吃,敢情我成了試毒的?”
老六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拍了拍韋重彥寬厚的肩膀,“你結實,死不了。”
其餘兄弟也跟着起哄,都說老六說的對。韋重彥也不吃了,跳起來揪打老六,一群人鬧成一團。
方雲宣心裏有些不舒服,他對自己的廚藝十分自信,那是他經過兩輩子,惟一覺得驕傲的事情。蛇肉這東西是不常見,在現代也不是人人敢吃的,有些人甚至連牛蛙這類東西都不敢吃,何況是毒蛇,有抵觸太平常了。可他忙了一早上,雖然不指望衆人誇他,卻也想看見大夥兒吃得爽快。
現在看來,他頭一餐飯做得就不成功,這一早上是白忙了。
Advertisement
不由有些垂頭喪氣,方雲宣取下一段蛇肉,撒了鹽,悶聲無語吃了起來。
杜益山坐在方雲宣身邊,幾口吃了一段蛇肉,問他:“挺好吃,還有嗎?”
方雲宣眉目舒展,忙點頭,笑道:“有,多着呢。”
急忙又去烤了幾塊,拿給杜益山。杜益山伸手接過,一言不發,只是大口咬着蛇肉。
老六等人也不鬧了,彼此看了看,将軍都吃了,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紛紛取下蛇肉,閉着眼送進嘴裏,嚼了嚼,肉質細嫩,味道也好,沒有雜七雜八的調味,反而能吃出蛇肉最本身的鮮美。
越吃越香,最後幾塊蛇肉又是一頓哄搶,方雲宣感激杜益山,若不是他挑頭,這頓飯很可能會不歡而散,現在皆大歡喜,真是多虧了他。
吃了飯,方雲宣收拾了家夥去井邊洗,杜益山又派了兩個人幫他打下手,一堆碗盤很快就洗好了。
等方雲宣回來,杜益山吩咐衆人整理行李,準備上路。
衆人各自行動,杜益山此行并沒帶多少東西,算是輕裝簡行,他們一行二十幾人,除了杜益山和韋重彥幾個人騎馬,其餘十幾人都是押車步行。方雲宣跟在隊伍最後,他領着楠哥兒速度比別人都慢,杜益山也不催促,反而加大了休息的頻率,走走停停,方雲宣跟着也不覺得吃力。
杜益山要回原籍,也就是他的家鄉廣寧府。廣寧府地處東南,是有名的魚米之鄉,也是國內最大的港口所在地,因為漕運發達,商業也特別繁盛,大大小小的客商彙聚此處,所經營的項目也是花樣繁多。
如今方雲宣他們所在的地方,離廣寧府有千裏之遙,要想回廣寧,一路上要經過兩省和十幾個州府,算得上長路漫漫。杜益山他們從京城出來,若是搭船走水路,只需二十來天就能到廣寧,可随杜益山回鄉的兄弟們,一大半是內陸長大的,一見水就暈,說什麽都不坐船,他們這才舍近求遠,改走了旱路。
路上風餐露宿,不必細述,方雲宣這人性情灑脫,也合群,跟誰都能處得來,也處得好,又做得一手好飯菜,很快就和老六等人處得熱熱乎乎的,一路上彼此照應,有時他做飯忙不過來,老六等人就幫他照看楠哥兒。
方雲宣決定跟着杜益山去廣寧,楠哥兒為此還鬧了幾天的別扭,方雲宣又哄又勸,做了不少精致的點心甜食,還答應給他雕個會搖頭的娃娃,這才哄得楠哥兒露了笑臉。
走了十來日,楠哥兒也漸漸習慣了這群鬧騰的人馬,偶爾也會跟韋重彥玩,高興了就四處跑,慢慢露出一點快活的樣子。
方雲宣每日都忙,別小看做飯,一日三餐,負責二十幾個人的夥食,有時吃了早飯,就要忙着張羅午飯,午飯還沒消化,又到了做晚飯的時間。這期間還要掂量菜譜,做到每頓飯都不重樣,實在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不過方雲宣卻不覺得辛苦,他喜歡做飯,不管當初的目的是什麽,過了這麽多年,他早已經真真正正愛上了這個行業,喜歡做,更喜歡看別人吃得高高興興,那是他最滿足的時候。
這日又經過一座高山,杜益山看了看天色,紅日西斜,想在天黑前翻過這座山是不可能了。傳令讓衆人紮營,休息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走。
韋重彥跳下馬來,将馬拴在樹上,領着人去搭營帳。方雲宣把楠哥兒交給杜益山,自己到河邊打水,洗菜,張羅晚飯。
這條小河離山腳下不遠,河水清澈,只到腰際,方雲宣一邊洗米一邊思量今晚的菜色,想來想去都是些做過吃過的,不新鮮了。
他們剛剛經過一座小鎮,補給充足,因為有了方雲宣這個主廚,韋重彥只要路過城鎮、市集,就把所有能吃的都搜刮過來,交給方雲宣去做。在韋重彥心裏,方雲宣做什麽都好吃,都拿手,那就不能錯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反正花錢的人是杜益山,韋重彥也不覺得肉疼,可着勁兒的買,什麽調料、香料,米面糧油,各樣精細蔬菜,都不用方雲宣操心,他就準備得豐富齊全,倒是省了方雲宣不少事。
手裏什麽都有,可還是犯愁吃什麽好。方雲宣洗了米,準備蒸個八寶飯做點心,晚上也不要吃得太油膩,饹家常餅,再做個涼菜,搭配一個湯就好。杜益山愛飲酒,還得給他張羅一個下酒菜才行。
正思量着,河裏水花翻濺,一股魚腥飄了過來。方雲宣心頭一喜,做了十來天飯,還沒做過魚呢,今日正好,就做個魚頭豆腐湯,再做個香煎魚腩給杜益山佐酒。
興沖沖的回了營地,問韋重彥可有什麽細密些又容易滲水的網布,韋重彥想了半天,搖頭道:“沒有。你要那東西做什麽?”
方雲宣說了原由,韋重彥笑道:“嗐,做什麽魚網,不就是撈魚嘛,交給我了。”
韋重彥讓方雲宣等着,進營裏招呼一聲,帶了幾個人來,“這些人都是在水邊長大的,是抓魚的好手,用不着魚網、魚叉,一雙手就能把魚都抓回來。走!去河邊!”
方雲宣跟着韋重彥回到河邊,韋重彥打頭,扒了身上的衣裳,縱身跳進河裏。其餘人也跟着跳下河,撲騰着鬧了一陣兒,全玩野了,你追我趕,把魚都驚散了。
方雲宣好笑,他跟這些老兵相處幾日,深覺這些人質樸、重情義,渾身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你看不見他們臉上有煩惱,他們從來都是歡樂的、自由的、奔放的。他們彼此依賴,彼此知心相交,不會算計對方,更不會因為一點小利锱铢必較,甚至反目成仇。能和這樣一群人遇在一起,方雲宣覺得幸運。
天全黑了,方雲宣等人才從河邊回來,韋重彥總算是沒忘了他們下河的目的,抓回了幾條大魚,沒有無功而返。
今天是老六給方雲宣打下手,他早在營地裏用石塊壘了兩個簡易竈臺,生了火,鍋也架好了,只等着方雲宣回來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