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報應不爽
竹簽子扔在馮青蓮腳邊,吓得她魂飛魄散,早就聽人說衙門裏的刑具陰狠恐怖,不用則已,一用就得扒人一層皮,眼前的竹簽子根根尖細,是往人手指縫裏紮的,頂頭尖端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跡,被血污沁得烏黑發亮,看得人頭皮發乍。
趙縣令又問一聲,馮青蓮還是不肯說話,當即甩下一根火簽,令人行刑。
衙役們一擁而上,兩個人摁住馮青蓮的胳膊,一個人拿起竹簽,掰開馮青蓮的手指,順指縫刺了進去。
只聽一聲慘叫,馮青蓮哀嚎一聲,整個人都抽在一起,手腳亂蹬,兩個高大男人都壓制不住。
趙縣令命人放手,又問:“如何?招是不招?”
十指連心,雙手血淋淋的,指甲開裂翻起,那疼痛随着指尖一直漫到全身,比挨了幾十板子還要疼上幾倍。馮青蓮疼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仍然不發一語。
趙縣令也不讓人再動刑,刑罰只是輔助,太過了就會有屈打成招的事,審案還是攻心為上,馮青蓮這裏攻不破,他可以從別處下手。
轉過身來,趙縣令面沉似水,問跪在馮青蓮旁邊的潘子涵,“潘子涵,你與馮青蓮可是通奸有染,下毒殺害方醜兒一事,可是你主使的?”
潘子涵一上堂就吓癱了,他與馮青蓮跪得極近,剛才衙役對她動刑,潘子涵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馮青蓮的慘叫聲凄厲刺耳,直穿耳膜,潘子涵的魂兒都吓飛了,生怕趙縣令對他用刑,受皮肉之苦,聽見問他,整個人趴在地上,跪爬兩步,沖趙縣令連連叩首,指着馮青蓮道:“小人無罪,無罪!求大人明鑒,此事不與我相幹,都是這個女人幹的,是她勾引于我,什麽謀害親夫,小人不知道,下毒的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潘子涵一番話出口,馮青蓮的心就涼了,多年來她一往情深,負盡了天下人,只為與他長相厮守,癡心一片,到頭來卻落得一個大難臨頭各自飛。如今還沒怎麽樣呢,他就把事情全都推到她頭上,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若是真定了罪,還不知是怎樣的醜惡嘴臉。
心全灰了,前一刻還柔情蜜意,後一刻便是寒冰刺骨,她好恨……真想當衆說出從前的山盟海誓,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是多麽的卑鄙無恥,又是怎樣花言巧語的騙了自己。
趙縣令又令衙役将書墨拖了過來,問她可要說實話。書墨也吓得不輕,第一次看見公堂審案,第一次看見縣官老爺動刑,這沖擊實在太大,比昨晚方雲宣吓唬她,書墨以為自己見鬼的沖擊還大。話都說不連利了,抖得牙齒打顫,手腳發軟,她想說實話,只是吓軟了,說不出話來了。
趙縣令以為書墨還想抵賴,又投下一支火簽,說聲:“打!”
有人拿過一支木制的手掌,手掌一端是細長手柄,另一端做得與真人手掌無異,連在一起,甩起來虎虎生風,別說書墨這樣的小女子,大男人挨兩下也得哭着叫娘。
衙役将刑具高高舉起,甩手就往書墨臉上招呼,還沒等刑具落下,書墨已經吓得血液倒流,呼吸停滞,打着挺兒的掙紮,嘴裏一疊聲喊道:“我招!我招!”
趙縣令讓衙役退下,示意書墨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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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墨癱倒在地,徹底沒了抵賴的心思,實說道:“是少奶奶給了我一包砒霜,讓我放進醜少爺的飯菜裏。我……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做,可少奶奶說,我不下毒她就要殺我……我是被逼的!”
趙縣令命師爺記下書墨的供詞,讓她簽字畫押,先退到一邊。又問馮青蓮:“奸夫認罪,說是你勾引與他,謀害親夫也是你一人所為。方家的丫頭書墨說是你給了她一包砒霜,強迫她下毒謀害方醜兒。”
說到此處,又令人将洛平村外挖出的野狗屍身擡上來,指與馮青蓮看:“如今人證、物證都全了,馮青蓮,你還不認罪?”
