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施以援手
方雲宣想躲,可哪裏快得過大蛇的速度,腦子裏剛有閃避的念頭,那蛇已經到了他身前。方雲宣吓得閉上雙眼,心想完了。
耳邊刷刷兩聲輕響,接着便聽到蛇身掉落的聲音。
方雲宣急忙睜眼,就見杜益山長身獨立,如從天降。也不知他是何時撥下方雲宣砍進樹幹裏的彎刀,更不知他是怎樣在頃刻間就救了自己的性命。
地上的死蛇斷成幾截,此刻看見只覺得後怕。方雲宣細細的抖着,腳下直發軟。
杜益山蹭掉刀頭上的血跡,回頭看了一眼方雲宣,幾不可察的彎了彎的嘴角。他想他這輩子都會記得此刻,記得方雲宣是如何笨手笨腳的揮動他的彎刀,然後拿出殺豬的架勢,雄赳赳器昂昂地直奔着大樹而去。
“你沒事吧?”
方雲宣抱着胳膊,搖頭道:“沒,沒事。”
使勁在胳膊上捋了兩把,方雲宣控制着自己的身體,蹲下身去揀地上的死蛇。圓滾滾、滑溜溜,觸手冰涼,方雲宣揀起一截就寒毛直豎,忍不住又抖了起來。
杜益山忙蹲下幫他,揀起死蛇扔進方雲宣手邊的筐裏,問他:“你沒事招惹它做什麽?這是五步蛇,顧名思義,被它咬了,五步之內必死無疑。”
砍它之前方雲宣就知道這蛇有毒,前面說過,他不會抓,但是會挑,也會認,蛇宴可是一方菜系,方雲宣哪能沒研究過蛇的種類和習性。
方雲宣站起身,迎着朝陽笑了笑,“我是廚子,抓蛇當然是用來吃的。”
方雲宣正對着火紅的太陽,雨過天晴後的陽光格外耀眼,方雲宣說得驕傲,自信得仿佛他是天下的王者。杜益山望着他,突然覺得這個人像被陽光鍍上了一層光暈,周身都閃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澤。
回破廟的路上,方雲宣問杜益山是怎麽發現他的。
杜益山沒有回話,臉上的神情驀然變色,手掌緊握着彎刀,眼中的情緒漸漸變換,由不甘轉為氣憤,又由氣憤轉為無奈悲涼,最後那抹悲涼的神色一直在他眼底萦繞不散,讓他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
方雲宣意識到自己問的話可能觸動了杜益山的心事,原本也是無事閑聊,如此就更加不指望他回答,背着筐慢慢走在前面,與杜益山刻意拉開了些距離。
“你偷了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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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益山突然出聲,他說的原因讓方雲宣聽了險些栽倒,回過身盯着杜益山,上下看了他幾回,才反應過來,自己從破廟裏拿的那把彎刀,竟是杜益山的佩刀。
從破廟出來杜益山就一直跟着他,方雲宣拿彎刀時,杜益山早就醒了,他沒有出聲提醒,只是靜靜的看着方雲宣拿着他的刀出了廟門,杜益山想知道方雲宣拿着他的刀要做什麽,所以一路跟着他,直到他砍蛇不成,還差點被命喪蛇口。
這把彎刀跟了杜益山十年,陪着他浴血奮戰,經過無數場大大小小的戰役,刀刃劈砍得都不知卷過多少次了,杜益山還是一直不舍得扔掉,修修補補,加鋼重煉,過了這麽多年,這把刀還是一直佩在身邊。
這把刀已經是杜益山峥嵘歲月的印證,只是看着它,杜益山就像還能聽見七星嶺邊關上的號角聲,還能感受到烈烈西風、漫卷黃沙的豪情。
可惜如今,将軍卸甲,寶刀還鞘,這把刀,還有他這個将軍,都再無用武之地。
杜益手持刀鞘,抽出彎刀,持刀在手。
一道冷光滑過,杜益山望空斜劈,虛砍兩刀,苦笑道:“這刀,日後恐怕也只能用來劈柴捕蛇了。”
方雲宣猛然間恍然大悟,杜益山語間的悲哀,是滿腔抱負無處施展的不甘,是多年付出無所回報的不滿,還有對未來無措的茫然。
心頭也跟着沉重起來,方雲宣想要勸慰,卻找不出任何一句話,杜益山如磐石一般剛毅頑強,他不會需要別人的勸慰,茫然也不過是一時的低落,就像他在韋重彥等人面前,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沉默,他永遠是個強者,而強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方雲宣搖了搖頭,笑自己想的真多,如同過客一樣的人,何苦考慮他的心境呢。
向前走了幾步,方雲宣懶懶的展了展腰,回頭笑道:“杜将軍,刀就是刀,只要有用,砍柴捕蛇又有什麽關系!”