馮青蓮雙手直打顫,勉強扶着地面坐起身來,她蓬頭垢面,此時已看不出半點美豔姿色,只有一雙眼睛還閃着亮光。
她慢慢回頭,瞧了瞧旁邊的潘子涵,只見他也狼狽不堪,身上的衣裳被人撕爛了,大襟兩邊敞開,胸前臉上被人打得青紅交錯,神情畏縮害怕,哪還看得出本來的俊俏模樣。
她想起自己初見他時,只覺這人風度翩翩,是個濁世佳公子,她愛他愛到不顧禮義廉恥,愛他愛到連自己都能豁出去。可得來的呢,除了此刻的背叛,還有潘子涵沒完沒了的風流債,馮青蓮知道自己看錯了人,可那又如何,既然愛了,就絕不後悔,就算他害自己,她也是舍不得反過來咬他一口的。
沉默半晌,馮青蓮輕聲答道:“民婦無罪。”
到了此刻,馮青蓮反倒生出一股決絕之意,櫻唇輕啓,淡淡一笑。那笑容越擴越大,終于她大笑出聲,搖晃着身子,笑得前仰後合,“說我謀害親夫,誰是我的夫?我的夫君只有潘郞一個。方醜兒算什麽東西,憑他也配做我的夫君?”
她聲音陡然一變,指着方雲宣尖聲叫道:“我一個好端端的女子,青春年華,就要被爹媽賣給一個醜八怪做老婆。你們睜眼瞧瞧,這樣的男人,難道一定要我守着他,委委屈屈的過日子,背着三從四德的道義牌坊忍一輩子,才算是賢良淑德?我也是個人,就算是個女人,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我為何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喜歡潘郞有什麽錯,想與他厮守有什麽錯?”
“說我謀害親夫,方醜兒與我從無夫妻之實,我們沒在一個屋子裏住過一天,他算什麽夫?窩囊、沒本事,平日連放個屁都不敢大聲,我下毒殺他又如何,我就是要殺了他,殺了他才能與潘郞明正言順的在一塊兒……”
衆人都被馮青蓮這番大膽言論震住,連趙縣令都驚得啞口無言。
許久才回過神來,又拍驚堂木,斥道:“大膽刁婦,嘴裏說的都是什麽?人活在世,誰不是在苦水裏泡着,你有委屈,也不意味着你就有資格傷害別人,你不願與方醜兒做夫妻,大可讓他寫下休書,他另娶,你另嫁,自然無人管你。可你貪圖方家的家財,多年來欺負方氏父子心地良善,越發變本加利,将他二人趕至破屋居住,自己占了方家的田産房屋,還美其名曰只是為了與愛人厮守?簡直可笑!”
痛斥一頓,趙縣令當堂宣判:“馮青蓮與他人通奸有染,勾搭奸夫下毒謀害親夫,雖未遂,也是大惡難赦,着,面刺金字,木籠游街,發配邊疆。馮老漢夫妻,為老不尊,為父不仁,強占他人家財,着,杖刑五十,即刻搬離方家,歸還方家所有産業。書墨,身為方家家奴,卻背主行兇,下毒暗害,着,充入教坊,貶為賤籍。潘子涵……”
趙縣令略頓了頓,這案子審到此時,他最恨的就是這個人,誰都看得出下毒一事與他脫不了幹系,若輕易将他放過,自己怕是要惱恨得連覺都睡不着。
思量片刻,趙縣令心中有了主意,高聲喝道:“潘子涵,枉讀聖賢書,竟做下此等寡廉鮮恥的醜事,你德行有虧,再無面目做夫子門生,來人,奪去他秀才的功名,面刺金字,永不準他再入科場!”
潘子涵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打死他也不與馮青蓮糾纏,如今被人奪了功名,還要面刺金字,這輩子都不能再考科舉,十年寒窗,眼見得毀于一旦,怎不令他肝腸寸斷。
想喊冤枉,可與馮青蓮通奸是他自己招認了的,趙縣令判的一點錯都沒有,張口結舌,咬牙切齒,無處發洩,只好罵馮青蓮道:“你個賤貨,害人精,都是因為你巴着我不放,才把我害到如此田地!”
他叫罵不絕,馮青蓮已是面如土色,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凄涼,她唇色青白,兩眼一翻,栽倒在地上。
潘子涵不依不饒,仍然罵不停口,趙縣令實在不想看他這醜惡樣子,又加了五十刑杖,讓人立即行刑,打得他皮開肉綻,叫苦不疊,才算出了胸中一口惡氣。
整件事清楚明白,方雲宣告狀告得時機太好,是趁馮青蓮一家毫無防備的時候,來了個迎頭痛擊,人證物證也準備齊全,趙縣令當晚便将案件審結,一衆人犯簽字畫押,全部關進大牢,只等各自受刑伏法。
方雲宣心裏高興,這事總算是有了了結,幸虧趙縣令是個明白事理的清官,不然自己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把狀告下來。
趙縣令讓方雲宣速速回鄉,好生照料老父。方雲宣千恩萬謝,辭別了趙縣令,安排車馬與方世鴻回洛平。