杜益山聽得清楚,靜默片刻,突然有些豁然開朗:“是啊,只要是好刀,用在哪裏都是一樣。”
回到破廟,韋重彥和其他兄弟早已經醒了,因為楠哥兒起來不見方雲宣,委屈得直哭,韋重彥他們連衣裳都顧不得穿,全圍在楠哥兒身邊哄他。
楠哥兒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特別怕陌生人,韋重彥等人全都不據小節,從來不修邊幅,胡子長得老長也不修理,頭發也亂糟糟的,一個個都跟長毛怪似的,不哄他還好,一哄倒把楠哥兒哄得更害怕了,也不敢大聲哭,癟着嘴小聲抽抽,看着就可憐。
一群大老爺們徹底沒轍了,急得亂找,方雲宣進來時,韋重彥都出去找了他一大圈了。
“你可回來了,快來,楠哥兒找不見你,正哭呢。”
韋重彥急得大叫,一把拉過方雲宣,拽着他就往破廟裏跑,杜益山跟在兩人身後,也疾步進了廟裏。
楠哥兒一見方雲宣就撲了上來,喊了聲:“爹爹!”就大聲哭了起來。
方雲宣抱起楠哥兒,輕輕拍着他後背,搖晃着哄勸:“楠哥兒不哭,都是爹不好。”
韋重彥直撓頭,看了半晌才啧嘴皺眉的說道:“這臭小子,我們一群人都哄不住你,偏要找爹。這可好了,你爹可算被你拴牢了,以後連上個茅房都得帶着你!”
好一會兒楠哥兒才止住哭聲,方雲宣放下他,摸了摸楠哥兒的小腦袋,帶他去梳洗,收拾好了,讓他一個人玩會兒,自己好去做早飯。
楠哥兒拉着方雲宣的衣擺,寸步不離的跟着他,方雲宣看他眼巴巴的樣子,只好帶着楠哥兒一起去做飯。
把各種野菜都洗幹淨,焯熟涼拌,鍋裏熬了湯,就剩下一條死蛇等着處理。
方雲宣琢磨着,蛇肉味道鮮美,倒不能做得太精細了,否則會破壞蛇肉本身的味道,不如切成蛇段,用樹枝串起來,架火烤熟撒上精鹽,吃它最最本質的滋味。
盤算好了,方雲宣拿過死蛇,下手去扒蛇皮。正要下刀,一眼看見楠哥兒,不想讓他看見血腥,停下來笑道:“楠哥兒,去跟韋叔叔玩會兒,爹一會兒就過去。”
楠哥兒也不言語,紅着眼圈盯着方雲宣,鼓着臉頰搖了搖頭。
方雲宣正為難,杜益山走了過來,接過他手裏的菜刀,問道:“我來,怎麽扒?”
方雲宣疑惑的看着他,“你會嗎?”這樣的人,怕是連廚房都沒進過,會給蛇扒皮?
杜益山面無表情,擺弄着手裏的死蛇,用刀背在蛇身上抹了抹,“草根樹皮也啃過,野雞活兔更是常吃。”不過吃蛇還真是頭一次。
方雲宣這才安心,用手指了指,說道:“從蛇頭開始扒,扒下蛇皮來不要扔,蛇渾身都是寶貝,只可惜它死了,不能取蛇毒,不然可是上好的止痛劑。”
杜益山依照方雲宣所說,手下麻利,在蛇頭上劃了一刀,用手一剝,将蛇皮囫囵剝開,開膛破腹,清了內髒,又取出蛇膽遞給方雲宣,“吃了。”
方雲宣知道那是好東西,能清肝明目,可這血淋淋的東西,就這樣吃還真下不去嘴。
杜益山一手托着蛇膽,身體微微傾斜,他側着身子,目光沉靜如水,雙眼一直看着方雲宣臉上的神情。
方雲宣又感受到那種扒皮似的目光,突然就堵起氣來,好像他此刻不吃了這蛇膽,就顯得矯情、不夠爺們似的。
深吸一口氣,捏起蛇膽送進嘴裏,沒有料想的血腥味,但是苦澀的味道卻格外凝重,在口腔裏持久不散。
方雲宣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眉毛擰在一塊,嘴都張不開了。擡頭一看,果不其然看見杜益山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心裏更郁悶了:大哥,就算我用你的刀劈樹抓蛇,你也別這樣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